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啪！” 当林越在舞台中央站定, 甚至说完那句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他身后的光屏都没有立即亮起，反而是会场四周的光屏突然熄灭，就连本该展示宣传片的光屏也一片漆黑，仅剩下穹顶的点点星辰，和聚集在他身上的光束。 人群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后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控制系统出故障了吗？” “这不是要现场表演节目？” “难得有个纯血亚裔脑壳坏了, 不继承家业跑来娱乐圈里玩，银娱难道就让他表演唱歌跳舞？这跟演戏有什么关系？” “不过说起来也是，他们几个都是刚签约的新人, 没有作品拿什么跟别人比？” “是啊，他前边两个人都是用的先前的试镜片段，早就放在个人主页让观众们看过了。要是连这个纯血亚裔都用旧视频糊弄，恐怕粉丝也不会买账。” “要我说啊, 他的潜意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放出来也是丢人现眼。表演个小才艺, 还能炒个才子人设，总比当众被人说比不上另外两个B级的好。” 最后一家公司的艺人们则是不满。 “搞什么……进场就关灯，谁还看得到我们啊！” “嘁，装神弄鬼。” “在这种场合搞特效, 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 “嗒！” 正当他们肆意猜测时，现场起了变化，用于展示宣传片的光屏首先亮起。 先前林越走红毯时，在场众人就看过他的宣传片, 因此并没有十分在意，只随意扫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们脸色一变，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有两套宣传片？” 只见以舞台为界限，左侧是先前在红毯上展示过的宣传片——夜晚，黑发黑眼的青年倚靠在窗台边，静静地看着镜头，月光和阴影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分界线。 先前三人的宣传片同时出现，匆匆一瞥间，见其他两人都是试镜片段的角色，人们想当然地以为这个人物是失恋后的钢琴家，在无人的夜晚独自悲伤。 然而此时再看，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乍一看之下，林越好像是在看着镜头，可仔细一瞧却会发现，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精致人偶，被随意地抛弃在房间的角落。 钢琴家家境富足，但宣传片中的窗台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精致，反而破败不堪，连玻璃都没有，因此月光才会毫无顾忌地倾洒而入。 林越身上穿着礼服，左胸口处的手帕像是被心口渗出来的血液浸染，显现出一种令人压抑的暗红色。 阴影霸占了他的右脸，纯黑的眼睛几乎与黑暗混为一体，空洞得令人心悸；黑色的头发像是阴影的延伸，即将把这脆弱的躯体吞吃入腹。 然而月光却照亮了他的眼底，仿若即将消散的一缕火苗。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月光下仿佛散发着淡淡光晕，殷红的唇瓣像是一朵永不凋零的玫瑰——那象征热烈的爱情的植物。 一半死寂，一半生机。 单看的确是一幅很出色的宣传片，但这跟他的作品有什么关系？ 人们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好再去看另一边。 但瞧见那张宣传片时，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回头看看那充满浪漫气息的月下青年。 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只见舞台右侧的图片里，青年瞳孔微微压紧，时刻上翘的唇角此刻却抿成了一条直线，桃花眼微微眯起，竟给人一种锋利桀骜的感觉。 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背靠另一个人，被一群丧尸围拢在中间。 弹.药已尽，枪支被丢弃在脚边，林越的手中只剩下一把卷了刃的军匕，略长的刘海耷在额前，却挡不住他充满戾气的眼神。 即使没有言语，但他身上绷紧的肌肉，和紧咬的牙关都告诉所有人一件事情： 战斗一触即发！ “这？” 心中那股违和感在此刻达到顶峰，呼之欲出，然而不等他们开口，剩余的光屏同时亮起！ “越哥——！” 队员的嘶吼猝然响彻整个会场，完成使命、卸下一身重担的军人只留给所有人一个决然的背影，义无反顾地扑向丧尸群，在狂风中含恨却放肆地大笑。 人们未能出口的疑惑，被这冲击性的场景死死压制在喉咙里。 “群众你好，解放军哥哥接你来了，请配合我的救援。” 这是整段视频最后一句台词，军人眼中深沉的情感，却明确地告诉所有人： 这是才不是什么狗屁群众，这是他的爱人。 随后画面暗下，枪声最后一次响起，之后本该重归寂静，但观众们却从放大数倍的声音里，听见了细微的裂帛声！ …… 整段视频不过二十秒，比其他人动辄一分钟的作品要短暂太多，直到一切归于黑暗，还有许多人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 这时，林越再度开口，仍旧是那一句简短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林越。来自银河娱乐。” 有先出现的两套预告片在，再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所有人都隐约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怎么可能？ 从潜意识电影建立之初，就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要在这个纯血亚裔身上破例？ 下一刻，光屏重新亮起，用事实来印证他们的猜想。 与宣传片不同，视频一开头竟然是个热闹的十字路口。 林越就站在人群中间，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卫衣和牛仔裤，却依旧是最打眼的那一个。 他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桃花眼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正为身前的女孩整理被风吹起的发丝。 此刻的他不像宣传片上的空洞死寂，反而眼神晶亮，一如这个年纪的其他大男孩，充满朝气。 绿灯亮起，女孩朝街对面的朋友挥手打招呼，回过头俏皮地眨眨眼睛，说道：“送到这就好啦，你快回去！” “好。” 女孩一蹦一跳地跑走，林越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 “你怎么跟那个讨厌鬼在一起？整天木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理人，看着像是自闭症一样。” “哪有？阿越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就知道啦……” 女孩们说着悄悄话，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林越却没有转身离开。 红灯再度亮起，街角聚集了另一群人。 然而这时，画面四周突然开始发黄、褪色，并在短短数秒之内蔓延到中心，所有人都变成了冷漠的黑白色。 其中也包括林越。 当最后一丝颜色褪尽，观众们赫然发现，林越的神情早已变了。 漆黑的眸子里不再有任何光泽，艳色的嘴唇也失去了应有的颜色，紧紧抿着。 四周人群原本各异的神态表情，竟然也在此刻全部消失，呈现出跟林越如出一辙的空白和漠然。 这时候再想回头看林越，人们却发现再也无法一眼找到那个耀眼的青年。 ——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你的离开将带走我的世界中所有的光彩。 二十多秒的视频很快结束，舞台四周的灯光再度亮起。 全场寂静。 他们的预感成真了…… 两套风格迥异的宣传片，竟然真的对应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 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台上，喉咙干涩，久久无法言语。 舞台上，林越抬眸望向主镜头，略略躬身，微笑道：“我是林越。请多关照。” 说完便面色如常地下场，与等候在旁边的李伊橙会合。 李伊橙心里都快乐疯了，可摄像头还对着他们，她总不能堕了银娱和林越的威风。 面上维持着淡定的模样，她将手中酒杯递给林越，趁此机会低声赞叹：“太帅了！你刚刚都没看到，底下那些人看你的眼神跟看到鬼一样！” “都跟你说了是小意思。”林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矜持地笑笑，说出的话倒是毫不客气，“我这么帅，怎么可能是鬼？最少也是个天神。” “……” -- “哗——” 直到林越走出舞台范围，众人这才回神，随即全场哗然。 “居然有两种潜意识！算上之前放出来的试镜片段，他难道有三种潜意识？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别是银娱为了捧他，故意在现实搭的景色？” “你以为银娱都是傻子吗？这么重要的场合，银娱就算现在骗过观众，等将来电影一拍，还不是要露馅？到时候连累的可是整个公司的信誉！” “可拥有三种潜意识，这怎么可能？” “是真是假，去问问银娱的人不就知道了？” 然而等他们找到银娱的人，这些人却表现得跟他们一样茫然。 林越具有多面潜意识，这可是银河娱乐最大的杀手锏，在今天之前都属于机密，知道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为防消息走漏，就连先前被经纪人部部长拉来的洪高杰都没有被告知，更何况其他人？ 卜红的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额上青筋根根绷紧，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狰狞的样子吓了旁边的经纪人一跳。 “你这是什么表情？待会儿被摄影机拍进去怎么办？给我笑！” 卜红压根听不进她的话，咬牙切齿地盯着林越，不甘道：“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被特殊对待！不过就是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 会场内布置了上千个飞虫摄影机，方便观众随时切换视角，关注自己喜欢的艺人。 有几台摄影机慢慢往这边飞过来，经纪人怎么劝她都不听，都快被气疯了，呵斥道：“什么叫做精神病？你找一个精神病，让他对着几个模板表现出对应的潜意识看看！” 见她实在是意难平，经纪人生怕她当场跟林越杠上，只能软下声音劝她。 “我的小祖宗。人家现在是公司的掌心宝，又有奥利弗在身后撑腰，再加上今天这么一曝光，以后至少都是八星级往上，咱们得罪不起！你就消停消停，啊。” 她不说还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奥利弗，无异于在卜红的心头火上加了一把干柴。 卜红面上倒是不气了，扯起嘴角阴森森地冷哼一声，“就算他以后爬到十星，现在也不过是一只没有星级的臭虫！” 经纪人心头一惊，“你想干嘛？” 这时摄影机来到近前，卜红恢复一脸得体优雅的笑容，低声道：“你放心，我还没蠢到公然跟公司作对。” 不公然作对，那私底下？ 经纪人见她不听劝告，眼神一沉，下定决心今天结束之后就开始物色新的艺人。 卜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可不年轻了。 在这样信息爆炸的年代，艺人想要出头，单靠自身的实力还不够，必须仰仗公司的宣传和支持。跟公司要捧的人作对，这不是找死？ 况且身处银娱这种大公司，所有资源都要靠抢，培养艺人需要花费太多精力。 卜红这性子太容易惹事，现在可不比之前，有奥利弗护着，与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被封杀，倒不如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 奥利弗说的没错，这次的交流会的确有不少大腕儿。 林越开场时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此时跟在李伊橙身后见了几个比较出名的导演和制片人，除了最开始的好奇和打探之外，倒是没有得到什么实在的好处。 这倒也不奇怪。 目前放出来的三段视频，单个拎出来看，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论潜意识的独特性，他甚至比不上卫白琏和叶泽两个，属于拉银娱后腿的部分；再看演技，林越的演技虽然不错，却还远远达不到让导演们争相邀请的地步。 观众们才不会管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潜意识，他们要的是视觉享受和情感共鸣。 导演们感兴趣的是演员潜意识的多面性，但无论是商业片还是文艺片，真要挑选演员，看的还是演技。 林越恰好处在潜意识演戏转主观意识演戏的过程中，这方面的能力并不突出，自然不会得到多少优待。 刚告别一个制片人，林越往远处一瞧，就看见先前聊过的一个导演正站在二楼的窗台边，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名叫封楚的艺人，和他的经纪人。 交流会公认的潜规则，一旦有意向合作，双方会移步到僻静的地方谈话，以免被其他人打扰。 换句话说，封楚成功接到了邀请。 李伊橙刚确定下一个目标，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安抚道：“没关系，演技可以慢慢磨练，潜意识却是天生的。等过几年，你肯定比他们强。” 先前林越说这人会火，李伊橙还觉得他是在唬自己，后来看了这人的展示作品回放，才知道所言非虚。 封楚的展示作品也是试镜片段，但出演的角色是个拥有多重身份的人。依照身份变化，他时而隐忍、时而冲动，时而唯唯诺诺，时而睥睨四方…… 这个模板原先的演员是一家子多胞胎兄弟，他却一个人将所有的身份完整诠释出来，且发挥稳定。 这种潜意识几乎是天生为演戏而生，要不是银娱今年出了个林越，恐怕风头就全被那家小公司给夺走了。 林越盯着封楚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与李伊橙相反的方向，说道：“你觉得真人秀怎么样？” “啊？” “我觉得不错。” 林越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一句，便往那个方向走过去，李伊橙只能跟上。 “真人秀又不能算作品，你现在只要参演一部戏就能升一星了，得赶紧……” 林越食指抵住唇瓣，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边走边道：“急什么？就我现在的演技，去找大导连个通讯号都要不到，还不如换个目标。” 李伊橙翻身心切，带他见的都是大腕儿。 但这些人恰恰是眼光最毒的一批，哪儿能看上他这个新人的演技？ 这也跟银娱的策略有关。公关部也许是想要玩欲扬先抑的把戏，这两次放出的三个试镜片段，并不是表现最好的那一批。 但这样一来，他根本找不到上辈子演戏的感觉，连一半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自然会显得弱势。 今天就算真的被导演挑中，也只能根据现有的三种潜意识选角色，实力发挥不出来，砸的是自己的招牌。 李伊橙不想放弃，“谁的演技不是慢慢磨上去的？带了你这个新人，以后相当于获得九个演员，这笔投资多划算？” “世上演员千千万，比我合适的多了去了，你凭什么让他们放弃更好的选择？”林越反问道，“行了。公司肯定会给我们安排角色，用不着你操心。”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包含了卫白琏和叶泽两个人。 银娱花这么大力气给他们三个造势，总不能在交流会上止步。三个人共同出演一部电影，最好还是互相敌对的角色，竞争关系就能从拍摄之初一直炒到电影热度消失。 况且就他个人来说，九种潜意识，总不能回回都给粉丝看试镜片段，通过实际角色的演绎来展现，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李伊橙不是不明白，只是今天林越出的风头太大，一时压不住内心重新崛起的渴望罢了。 “行，你想去哪个真人秀？” 随着虚拟世界的发展，真人秀节目也开始从真实世界转向模板世界，逐渐向网络游戏靠拢。 真人秀的形式有很多种，有些类似电影拍摄，会给嘉宾设置人物背景和任务目标，称为角色真人秀，比较受影迷的欢迎。 另一类则是明星真人秀，不会给嘉宾设置人物模板，展现的是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性格和状态。 林越的多重潜意识在电影人眼中只是稀奇，到了真人秀这边，却是炙手可热的大宝贝。 一路上，都不用他们主动搭讪，多得是节目制作人过来搭话，主动邀请林越到自己的节目作客，甚至成为常驻嘉宾。 微笑告别一个制作人，林越瞧了眼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帅大叔，用眼神示意李伊橙：“我们过去。” 李伊橙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惊讶道：“谢导？你想去他的节目？” “废话。”说话的工夫，林越已经拉着李伊橙站到谢玉面前，“谢老师，您好。” 李伊橙也顾不上迟疑，介绍道：“谢导。这是林越，我新带的艺人。” 谢玉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亚裔，头发有些斑白，却不显老态，反而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儒雅和厚重，只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你的事我听说了，福祸相依，未必不是好事，且放宽心。”他朝李伊橙点了点头，安抚两句，随即望向林越，笑着说道：“你今晚说了三遍名字，我可是印象深刻。” 林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耍了点小聪明，老师见笑了。” 谢玉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过，像个慈和的长辈，“我看你的资料，才22岁，报的哪一所大学？” 林越说了个学校的名字，学校不错，但算不上顶尖学府。 “好。你来找我是想上节目？怎么没去演电影？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升星。” 林越掩去公司安排的那一段，答道：“实力不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谢玉脸上笑容一收，“来我的节目就不怕砸招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