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仗剑天涯(二)
如果有什么支撑着薛衡活下去, 那便是——复仇。 白马一啸而过,衣襟猎猎,墨发乱舞。 下一个仇家,西风寨寨主,楼月。 当年的明月涯惨案,他便是主谋。 抵达西风寨脚底下的桃花城时,已是傍晚。 身高腿长的青年牵着白马, 另一只手警惕地按在剑柄上,他看不见,街上的人们不知在做什么, 热闹非常,声音嘈杂,他辨不清。 突然间扑面而来一股子浓郁酒香,怀里扑进一个人。 薛衡拇指一推, 剑出鞘三寸,那人却咯咯一笑, 声音像是银铃一般,她开口说话:“少侠,你生得好生俊俏。” 是个姑娘家。 薛衡把剑按回去,提着她的衣领拎起来就搁在一边。 还未落地, 她便又缠上来,手指摸了把薛衡的脸:“这肌肤也跟寒玉似的。” 薛衡自幼长在凛棠岛,未曾想外面的姑娘家如此大胆,脸颊一烫, 剑柄微动推开她,薄刃出鞘便削去她的一绺发丝。 姑娘一阵轻笑:“少侠,怎么,没碰过女人?” 薛衡不欲理她,牵着马便要走,走出两丈,眉头抽了又抽,还是走回去,一把把姑娘拎起来,搁在马上,边牵着马边问:“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又是晚上又是喝醉又是年轻姑娘家,若是被祸害了该如何。 姑娘醉醺醺的,嘿嘿直笑:“奴家住在……住在……你往前走……到了哪儿该拐弯,奴家告诉你……” 薛衡蹙眉,牵着马照着她说的走。 “前面有个小巷子,少侠,你左拐走进去……” 薛衡方跨出三步,周遭一阵浓郁迷香袭来,薛衡掩住口鼻,想要抽马一鞭让它带着姑娘跑出去,谁知后颈处被人一捏,登时软倒过去。 若是薛衡还清醒着,定是要被气死。 哪里有什么姑娘,只有个高个青年,缎子般的墨发披散着,眼睛潋滟生辉,眼角一颗泪痣,高鼻薄唇,俊美无匹。 薛衡被他打横抱起,寒玉似的面颊被人用薄唇轻轻碰了碰,那人轻笑,竟又化为了低沉动人的男声:“牵了我一路,该我牵你回去了。” 马上的人换成了薛衡,那人拨开薛衡的额发,抚摸他的眉眼,由衷赞叹:“长得可真好看……” “仙子似的。” 黑色袍子打着旋散开,盖在了薛衡身上,那人牵着马缓缓走着,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醒来时脸上有东西在动,薛衡伸手握住,是一截手腕。 另一只手摸了下,身下仿佛是床榻,他当即握着那截手腕一折,将人的骨头掰折过去。 那人不过轻笑一声,另一只手温柔抚摸薛衡的额头:“醒来就这么警惕,真可爱。” 薛衡拨开那只手,撑起身子,去摸自己的剑。 那人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将手腕骨头掰回来,两只冰凉的手分别覆在薛衡的两只手背上,将他按住。 “找你的剑?” “还来。” “我抢走了,自然便是我的。” 薛衡浑身乏力,方才那一掰手腕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连拿开对方手掌的力气都没有。 实在怒极而颊肉紧绷,眉头紧蹙,却拿他无法,只能颤着睫尖,指尖在他手下做着困兽之争。 这看在某人眼里,实在是极其别致的景色。 “你的剑就挂在那边墙上。” “真是把漂亮的剑,勉强配得上你。” “你怎么不说话……” 薛衡偏开头,眉尖轻颤:“滚开。” “侧脸也好看……”冰凉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下颌骨,睫毛扫到了他的脸颊。 一点湿软的东西轻舔而过,意识到这是何物的薛衡当即避开,颊色绯红,怒斥道:“无耻!” 沐巡舔舔唇,低低笑了笑,可怜美人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自个儿这脸红斥人的模样有多诱人。 美而不自知,啧。 沐巡原本坐在床边的,这时站起来,手指不再按着薛衡。 薛衡手背去擦下颌骨,像是有什么脏东西。 沐巡全然不在意,取了薛衡的剑,在手中把玩。 “你擦什么,以后这种事多了去了……薛——衡,是么,好名字,勉强能配你。” 他抚摸着剑身上纂刻薛衡二字,轻笑。 薛衡翻身下床,光脚踩在玉石地板上,循着声音走来:“剑还我!” “地上凉,回去。” 薛衡坚持,神色已经尽是恼怒之色:“还来!” 沐巡把剑还回他手中,他的神色才缓和些。 半晌薛衡的面颊又变了颜色。 他竟是被人腾空抱起。 像个女人一样。 白刃出鞘三寸,还未全部拿出便被沐巡轻飘飘推了回去:“把爪子收一收,我会更加怜爱你。” 他抱着薛衡像抱着张纸,轻轻松松抱回床上,手指握上薛衡的足,抚摸:“太凉。” 薛衡还要拔剑,被他按住一处软麻穴,登时瘫软回去。 “你想做什么?” “你猜。” “……” “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猜。” “……” 薛衡攥紧被子:“我与你有仇?” “有仇。” 薛衡蹙眉,正色道:“何愁何怨?” 沐巡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胸腔震动得剧烈:“你扪心自问自己偷了何物。” 薛衡想了又想,一派正经:“我不曾偷盗,休要污人清白。” 沐巡要被他这严肃模样给逗笑了,低头吻了下他的指尖:“不逗你了,你歇息一晚,明日就放你走,如何?” 薛衡不知道蹭过自己指尖的是何物,此番本为鱼肉,却得到明天可以被释放的消息,心里安定了些。 “我走了,你歇下。” 薛衡听到脚步声走远,才抱着剑,转过身拉着被子合上眼。 他断然想不到原本该走远的人,正站在床边放肆地打量着他的模样。 那鸦羽般的发丝,细长点墨般的眉,睁开时仿若缀满月华与星辰的眼,秀挺的鼻梁,绯色的嘴唇,一身冰肌玉骨,气质傲霜凌雪。 面上冷,心里软。 昨夜还傻乎乎地要送自己回家。 沐巡盯着他,笑容逐渐加深。 薛衡却推剑半寸,梦里还在念叨:“明日……明日定要了他狗命……” 沐巡总觉得是在说自己,笑容垮了垮,点了薛衡的睡穴,收了剑搁在一旁,掀开被子拥住他,凑在他耳际:“为何要了我狗命……留着我替你卖命……不行么……” 轻吻他耳廓,低笑:“仙人下凡辛苦了……” 沐巡次日醒来便去摸身旁的人,只摸了个空。 眉头顿时绞紧。 西风寨的人因为新寨主的召令而集合起来,沐巡连杀两名看守,眼中阴鸷至极。 点了睡穴,断不可能是逃走的,一定是人劫走的。 手指攥紧,忍不住又掐着一人脖颈摁死在门上,鲜血滑着他的指尖流过:“你说劫走他的人,是认识他,还是和我一样……怀了那等心思……” 死人自然无法应答。 “备马,我要出门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