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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豆腐(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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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四皮看她睡着面容安详,心想是药起了作用,也没深究,根本没想到伤口仍往外渗血。
    后半晌韭菜花突然从疼痛中大叫着醒来,这一声叫喊如夜间杀猪刀捅入肚内一般无异。
    张四皮坐在灶间给她熬粥,准备等她醒来时喂她,突如其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吓得他连滚带爬进了房内。
    此时再看韭菜花已呈垂危状态,肚子上缠着的纱布洇透了血水,更令他奇怪的是肚皮比早间隆起许多。
    张四皮大脑轰隆从内往外再次爆响,原以为伤势不重无大碍,看如此情形心里暗叫不好,再也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跑去邻家叫人。
    转眼套好牛车,也来了众多帮手,重新将韭菜花安顿在牛车上,往临河镇牛郎中家赶去。
    一路颠簸韭菜花已呈休克状态,只见张四皮顾不上心疼邻家耕牛,挥着皮鞭猛抽在牛耳根处,老牛竟也撒开了蹄狂奔。
    牛郎中再次看到韭菜花时脸色刹时变为灰色,解开缠于肚间棉纱,此时已成血纱,再看伤口竟而从里向外胀开了,赫然见往外翻开的肚皮,仿佛猪被桶后留在脖子间外突的伤口,可是此时看韭菜花伤口处渗出的不全是血,而是血水中掺杂污物。
    明眼人一看便知晓是肠子破了。
    牛郎中面对伤口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早上知道划开肚皮缝上破损的肠子人还有救,此时再想做已来不及了,肠内污物已经渗进肚子撑胀了整个肚子,而且人已失去知觉,命在旦夕,再要开膛清洗整个腹腔,只怕没打开人已呜呼哀哉。
    牛郎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颓丧不已。
    张四皮从郎中表情看出端倪,一把从地上将他揪起。
    “是你害死我老婆,你这凶手。”张四皮声带哭腔一把将郎中搡跌于地面。
    小徒一看师傅被人欺侮欲上前打凶手,早被发疯失了心智的张四皮一脚踢翻在地。
    牛郎中家院异常响动引来街坊邻居伸头观看,也有好事的青皮嘻皮笑脸踱进院来,不知是想占什么便宜。见牛郎中坐在地上满脸沮丧并未恼怒被人欺负,便皮笑肉不笑袖手旁观。他们在等郎中下令,打完了好有钱收的。
    郎中仍坐在地上,不还手也不还口,任由张四皮暴怒跳骂。他无话可说,妇人命丧是因为自己大意疏忽造成的,作为一个郎中是不可以疏忽和大意的,他在自责在反省中。
    有人认出是早上从郎中家拉走的妇人,是同一辆牛车,此时不知妇人是死是活。郎中被殴打却不还手一定是医术上出了差错,如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形。
    人们在心里说郎中是人,也是老人,人老了就会有出差错的时候。
    车上韭菜花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嚅动细弱声响,呈昏迷状态中仍听到张四皮称她是老婆时忽而如火烧灼,在火烧火燎中竟而清醒许多。
    张四皮停止暴怒,变得温顺了,扑在牛车边握住韭菜花的手。这双手凉如握冰,令他的心也凉彻入骨,掉入冰窟。
    “不要……为难郎……中,送我回……家,我要做你妻……子。”韭菜花断断续续说完人生中最后一句话,手一松永远盍上了眼皮。
    她生前没说出我要做你妻子的话,咽气前才说出来,对她与张四皮尽皆太迟了,一阴一阳两个世界,惟留生者弥留于人世日思夜想,空樽邀月。
    张四皮的心坠入无底深渊,他听了韭菜花的话没再打闹,他想着一块和她去了吧,便爬上牛车并排躺下,将渐渐发冷发硬的女人抱在怀里。
    邻家大爷见状仍不言语牵牛车出郎中家青砖小院。
    身后有妇人撩起衣襟悄悄抹泪。
    黄昏余晖从街西直灌进街筒子,归鸟叽叽喳喳在屋檐椽梁间绕飞。
    几个不黯世事的孩童跟在牛车后,如风中无忧无虑忽起忽落的麻雀看人间这幕情景老剧颇觉好奇。
    老汉牵牛在前,夕阳拖长人、牛、车影,不紧不慢响彻在临河镇后晌空旷的青石街上。
    韭菜花的死对张四皮是致命打击,对他来讲是提前走完令人憧憬的美好春天,是人生旅途中那片开满鲜花的风景区域消失了。刚步入四十,正如一壶酒喝到兴头上却再也倒不出一滴,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想沽找不着店家。那种没尽兴的折磨让人欲罢不能抓耳挠腮。那天他趴在坟头从黄昏直哭至夜幕四合,声嘶力竭到后来已无法出声,累了趴在土堆上睡着了。
    圩子里参与送丧的人早**了,只有倪瑞轩坐于坟墓另一侧陪着他。四野空寂,夜风飕飕,连虫鸣也失了往日欢歌。倪瑞轩后悔拖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让他俩成亲,他记得答应过为他们主婚,如今人死了只能空叹遗憾。
    看张四皮如此伤心后悔放了朱秃子,原认为这次偷袭没伤及圩子里的人。早知如此一枪结束他也有个交待,如此深仇竟而自作主张放了主凶定然会授人以柄,无疑猜测是在为女儿着想。
    倪瑞轩在张四皮睡着后背他回了圩子。
    第二天醒来张四皮收拾了所有行礼从刘家后院搬进韭菜花的茅屋,他不愿意让那间茅屋失去人气。他搬走时不和任何人打招呼,有人想帮手一律拒绝。
    倪瑞轩站地远处看着他的行为没过来劝阻。
    张四皮此去没再回刘家大院做二管家,而是终日坐在韭菜花留下的茅屋门前晒太阳,看蚂蚁搬家。或是去韭菜花坟前坐上半晌,也不理地里水里的事。
    倪瑞轩担心他别饿死了,拨出十顷上好的水田并从外乡请来两个长工为他种地。之后两名长工也尽职尽责,每年所收粮食除了留下应得工钱外,全数交到张四皮仓内。从不敢有欺诈行为,原因是倪瑞轩一直派人暗中照应着。在那样的年月中,张四皮过着沉默寡言却也衣食无忧的生活。他的好友曹老六时常在收了工的黑间陪他喝酒,曹老六说四皮你能活下来那是你们东家仁义。
    张四皮便满含热泪猛点头说:“六哥,你也别撑船了,十顷水田够咱哥俩活命了。”
    曹老六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几年,等拿不起桨摇不动橹哥哥来陪你喝酒。
    三十五
    王家豆腐从道光年间开始名声大振。
    王豆豆的爷爷王五十一挑豆腐兴家,使祖上仅传下三分水田二分旱田的佃户一夜间解决温饱,随着寒来暑往日月穿梭渐渐成为头戴瓜皮帽,身着绸马褂的殷实人家。
    王家豆腐颜白如雪没有半星豆渣,不是包水豆腐,刀切开寻不到针鼻大小的水泡,搁置白布上一袋烟过后难觅星点湿迹。无论热炒还是冷呛绝不破坏爽滑口感,丢于火锅内一盏茶功夫外表不损分毫,咬开豆腐肚中却是蜂窝状,筋道十足。
    王家豆腐牛气十足更重要原因是站在家院隔屋摔不碎,不是王家豆腐硬如石块,而是有筋骨。
    王家豆腐还有一个辉煌神话,一斤豆腐三钱银子。这在临河镇乃至扬州城无任何一家豆腐打破这个价位。据老辈人回忆,乾隆年间能吃起王家豆腐的是富商官宦人家,平常百姓仅在逢年过节才买一斤来尝。
    遥远的岁月里王家豆腐垄断了临河镇豆腐行业,谁家豆腐别想与之争锋,有些是早起挑去临河镇,黄昏时原封不动挑回家来。而王家豆腐店刚卸下铺板,立时一抢而空。这一行为得罪了众多豆腐,众多豆腐近乎是如约而至要验证王家豆腐隔屋摔不烂的神话,非要王豆豆的爷爷王五十当面做给大家看。那天院里聚集不下百人,人们眼睁睁见到王五十立于院落中抄起一块豆腐隔屋顶甩了出去,当时人们鸦雀无声噤若寒蝉无一人喧哗,看到一块白白的豆腐掠过屋脊惊飞一对磕睡中的白鸽,白鸽一跃而起展开白色弧线,跟随那块吸引众人目光的豆腐消失在屋后。当豆腐与白鸽同时消失在视线里,鸦雀无声的人群梦醒般惊呼兴起小小的骚动,如寂塘残荷下青娃入水激起一圈涟漪。正在此时王豆豆的父亲王六十从院外一路小跑,手捧王五十刚刚甩出落于屋后的豆腐,众人刚刚检视过豆腐面上“王”字印章丝毫不损清晰入目,只是豆腐另一面沾少许尘垢和一片枯干了的柳叶。
    这一次众人暴发不是小小骚动而是欢声雷动,众家豆腐纷纷抱拳行礼道贺,心悦诚服、心服口服。
    从此再无谁家豆腐敢不自量力与之争锋,自嘲曰:简直就是拿豆腐往石头上撞。,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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