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贵人(114)
掌柜也不言语,只是抬头看刘家昌有何表态,刘家昌点点头说:“两碗。”
车夫两碗馄饨下肚抹抹嘴,眼盯刚出锅的青菜面,露出意犹味尽的馋态。
刘家昌端起一碗,将另一碗推到枣花面前。枣花见车夫那模样将面碗推过去说:“不够就吃吧,跑了近乎一天一夜的车呢。”
车夫也不客气端起面碗又是一阵呼哧声,风卷残云,转眼间又是碗底朝天。
“掌柜煮多几碗,让大叔吃饱。”刘家昌头也不抬嘴里含着面说。
车夫感激不尽。“遇到有钱老板就是痛快,下次有用车时打个招呼,随叫随到。”
馄饨摊掌柜也抬眼注视了一眼刘家昌,心想年龄不大,虽腿有残疾,人挺厚道。
刘家昌一碗面下肚,看天际离天明尚早,此时去住店也很难找到店家开门,或许没铺位了。伸了一下懒腰,有意无意与核桃脸掌柜有一句没一句攀谈起来。
“掌柜在码头做生意见日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识人相面阅历深厚,哪像我们这些乡下来的乡娃子。”刘家昌表情诚恳口出谦逊之词。并掏出一个大洋递给掌柜接着说道:“不用找零。”
“也是为了一家老小三顿饭不分白天黑夜这般煎熬,哪里谈得上阅历深厚。”老板核桃脸舒展开,绽出一脸沟沟坎坎,谁都看出是那块大洋在起作用。一块大洋可买完他摊上所有吃食,哪能不高兴,别说核桃脸就是铁板脸也能笑出几条皱纹。
刘家昌见生硬如壳的脸绽成花朵,这才切入正题。
“掌柜近日有没有见一艘外地船只,从临河镇方向来,扯高帆。外型似商船,却用来打渔。回路应该是洋河镇方向。”
掌柜歇了手中活,将湿手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几把,歪头沉思默想一会,摇摇头说:“天天可见船来船往,商船基本是常见那几艘,况且白天是女人和孩子来守摊,夜间是我守夜。”
刘家昌听掌柜如此说,有些失望,那艘船从时间推算该是白天从此过,难怪掌柜不知道。
“不过前些日子有艘船是黄昏时分靠的港,我接摊时船已起锚离岸。听我小女儿讲有个小女孩要下船让一个叔叔打哭了,并绑在船桅上。小孩好奇还在岸边与船上小女孩对视说话。当时船上下来两人买了几碗馄饨上船,没在小摊边落坐。”
“那小女孩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枣花急惶惶的问。
掌柜见枣花如此神情说。“怎么了,是你们孩子吗?”
家昌与枣花对看一眼垂头丧气的说:“不是,是我姐姐的孩子,让坏人抢了去。”
“常年生活在码头,看到诸多怪事,日积月累变得麻木不仁,对一些事也不放在心上了,如果不是小女儿提起或你们此时问起也不会在意这事有多怪。”掌柜说的话入情入理,没有遮掩痕迹。
枣花此时一颗心早己飞到淼水身上。当听说被绑在船桅并遭坏人打,心被揪痛了,泪水随之在眼眶里打转,几欲跌出。
“唉!这世道坏人太多,偷抢横行,欺男霸女,人都变得没人味了。”掌柜收起笑容,脸容重变核桃壳状。
这一习话弄得各人心情尽皆沉重起来。刘家昌和枣花无心在此多逗留,眼看远处天际翻起鱼肚,恨不能即时飞到洋河镇,寻到淼水。
天明时分刘家昌携枣花走在回民街上,原本要即时去洋河镇,忽而想起落难时资助过他们,来自镇江经营茶庄的肖老板肖劲松。
上次从枣树湾逃回临河镇,本就身无分文,在水上行了几日全靠有鱼网捞些鱼虾点火烤来充饥,可是弃船上岸后没了捕鱼工具,早也饿的前胸贴后胸,眼虚腿浮。走在回民街上看着回民店里手工拉面和热腾腾的牛羊肉,口水直流。俩人搀扶着走到“劲松茶庄”时双腿发软,扑倒在门前石阶上。茶庄肖老板连忙出门将二人扶进店内,端来热茶,并让拉面店小伙计送来两碗热汤面。他俩也只是饿虚了身体,并无大碍,热茶热面下肚出一身透汗很快便恢复体力。临走时肖老板又赠送几个盘缠作为路途资费,虽然不多,但那真真切切是雪中碳火救人命呀。这份恩情他俩将永世记在心里,如今路过桃叶县,没理由不来回拜恩人。
夜色在缓缓消褪,四周景物水落石出般渐渐显露轮廓,太阳还没露出脸面儿,街面店铺仍紧闭。
深秋寒意初现,街面空荡。他俩索性坐在茶庄门前石阶上休息等候。
微风起处屋顶瓦楞间枯黄的狗尾草随风摇曳,略显萧条落寞。一对刚出窝的鸽子在屋脊咕噜噜叫着,雄鸽在母鸽身边挤挤挨挨不停**和暗示,相互嘴衔对方羽毛,神态相敬如宾。
檐下家昌与枣花相依相偎见此情景相视一笑。
一辆黄包车从街筒深处摇着叮叮当当的破铃晃晃荡荡而来,原本空寂的街巷搅起一丝生机。刘家昌忽而认出是那位拉自己逃命的大爷,他面色涨红想起身招呼,却见大爷冷漠的扫了他俩一眼,继续摇破铃前行。
大爷没认出自己,猜想是从乡下进城讨饭坐不起车子,也就懒于询问。
黄包车一路摇晃而过,车身迟钝。刘家昌紧盯着车辙辗过悠然荡起又落下的几片枯叶,旋转几回归于石板路牙静伏不动,缘由夜露浸泡了叶身,飘忽时失了轻盈。
叮当叮当铃声消失在街筒子拐角处时,寂静的街道似乎得了某种感召,听到临街木门吱呀呀开了,接着两家三家。零零散散有妇人出家门,一手掩怀一手拎马桶往河边匆匆而行。
妇人们从河边回家并拿起扫把洒水清洁门庭,边做事边和邻家妇人打着招呼,手脚麻利。主家男人这才从街门露出半张脸,大概已洗漱完毕,动手拆卸门板。街门洞开后,回民街便热闹起来,新的一天生活从此时开始。
刘家昌在一间经营糕品、茶点店里买了四样礼品,回到茶庄仍未开门,复坐于石阶上等候。
经营茶庄不同于早点铺等餐饮业,无需早起。直到日上三竿才听见门里有了动静。
茶庄小伙计早起开门时见有一男一女坐在石阶上,正想喝声驱逐,却见刘家昌立起身谦和的说:“我找肖掌柜。”
肖掌柜洗漱穿戴完毕刚刚落坐于茶柜后,听到街门说话声便起身来瞧。初时并未认出,经仔细辩认方才回忆出家昌枣花落难时的情景。
“嗬嗬,是你们二位呀。”肖劲松笑声爽朗让人觉得温暖、亲切、随和。
“肖掌柜早上好。”家昌脸红着将几样点心双手举了给他。“一点敬意,别笑话乡下人不懂事。”
“嗬嗬,太客气。”肖掌柜没拒绝,双手接了收下。“找到家里人了吗?”
“找到了,早也想来致谢搭救之恩,一者因家中事多耽搁了,二者是乡下人不懂大礼数,请别见怪。”家昌的话让肖掌柜笑容满面,心想这小伙子懂事,心地耿直。
“进来坐吧,还没用早饭吧。来来,我也刚起床一块随便吃点慢慢聊。”
家昌没答应,只是转脸看枣花征询意见。
“我们吃过了,就不打搅了,已经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枣花表情局促的说。
“你们都太客气了,能来看我就是好朋友,何需拘谨乡下城里之分,大家是朋友就是缘分。以后就叫我肖大哥吧!”肖掌柜边说边让小伙计搬来长条木凳让两人坐下。
如此一番话果然消除原有的一些顾虑,家昌和枣花分别叫一声肖大哥,如此一来肖掌柜在俩人心中真如自家大哥,越加亲切和亲近。
小伙计按照掌柜吩咐跑步去城西早点铺买来全县城最出名的上海生煎包,招待家昌和枣花。
“看你们此行象是出远门,家里发生什么事吗?”肖掌柜边吃边问。
刘家昌此时视肖掌柜亲人一般无异,没任何防背和隔阂,将家中之事尽皆说与他听。说到外甥女倪淼水被坏人掳去洋河镇时,枣花在一旁眼泪簌簌直流。
肖劲松放下手中粥碗,面容因气愤而严峻。
“悍而不化者为匪为盗,循法良善者冻饿沟渠。国力不稳,人民流离,百业凋敝,战乱又将兴起,人民又将水深火热之中呀。”肖掌柜在原地踱步,胸脯因气愤而不停起伏。
刘家昌和枣花并没听懂肖掌柜说的话。眼神错愕看着情绪激奋的肖掌柜,初时以为自已说话惹他生气。
“哦,你们继续吃,我是因一时气愤。”肖掌柜说。
刘家昌和枣花停下筷子。
“肖大哥,不是我们惹你生气了吧!”枣花怯生生的问。
“我是在生那些祸国殃民不为人民生计着想的当权者的气。”肖掌柜说完行至门口,恰在此时一缕朝阳倾泻进来,将肖劲松罩在阳光里。他回过身来继续说道。“仅凭你们两人力量太单薄了,土匪之所以猖獗,是缺少共同力量与之对抗。正如你们圩子里虽组建了民团仅是为保卫一个圩子不受土匪袭扰,可是还是没能防范成功,如果所有自发民团都起来形成整体与之对抗,才会形成更大的力量打击土匪,使之永无猖狂之日。”
肖大哥的话仿佛一下子点亮了刘家昌的心。他意识到自身目光短浅难以成事的症结所在,正如心里一直想着去扬州寻刘九、刘家文报仇,几乎无胜算却还要渔死网破。鼠目寸光、井底之蛙就说的自己。想至此脸忽而燥红了。
“肖大哥,我—”。刘家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两位年轻人,见了肖掌柜立即亲热的叫肖大哥。当见了刘家昌与枣花也在场时,立即住了口不再言语。
刘家昌似乎意识到他们有事要谈,便起身欲避开。
“没事,你们坐。我们去后边谈点事。”说着掀开门帘与刚进门的两人进后院去了。,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