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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二月, 天已经很冷, 听说稍微北一点的地方甚至都下起了雪。 好在靖城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只是天色灰蒙、北风呼啸, 乱了一地的枯黄落叶。 姜颜走进咖啡厅，扑面而来的暖气令她舒服地颤了一下。 服务生迎上来：“几位？” 姜颜把下半张脸从围巾中解救出来：“找人。” 服务生便退回去了。 姜颜环视一圈，走向落地窗边的桌子，坐下，摘下围巾, 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 时隔六年多，李女士再一次以真人的形象出现在了她面前。 李女士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盘得很整齐，还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也很干练。 “姜颜。”她摩挲着手里咖啡杯，轻声喊她。 “嗯。”姜颜双手交叉叠在桌面上，“妈。” 这个称呼太多年不曾从口中对着人喊出，竟然显得格外生涩且生疏。 李女士抽出桌上的菜单：“喝点儿什么, 外面挺冷的。” 姜颜也没跟她客气，把服务生叫了过来，点了杯顺眼的咖啡。 李女士看了看她身上的毛呢大衣，说：“最近在学校，都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靖城的冬天还能适应吗？这儿比M省冷，你晚上被子一定要盖厚一点。”顿了顿，“你爸给你准备毛毯了吗？” 姜颜说：“能适应，虽然外面冷了点儿, 但教室和宿舍都可以开空调的。毛毯是我爸前几天在网上买了寄来的。” 李女士看着女儿的脸，叹了一声：“你爸爸……把你照顾得很好。” “所以妈，你用不着担心我。”姜颜道，“你把我叫出来，就是跟我嘘寒问暖的吗？” “我……”李女士看了一眼外面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垂下眼，“我很久没有见过你了，就想看看你……虽然我也能偶尔看到你的照片，但那些总归……” 服务生悄无声息地上了咖啡来。 姜颜往杯子里丢了块方糖，慢慢地搅着：“没事，我懂。” “颜颜，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怨恨着我……” “妈，这种话现在还在说，真的是没必要了。”姜颜捂着杯子暖手，“现在你过得挺好的，我爸挺好的，我也挺好的，我们三个人都挺好的，你还在这里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干什么？难道是在后悔么？”她平静地看着李女士，“我还能出来见你，还能叫你妈，你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女士怔怔地看着女儿，半晌，低低地笑了一下：“颜颜，你长大了。”她喝了口咖啡，“其实我找你出来，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原因，既然都出差到靖城了，就想来看看你。看到你现在很好，我也就放下了心。” 姜颜眨眨眼，往椅背软垫上一靠，端起咖啡吹了吹。 “学习压力大不大？” “还好，空闲的时间还挺多。” “宿舍关系怎么样？” “都好。” “那……你也大学了，长得也漂亮，有没有男生追你？”说完，李女士有点窘迫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不愿意告诉我，其实也没关系的……我只是想，毕竟我和你爸爸这样，会不会对你……” 姜颜喝了口咖啡，说：“我有男朋友了。” 李女士愣了愣，随即道：“这、这么快呀。那个男生，人怎么样？” 姜颜就笑了：“妈，你不觉得，你问现在的我这个问题，我还能说他有什么不好的吗？” “那……你不想说就算了。”李女士道，“反正你也大了，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总之……不要跟我一样。” “没什么，我没有不想说，只是他人挺好的，缺点当然也有，不过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罢了，谁还能没缺点呢。” 既然姜颜没有不愿意说，李女士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成绩怎么样？长得怎么样？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成绩好，长相好，我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李女士想了想，说：“不过我……我从没见你发过朋友圈，说你恋爱了。” “哦，我没有那个爱好。” “你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他还不知道。” “你还没有告诉你爸爸？”李女士微惊，“那、那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我也没有打算刻意隐瞒着，只是想等稳定了再告诉我爸。但既然你问起了，那我就回答一下咯。” 李女士看着她，露出了一点复杂的神色。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一定要找你爸，不要不好意思。如果你相信我，也可以来找我。” “我知道的。” 外面狂风大作，冷意逼人，咖啡厅里音乐轻柔，暖香四溢。 一杯咖啡见了底，母女俩也到了告别的时候。 姜颜刚围好围巾，就见李女士迟疑地问道：“颜颜，我可以……跟你拥抱一下吗？” 姜颜愣了愣，随即点头。 李女士轻轻将她抱住，如此近的距离下，姜颜陡然发现，原来她已经长得比母亲还高了。 李女士只和她拥抱了一下，也许只有两秒的时间，便松了手。 姜颜看着她发间许多的白丝，和眼角化妆品遮掩不住的细纹，一时间百味杂陈。 “颜颜，再见。你好好照顾自己。” 李女士黑色的大衣在视线中逐渐远去，中途她只回头看了姜颜一眼，姜颜不确定她是否有对自己笑一下。 她的身影消失在地铁口——她还要急着回宾馆拿东西，赶晚上的飞机。 姜颜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又戴上了帽子。 她掏出手机：“秦是也，你在哪啊？” “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在往宿舍走。” “我在地铁口，你没事的话，就过来找我。” “你在那儿干嘛？” “我……我在等你啊。”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随即道：“行啊，你等一等，我骑个单车过来。” 姜颜把电话挂了。 五分钟后，秦是也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出现在地铁站门口。 他刚下车走了两步，便被姜颜一把拦腰抱住。 秦是也摸了摸她头上厚厚的帽子，笑道：“干什么呀这么急着见我，一来就投怀送抱。” 姜颜蹭了蹭，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怎么啦？”秦是也小心地把腰上她的胳膊放回去，“手这么冷，为什么不进地铁站避一避风？” 姜颜又一头栽到他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上方。 秦是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有什么不开心，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说好不好？不要把自己冻坏了。” “秦是也……” 她的声音微微变了调。 秦是也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手的泪。 他急忙扳直了姜颜的肩膀，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吗？” 姜颜吸了吸鼻子，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心里有点难受，我真不想哭的，但是一看到你，我就突然……” 秦是也无可奈何，只好哄她：“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好不好？” 姜颜点了点头。 秦是也立刻就带她进了地铁站，往最近的一家面包店的角落座位一坐。 姜颜的情绪差不多也稳定了下来，刚才莫名地哭其实也只是一时突然失控而已。 她说：“我刚才……和我妈见了一面。” 秦是也略一回想，大概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吵架了？” “没有。”姜颜摇头，“什么都没发生。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看见她，我竟然还能……这么难过。” 秦是也安慰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呢。” 姜颜垂眸。良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握住他的手：“秦是也，你最近和你爸妈那边，还好么？” “我……”秦是也僵硬了一下，“就……那样。” “试一试，秦是也。你们家和我们家是不一样的。”她轻声道，“我刚才想了很多东西，又想到了你。既然他们后悔你也后悔，那还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呢。不要在以后想起来的时候，才突然感到难受。” “……”他怔怔地看着她。 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但他终究还是说：“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是也问：“马上要元旦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姜颜呼了口气，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我元旦要回家，不能让我爸一个人跨年。” “这样啊……”他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带她去哪里短暂地玩几天的。 “既然这样……”他犹豫了一下，“那我也回家，反正都是M省，我们买同一班高铁票好了，在不同的站下。” 姜颜的眉眼弯了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