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国公
魏仪高升后, 来找过唐月柔。她避而不见,整日忙着与符鹤找合适的店铺, 准备亲自卖西疆各国的珍宝奇石。 “小姐,咱们每趟货物都有人负责出售,赚得也不少, 为什么你要自己再开一家店铺啊?”秀华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我要钓鱼。”唐月柔一边挑选出几块玉石递到阿戌怀中, 一边解释道。 “钓鱼?咱们要开钓鱼店?这主意不错,客商们在市面上逛累了, 可以到咱们店铺里歇息一会儿,喝喝茶、钓钓鱼。小姐真是太聪明了哈哈哈哈!”秀华说到最后, 拍手大笑起来。 明华笑道:“不是你想的那个钓鱼!小姐大概是想结交哪位大人?” “嗯, 在东市开家玉石店,时间久了,总能结交到一些人的, 对我们日后行事有好处。”唐月柔笑笑。 秀华挠挠头:“小姐结交那些大人做什么?咱们回那个地方去,随时都能结交到大人物,为什么非要出来, 这不是绕远路吗?” 唐月柔没有解释,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 看来公主“病入膏肓”, 行商行上瘾了!要是一辈子都待在宫外可怎么是好? “可能是那边风水不好,我在那边待着难受,还是住在外面自在。” “可是小姐这几天在外面住得也不好啊, 你天天晚上做恶梦,喊很多话呢!” 唐月柔心里一惊,她只知自己噩梦连连,却不知道还说了梦话,忙问道:“我都喊了什么?” “小姐喊冯将军、世子、镇国公,还有承宁公主、冀王殿下,还有那二位……别的我听不清,就记得这些。” 唐月柔放下手中两个拳头大的一块羊脂白玉群马雕像,对两人道:“以后我说梦话你们记得把我叫醒,还有,这件事不要传出去。” 两人点点头。 正说话间,符鹤领着一个大汗淋漓的年轻男子进了宅院,语气生硬地说道:“云中城来的信,这人说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上。” 唐月柔料到是冯辟疆送来的信,面露喜色,接过信筒,让明华给了他赏钱,自己迫不及待地取出了信。 信上是冯辟疆不甚美观的字,他傻呵呵地交代了当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又说在镇西大营的事务很快就能交接完毕,不日就出发来帝都。最后笔迹有些犹豫,终于写上了一句话——终日念卿,茶饭不思。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了这么文雅的话,真是难为他了。 等等,茶饭不思? 不是前面还说早膳吃了五个馒头、两大盘烤牛肉吗?中饭和将士们庆功,喝酒吃肉不计其数,晚饭准备继续庆功! 这这这,写信都顾前不顾后、漏洞百出,他是怎么打仗的? 唐月柔忍俊不禁,将信纸小心翼翼折好收了起来,晚上枕着它入睡,从此以后一定不会再有噩梦了? 他是守护边疆的战神,这一纸书信,足够护自己睡梦安宁了。 正在怔怔地发呆,就听见秀华喊了起来:“你这人,盯着我家小姐看什么?!” 那年轻人忙低头道:“冯将军让我看看云姑娘收到信后的反应,说云姑娘若是笑了,就不枉他绞尽脑汁写这封书信了。” 唐月柔明白了,原来辟疆故意写信逗她呢! “那你回去复命,路上注意安全,别太急着赶路。”唐月柔和气地说道。 她早就为冯辟疆准备了许多衣裳用具,本想让这人先带去好让辟疆尽早用上,但怕他会有许多行李,自己捎东西过去会给他增加负担,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轻人告退了,许久才从她的美貌中回过神来。冯将军出了五倍的路费给自己,只为了送信给这位云姑娘,这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没想到收信的人竟有天女般的容貌,这一眼,让他用十倍的路费来换也值得! 唐月柔盘算了会儿冯辟疆什么时候动身、什么时候抵达,就收起心思,对符鹤说道:“父亲,你能否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去找能对抗那个人的人!”她轻声说道,只有符鹤听见了。 ** 魏仪又一次被镇国公赶出了书房,这是他第十一次向镇国公讨要银钱失败!办一场“烧尾宴”怎么就这么难! 大祁风俗,但凡朝中官员高升,同僚们必定会去庆贺,高升的官员就会在家里办一场“烧尾宴”,宴请宾客。 他想办得气派些,没想到被魏林跃一口拒绝了。 没钱!没钱!没钱! 父亲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一品镇国公,每年的各项收入何等可观,可是就因为要筹备起事,大部分钱财用来购买战马、兵甲,银钱花起来比流水还快! 为了掩人耳目、不被怀疑,全家假装节俭,久而久之,真的养成了抠门的性子! 全府上下仆人少得可怜,一个人干三四个人的活,都被压榨得不成样子,在背地里怨声载道! 而他堂堂世子每月领到的银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偶尔与好友交际往来,靠的全是自己的微薄月俸!每月过得捉襟见肘,根本攒不下钱来! 如果父亲不准备起事,自己就可以过得富足安定,家财雄厚,在云姑娘面前就能抬起头来了! 可恶! “父亲,请给我二十两黄金。烧尾宴就办这么一次,以后我绝对不办了。”气归气,他还是在门外低声下气地乞求。 要是事成了,他就去请唐月柔也来吃烧尾宴,这是达官贵人才能享有的待遇,她一定会动心的! “你也不小了,想要的东西该自己去争取,别成天伸手向父母要!”镇国公在屋内咆哮,他对仅剩的这个幼子非常严苛,魏仪平日里最惧怕他。 没想到魏仪洪声道:“官宦之家,你让我去经商赚钱吗?还是去偷去抢?!” “你!”镇国公气得冲了出来,拿起棍棒就要教训儿子,“去了趟西疆就敢顶嘴了!” “你这老头子,要打仪儿就先打我!我们魏家就剩了这一颗独苗,你也下得去手?!”魏夫人从后院闻声赶来,挡在了魏仪面前。她长得干瘦利落,年过半百但眉宇刚硬,一看就是将门夫人。 魏林跃惧怕夫人,扔了棍棒气回房去了。 “仪儿,你要多少钱,去母亲房里取。母亲这些年攒了点钱,都给你花,啊。”魏夫人笑着去拉他的手。 魏家曾经有几个儿女,都死在了齐贼之乱中,只留下幼子魏仪,所以魏夫人对他格外宠溺。 魏仪还在气头上,说道:“我自己想办法!”就拂袖离开了。 真是太气人了!谋什么反!镇国公之位与皇位只差了一步之遥,为了迈出这一小步,却要全家人过得如此寒酸痛苦!简直可笑! 平生第一次,乖顺已久的魏仪开始对镇国公生出不满。 ** 唐月柔与符鹤带着仆婢们出门,绕过东市,往承宁公主府上赶去。 众人都没有在明阙城街道上逛过,见比云中城还热闹,往来行人中有不少外邦人。 秀华拉着明华兴高采烈地看这看那。金奴是皇后娘家李府出来的,经常上街采买用品,就跟在两人身边给她们介绍。 唐月柔想到的却是帝都能从百废待兴繁华到如此程度,父皇、母后所付出的艰辛远非她能想象,原本还因为他们不相信自己而委屈,现在纾解了大半。 众人都心情大好,这时看见前面像是起了争执,围了不少人在观看。 唐月柔与符鹤骑在马上,看得一清二楚,是两名老者在一家店铺前吵了起来。 符鹤低声说道:“今天正好朝堂休沐,那两人是礼部徐侍郎和工部张侍郎。” 徐侍郎扯着嗓子喊:“老夫不能吃甜食,只能吃咸粽!老夫与你水火不容,你改买甜粽!” “我不管!我先买的咸粽,你不许吃咸粽!” “老夫就吃咸粽,你吃甜粽!” “你不讲理!我先来到这里,你和我吃一样的口味,你摆明了是要巴结、巴结……”张侍郎说话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 符鹤听见了,传给唐月柔:“他说巴结冀王。” 徐侍郎就恨恨地低声回复他。 符鹤说:“他说,你才想来巴结我们太子殿下,前几日下朝后你往东宫那边张望什么?!” 唐月柔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第一次接触到太.子.党与冀王党之争,竟是在街上,两名官员因为立场不同而争抢起了粽子的口味! 两名年老的侍郎开始掉书袋相互骂了起来,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一不涉及。 众人哗然,唐月柔也不禁在马上笑了。 这一笑,就让两人看了过来。她实在美貌,很容易引起旁人注意,这一路上就被不少人回头看个不停。 “你们笑什么?!看什么?!”两名侍郎恼羞成怒。 唐月柔怕他们再吵下去,恐怕会被御史弹劾,就说道:“还不是笑两位大人,明明学富五车,却像我父亲母亲在家中吵架一般,其实都是小事,两位大人各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了。” 两人闻言,异口同声说道:“我像令尊,他像令堂对不对?!” 眼看两人又要为了谁吵架像女人而对骂起来,唐月柔再次忍俊不禁。 两人面红耳赤,恹恹地走了。 人群的目光立即集中在唐月柔身上,男女老少都看呆了。 唐月柔没有停留,大家穿出人群往北去了。 没走出几步,就又听见了吵闹声,仿佛还是方才两名侍郎在吵架。 他们赶过去一看,竟是一名衣衫破败的老者,盘腿坐在地上,模仿出了方才侍郎骂战的场景,还有唐月柔的话、众人的哄笑声,听上去能以假乱真。 符鹤皱皱眉,认为老人冒犯了唐月柔,正要上前制止他,唐月柔却让娇娇上前,往老人面前的破碗里扔了小小几颗碎银子。 老人淡淡地点头表示感谢,接着口中发出了各种动物的声音,惟妙惟肖。 唐月柔一边赶路一边用心听着,对符鹤说道:“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老人家。” 符鹤不知道她的用意,只能点点头。 到了承宁公主府上,卫兵守卫森严,需要两人出示唐月辉的邀请信函才愿意进门通报。 符鹤想要取出皇帝赐的令牌,唐月柔不想过早暴露身份,毕竟连父皇母后都不愿相信自己,大姐也很有可能怀疑自己说的话,要是身份暴露了,说不定会被镇国公察觉,以后行事就困难了。 这样想着,她说道:“既然如此,那麻烦二位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承宁公主。”说着,她取出一只信筒递上去。 卫士看也不看她一眼,没有接过,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干脆说道:“承宁公主进宫去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你们不要再来了!” 天知道他们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对唐月柔目不斜视。一个个都在心里祈祷她快些离开,要不然都要憋出内伤了! 唐月柔与符鹤对视一眼,悻悻离开了。曾经自己来大姐家作客,大姐必定亲自迎接,今天才知道承宁公主府那么难进。 符鹤让她去东市逛逛,命阿莲和娇娇好好保护她,自己就带着信筒翻进了围墙。 唐月柔在东市逛了会儿,发现有店家在售卖自己的画像,有人在津津乐道。 “这是一位富商之女,姓云,闺名伽罗!” “看这名字,是西疆那边人?” “这我倒不知道,我听说她从云中城来,几次挺身救了云中城!” “这女子,真乃人间绝色、女中豪杰啊!” 唐月柔没想到自己的事这么快就被帝都的人知道了,她带着仆婢们在街边静静听着,怕引起众人注意。 符鹤很快赶了过来,说道:“承宁公主在和赵驸马吵架!” “你见到大姐了?” “我在屋顶上看见的。他们离开屋子我就下去把信筒放在承宁公主枕下,她很快就能看见。” “希望大姐会相信我说的话,及时赴约来看证据。”唐月柔说着,向符鹤问道,“你说大姐和姐夫在吵架?他们、他们之间感情这么差吗?” 符鹤点点头:“不怎么好,承宁公主很少向那二位提起赵驸马。” “他们吵什么了?”唐月柔继续追问。她记得大姐偶尔在眉间露出的忧愁,想来就是为了家事,现在若是能找出原因,自己能为她排忧解难也说不定。 符鹤在心中哀叹——都说承宁公主是举国敬佩的女英雄,很少有人能敌她,可这位永宁公主才更难应付,她的命令自己几乎不能拒绝! 自己为了她,和一个瞎子的仆人打过架,今天又翻了承宁公主府的墙、趴在屋顶偷听了人家的家事!暗卫统领符鹤的一世英名,迟早都要被她毁了! 在心中默默流泪片刻,他只能如实奉告:“赵驸马带福乐郡主去探望父母,不想郡主被赵驸马的侄儿……咳咳,大概是小孩子玩闹,被摸了几下……郡主就打了赵驸马的侄儿……赵家人不高兴,说姑娘家怎么能动手打郎君……” 唐月柔不高兴了:“是他们先欺负娴儿啊!姑娘家哪能随意让人轻薄?!我看娴儿打得好!” 明华和秀华对视一眼,公主最近性格变化好大,越来越喜欢用拳头说话了! “承宁公主也是这个意思,但赵驸马……赵驸马认为郡主看不起赵家,想要训斥郡主。承宁公主说郡主没错,两人就吵了起来,吵到后来,赵驸马坚持以为是承宁公主一直看不起赵家,才会有今日之事……”符鹤说着,在内心暗叹,威震三军的承宁公主,原来也有令她头疼的烦恼。 唐月柔沉默了,大姐是何等人物,据说当初选了赵驸马,举国震惊,认为赵驸马不是大姐的良配,没想到他在面对大姐时内心也存了一丝卑微,才会对大姐说出那样的话…… 想到这里,她心中很烦乱,自言自语道:“大姐已经够烦恼了,不知道我们送去的信会不会让她更加不开心。” 承宁公主府内,唐月辉跪坐在席子上,柔声鼓励女儿赵娴,说她敢打轻薄自己的人,很是勇敢。又找来赵成,耐心教导他日后出了公主府,可不能像堂兄那样轻薄他人。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唐月辉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了。 而驸马赵常回到卧室,老练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从枕下取出信筒,打开一看,火冒三丈,取出火折就烧了。 烧完才发现没有留意写信者,对方很忌惮身份泄露,没有提名字,也没有明示让唐月辉去哪里碰面。所以自己看完了信,等于白看! 哼,算那人运气好!横竖镇国公还不知道有人告发他,自己不去彻查那人也没关系! ** 唐月柔怏怏不乐地往家里赶去,魏仪带着仆人们款款而来。 “云姑娘,我、我升迁了,想请你来我家、来寒舍,赏光吃烧尾宴。”魏仪说得谨慎,生怕自己惹恼了唐月柔。 魏坚在一边简直看不下去了!世子一定是脑袋坏掉了,居然这么低声下气地对贱民说话! 唐月柔不冷不热地答他:“侯门贵府,我们商人家高攀不起,请世子不要再来找我了,商人本就低贱,要是再被人抓到攀附权贵的把柄,我们就一世不能翻身了。” 他还想再邀,符鹤策马钻进两人之间,对魏仪低头行礼,说道:“世子请回。” 魏仪无奈地让坐骑停住脚步,看着唐月柔骑马离去,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 呃,男主好久没出现了,大家想他了? 下一章他出来露一露脸,很快就能来帝都啦! * * * 小剧场: 镇国公府管家:来来来,都来看一看,我们府上招人了啊!月钱丰厚! 围观群众:是条狗都知道国公府下人钱少活多!骗得了谁?! 镇国公府管家:你们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