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祝生抿了抿唇,药效在此刻终于上来,只有男人深色的眸看得真切。他闭上眼,困倦地偏过了头,恹恹地说:“我要睡觉了。” 靳寒川似笑非笑地问道:“我把你抱上来,连一声谢谢都不会说?” 祝生没有说话,长长的眼睫倏忽轻颤,乌黑的短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少年露出来的那截脖颈本就雪白而纤细,但是不知何时落在那里的几道红印又徒徒增添了几分妖冶,他似是白玉瓷器,釉面薄透,若不妥帖收藏—— 便会碎了。 靳寒川盯着祝生,眸色深黑,“没有礼貌。” 而后抬脚离去。 靳寒川一走,祝生不必再抵抗汹涌的睡意,他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再醒过来的时候,枕头边的手机还在振动,祝生懒倦地瞟了一眼,那上面除了班主任回复的短信,让他好好休息以外,其余全是佘已发过来的短信。 【生生,你怎么还没有来呀?】 【班主任说你请假了,你怎么又生病了?真是太体弱多病啦。】 【生生,上课真的好无聊喔。】 …… 【生生生生,我记得你会弹吉他,你给我弹!】 祝生从床上坐起来,把短信看完,只给佘已发送了一个符号:【?】 佘已那边回复得很快,应该一直在玩手机。少女先是用“QAQ”的表情来刷屏,试图打动祝生,而后又苦苦哀求,见祝生不为所动,佘已只得老老实实地全盘托出:【是这样的,我和班长打了一个赌,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输了。班长非要让我把你拉过去看他们明天的篮球比赛,我都说你肯定不会答应了,班长不信。】 过了几秒,佘已又补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表情:【QAQ】 【不去。】 佘已不死心:【那我再多发几个QAQ,万一你就改主意了呢。】 【我是你们的赌注?】 佘已如实回答:【毕竟你貌美如花。】 祝生无言以对。 起床冲了一个澡,祝生换上自己的睡衣,来到楼下。意外的是靳寒川还没有走,而管家正在挑选迟来的百合花,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百合花。 看见了祝生,管家关怀地问道:“少爷怎么样了?” 祝生的声音还带有鼻音,“已经没有关系了。” 管家给祝生倒了一杯热水,祝生向他道谢,靳寒川就坐在那对面。 男人的手里拿着一只玻璃杯把玩,即使知道有人过来,他也懒得抬起眼,只是晃了晃酒杯,宝石红的酒在顷刻间荡开来,光泽莹润而璀璨,靳寒川半阖着眼,透过粼粼酒光,着了色的少年美艳而不可方物。 管家微笑着说:“说起来少爷在这之前应该还没有见过靳先生。” 靳寒川漫不经心道:“见过。” “那真是太巧了。” 管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把百合花插入清水里,低着头说:“夫人自从先生出了意外以后,一直都郁郁寡欢,不太顾得上少爷,好在靳先生回了国,以后少爷就有人照顾了。” 靳寒川的眉梢轻挑,瞥一眼祝生,意味深长地说:“我是他的舅舅,自然会照顾他。” 祝生拧起眉心,“管家爷爷?” “夫人大概没有告诉过少爷。”管家向他解释道:“是这样的,靳先生的父母原先是夫人两位高堂的故交,但是后来出了一些意外,他们就收养了靳先生,所以……” “你应该叫一声舅舅。” 靳寒川轻啜一口红酒,不急不缓地出了声,姿态优雅而清贵。他侧眸望向祝生,许久之后,玩味地笑道:“我当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祝生咬住了唇。 靳寒川眼角眉梢都是凉薄,他嗤笑一声,“不肯?” 祝生轻轻地回答:“没有。” 说着,少年垂下眼眸,长睫映出淡影。大抵是生病的原因,祝生的眼尾发红,那是雨后冲淡了的玫瑰花色,惹人怜爱,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则水光潋滟,漂亮的金丝雀并不总是安静而顺从,但是它足够乖巧,善于取悦人心—— 于是祝生慢慢地开了口:“舅舅。” 靳寒川放下手中的酒杯,嗓音沉沉,“这么乖啊。” 吃过午饭以后,阿姨又让祝生喝了一遍药,这个时候江篱也该出来了,他用不太舒服的借口,回到自己的房间待了一个下午,却没有接着休息。 靳寒川是在傍晚时离开的住宅。那时候祝生就站在窗台前,他看着这个倨傲而无礼的男人坐上车,万事万物在靳寒川的眼里,仿佛都沦为了尘埃,不值得一提,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看起来很是不易接近,而远天的夕晖款款,暮色昏黄,光与影交错映照在靳寒川的身上,愈发衬得男人身形伟岸,深黑的眸深不见底。 祝生若有所思地说:“是舅舅呀。” 祝生只向班主任请了一天假,回到学校的时候,尽管已经退了烧,但是感冒还没有好。他坐在座位上捂住嘴轻咳,佘已斜跨着包包走进教室,少女一看见祝生,当即就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佘已双手合拢,“生生,你就帮我一次,就这一次。” 祝生回答:“你的一次太多了。” 佘已哭唧唧地说:“你一定得救救我,以后我一定戒赌,再也不乱和人打赌了!” 祝生没有说话,只是弯着眼睛笑。 “其实你要是去了的话,没准儿还有热闹可以看呢。”佘已努力地劝说祝生,不惜出卖自己的闺蜜,“表哥也在篮球队里,周姿菡又打算给我表哥告白了,她非要觉得表哥会被她打动,只要时间够久。可是我表哥这个人……太冷漠了,根本就捂不化,也不会对什么人上心,我觉得这一次她肯定又要失恋。” 祝生状似无意地问道:“周姿菡?” “就是隔壁班的那个,肤白貌美大长腿,不过没有你美。”佘已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说:“周子涵已经追了我表哥六年,年年都有一回花式表白,我们的友谊都要岌岌可危了——她老是埋怨我不肯帮她说话,可是、可是表哥那边,他才不会听我的呢。” “这样。” 祝生托着腮,眸光瞟向靠窗的位置,少年还没有到来,座位是空着的。过了许久,祝生终于轻轻地说:“那就去。” 佘已不疑有他,“爱您!” 少女美滋滋地拍了拍班长的桌子,迫不及待地说:“班长班长,生生答应了!” 佘已的声音太大,又语焉不详,教室顿时炸开了锅,“什么?校花答应了什么?难道是班长把校花追到手了?” “不是?校花你居然喜欢班长那口五大三粗的?” “恭、恭喜校花喜出柜?” …… 教室里吵吵闹闹,哀鸿遍野,不少人捧着心故作失恋状。班长红着脸解释不是这样的,然而却越描越黑,祝生自顾自地低头喝水,安静得好似这片嘈杂与他并无关系,佘已只好帮忙解释道:“你们不要乱说,是班长要生生去看他们下午的篮球赛啦。” “再顺便告个白?”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总结道:“原来班长对校花还是单相思。” “你们这是在对班长进行公开处刑。” 李见著摇摇晃晃地走进教室,吊儿郎当地回过头,嬉皮笑脸地对谢清让说:“又撞上告白现场了,谢少,校花队可是又多一分,你落后太多了。” 谢清让没有搭理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祝生。 佘已嚷嚷道:“什么校花队、校草队呀,你当你买股票呢,我还校花股和校草股呢。” 李见著斜了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 佘已说:“无聊死了。” 祝生轻轻地问道:“篮球赛是什么时候?” “下午三四节课。”李见著懒洋洋地说:“校花你这病恹恹的模样,都感冒成这样了,不就一篮球比赛,干脆别去了,省得有人瞧你身娇体弱的,心怀不轨。” 李见著顿了一下,“我说的就是你,班长,你冲我挤什么眼睛?” 祝生稍微抬起眼,正好望入谢清让黑沉沉的眸里,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神色漠然而冷淡,他就好似化不开的雪,冷漠到了极致。祝生对着谢清让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明艳又动人。 “已经答应过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