第56章 四卷经书
鸿欣郡主与单娇灵大抵是没有什么事做, 没两日,便真做了帕子香囊送来。只是二人应当都学了才不久, 技艺有些生疏, 于是帕子香囊的针脚都显得有些粗糙, 绣面也都只是简单的花样,普普通通。 但这已是难得了。 她们那样的出身,学刺绣未必是真要做了东西送人的。 乐桃小心地将这两样玩意儿放入匣子中,问萧七桐:“姑娘, 咱们回什么礼呢?” 萧七桐撑着脑袋,深思了一会儿:“……抄经?” 乐桃叫她狠狠吓了一跳, 脸上颜色都变了:“姑娘还惦念着去寺里头呢?” 萧七桐摇摇头。 只是她恰好会抄经罢了。 上辈子觉得日子难熬的时候, 便也只有以此作抚慰了。 乐桃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见萧七桐神色平静,心里越发没底。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心头更觉疼得紧。 若非从前老爷、老夫人,无一人照拂姑娘, 姑娘又哪里会生出削发为尼的念头来?只盼着如今安王殿下能留住姑娘才好…… 乐桃心头难过得很, 却不知晓萧七桐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上辈子迫于无奈方才做了姑子,这辈子好好的,她又怎会将自己往那样孤苦清寂的地方送? 萧七桐让乐桃去买了些经卷、纸笔回来。 乐桃愁眉苦脸的, 虽然心下担忧,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去买了。 抄起经来, 萧七桐可谓是轻车熟路。 净手、焚香, 摆下笔墨。 等不知不觉手臂酸软时, 萧七桐抬头一瞧,才发觉天色都暗了。 她揉了揉手。 乐桃见状,忙从后头走来,帮着萧七桐揉了起来。 “姑娘歇歇。” “抄了多少了?” “一卷都还未抄完呢。”乐桃眼底流露出心疼之色,但萧七桐并没有瞧见。 萧七桐翻了翻手边的经卷。 左右不能厚此薄彼。 不如便多抄两卷,给皇贵妃送去一卷。 安王那里…… 萧七桐捏住了跟前的纸张。 纸张薄得很。 瞧上去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虽说安王自己便写得一手好字,他曾为宣正帝抄的经书,如今还被宣正帝珍而重之地放在文华殿中,但凡来到文华殿中的大臣皇子,都能一眼瞧见那卷经书。 但是想起那方砚台,萧七桐总觉得,给了旁人的东西,也总要给安王备一份儿才好。 面子上方才过得去。 那便再抄一卷好了。 萧七桐起身,亲手收拾好了跟前的经书,再放入匣中收好。 这才由丫鬟伺候着洗漱、歇下。 如此一折腾。 萧七桐足足抄了大半个月方才抄好。 这段时日里,任谁来邀,她都一概不去。 而鸿欣郡主与单娇灵听闻她在准备回礼,也不催她来府上玩,只一面欣喜等待,一面又忍不住焦灼,都准备这么久了,那得是多费劲儿的东西呀…… 等萧七桐抄完经书。 恰巧,宫里头就来人了,说皇贵妃邀她进宫说说话。 那小太监来传话的时候,正巧陈家姑娘正随她母亲在府上玩。 这对母女都表现出了程度不同的艳羡。 陈夫人还笑着道:“从前便听闻宫里头的贵人如何喜欢五姑娘,今个儿可算见识了!” 萧老夫人盼着陈家姑娘嫁进门来,这时候自然是巴不得让陈家艳羡到底。 于是萧老夫人笑了笑,道:“可不是么,咱们五姑娘模样生得好,讨人喜欢着呢。前头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都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呢。如今五姑娘吃穿用具,都与咱们的不同呢……” 萧七桐面上表情有些微妙。 萧老夫人这是生怕别人不知晓,府上苛待她,于是连带吃穿用具,都是由旁人来准备的么? 这头小太监就仿佛什么也未听到一般,他低声道:“姑娘这边请。” 萧七桐应了一声,也不再看萧老夫人,随着那小太监便出门去了。 萧老夫人面上神情险些维持不住。 但当着陈氏母女的面,萧老夫人便也只是道了一句:“她身子弱,成儿疼这个女儿,便让她在家中不必行那些礼。” 陈氏二人忙点头。 萧老夫人又借机,往下说萧成是个如何会疼人的。 若是萧七桐在此,只怕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她那父亲,生性薄情冷血,若有疼人的时候,那太阳都该打西边出来了。 这厢萧七桐上了马车。 乐桃道:“竟来得正正好!姑娘抄经也累了,正巧进宫散散心。” “哪里是凑巧……”萧七桐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膝上放的经卷。 从一早开始,她便和江舜说好了,安王府上须派出人来盯着萧家的动静。 相比之下,江舜那时虽是陌生人,却实在比萧家要靠谱得多。 她并不避讳有人从旁监视,相反,在她看来,有安王府的人盯着,如此更可以避过一些灾祸。 兴许江舜一早就知晓她在抄经呢,见她专注于此事,便也没有让人来打搅她。方等到她抄完时,宫里头才来了人。 等整理好经卷,萧七桐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匣中。 然后放在了身旁。 等到下马车时,乐桃便小心地将两个匣子抱在了胸前。 永华宫中的宫女前来,将萧七桐引到了殿中。 只是今日殿中只有安宜皇贵妃在,并不见安王江舜的身影。 萧七桐上前见了礼。 一旁的安姑姑忙将她扶了起来。 皇贵妃指了指偏殿的方向,道:“御医在候着了。” 萧七桐才惊觉,原来又到该请御医瞧一瞧的时候了。 几个御医把了脉,又斟酌着换了新方子,以求拔掉萧七桐体内深种的寒气。 皇贵妃命安姑姑将那方子叠好,道:“今日舜儿有事绊住了,怕是要晚些才来。” 萧七桐倒不大在意此事,但当着皇贵妃的面,她还是面露羞涩之色,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安姑姑又取了垫子来,给她垫在了凳子上。 萧七桐没有急着坐上去,她从乐桃手中接过匣子,而后奉到了皇贵妃的跟前。 皇贵妃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近日闲来无事,抄了些经书,想着送一卷来给娘娘。”萧七桐话里倒没有为自己表功的意思。 但一旁的安姑姑已经颇为震撼地瞧了她一眼。 皇贵妃也当即接了过去,打开匣子来,瞧着里头放得整齐的经卷,道了一声:“七桐有心了。” 安姑姑这才笑着出声道:“想必姑娘花了不少工夫?” 萧七桐摇摇头:“倒也不怎么费工夫,就是静下心,认真抄写便是了。” 听她这样说,安姑姑却越发觉得不容易。 这样小的年纪,换作旁人,又哪里能静得下心来,就为了抄那么一卷经书?她身子本就不大好,还不知要如何耗心神呢。就这样,都还不懂得为自己揽功。实在叫人又心疼又喜欢。 这厢皇贵妃突地抬手一指乐桃怀中剩下的匣子:“那又是什么?” 萧七桐愣了下,细声道:“给安王殿下的。”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浓了一分。 她低头将经卷从匣子里取出,几个宫女太监忙上前去将经卷展开。 “好字。”皇贵妃赞了一声,像是真将萧七桐这卷经瞧进眼里、记在心头了。 说罢,她还抬手抚弄了两下,爱不释手一般。 “从前安王手抄了一卷经送给他父皇,今个儿倒也有七桐手抄一卷经来送给本宫。”言语间,倒是将萧七桐视作更亲近的人了。 萧七桐可没想到,不过是随手为之的举动,却反引起了这样大的效果。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晓该如何回应皇贵妃的温柔,便只笑了下。 皇贵妃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又叫宫女端了些点心来。 “御医说,这些你都吃得的,只是得少用些。” 萧七桐点点头,也并不客气,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宫女为她净了手,而后便动手捻了块点心。 只是还不等这块点心下肚。 那头有宫女款款踏进殿内,躬身道:“娘娘,项姑娘来向娘娘问安。” 萧七桐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这就值得探寻了。 项诗鸢算什么身份?哪里有需要她来向皇贵妃问安的道理? 皇贵妃淡淡道:“项姑娘乃是皇后的内侄女,从前皇后爱将她带在身边,也算宫里头的人瞧着长大的。” 萧七桐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原来是这样。 难怪项诗鸢能直接上门来。 皇贵妃顿了下,道:“让她进来问个安便走。” 那宫女应了,转身出去了。 萧七桐瞧着这一幕,不得不说,心头还是分外舒坦的。 接她的往常都是安姑姑,以示皇贵妃的看重。 接项诗鸢的可不是。 两相比对,自然是受人重视的滋味儿更好。 不久。 项诗鸢便跟着那宫女进门来了。 “见过皇贵妃娘娘。”项诗鸢先行了礼,而后才直起身子:“娘娘近来可安好?” 说话间,项诗鸢这才瞥见了一旁的萧七桐。 萧七桐坐在那里,身下垫着毛绒绒的垫子,手边摆满了点心瓜果,她身量小,坐在那儿手里捧着食物,瞧着真像是娇宠着的公主一般。 项诗鸢完全没想到,今日萧七桐也在! 她一瞧见萧七桐,就本能地想起来那日,对方让她戴着那耳坠,好给对方多瞧瞧。 项诗鸢忍住了抬手摸耳垂的冲动,然后将目光从萧七桐身上挪开了。 皇贵妃待她……倒是不错。 项诗鸢在那里站直了身子,道:“前些日子,兄长得了一些毛皮,臣女记得娘娘下雨时容易膝寒,便想着将此物送来,为娘娘做对护膝也是好的。” 皇贵妃点了下头:“有心了。” 说罢,安姑姑神色淡淡地将那物接了过来。 项诗鸢不由得微微一怔。 是她的错觉吗? 永华宫中人,待她似乎并无多少热情? 纵使她这样贴心考量,却连皇贵妃身旁那位安姑姑的笑脸,都没得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