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 最终停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前。 傅伟平停好车, 二话不说就带着吕巧珍和傅筠心直奔位于酒店二楼的一家日本料理。 一进门, 一位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就笑着迎了上来,听吕巧珍报了早已订好的包厢号,便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将他们带了过去。 包厢也就六七个平米, 地上铺着榻榻米,中间摆着一张矮桌,桌子两边各放着两张榻榻米靠背椅。 傅伟平选了个对着门的位置,吕巧珍自然要坐在他身旁, 那傅筠心便只能坐在傅伟平对面那个背对着门的位置上, 而旁边的空位则是留给施磊的。 一想到待会要和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傅筠心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傅伟平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般, 叫吕巧珍坐到傅筠心旁边去。 吕巧珍刚开始不同意, 最后在傅伟平的怒视之下, 才不情不愿地换了地方。 之后傅伟平叫来了服务员点菜。 他尽挑贵的点, 吕巧珍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来实在忍不住说了几句, 傅伟平立刻像被点着的炮仗,怒气冲冲地呵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钱钱!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那个卷了钱跑路的合伙人就是吕巧珍的表哥,因此被傅伟平如此不留情面地叱骂,吕巧珍罕见地没有回嘴,只是悻悻地小声嘀咕了几句。 傅伟平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才接着点起菜来。 点完菜,三人坐着干等了半个多小时,施磊才到。 傅筠心看着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心中一阵反胃,傅伟平和吕巧珍却像见到救命恩人似的,热情地起身相迎,那使出全力挤出来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傅伟平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不得不强装出笑脸,十分乖巧地喊了一声:“施总好!” 施磊并没有理睬她,只是对着傅伟平硬邦邦地说道:“我等会儿还有事,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施总这么忙还要抽时间见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啊!”傅伟平点头哈腰地把施磊迎到了身旁与傅筠心相对的座位上,又是倒酒又是说好话,那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的模样让傅筠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这就是现实啊!她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的残酷现实。 奉承了好一会儿,傅伟平见施磊的脸色有所缓和,才终于进入了正题:“施总啊,上次筠心怠慢了您,今天我们特地带她来给您认错。她呢,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没规没矩的,还请施总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她这一次!” 傅伟平垂着脑袋诚恳地道歉,施磊却满脸不悦地嘲讽道:“你们这做父母的连自己女儿都管不好,还做什么项目、开什么公司!我要是把钱投给你们,不是肉包子打狗注定有去无回吗?” 这是变相地骂他是狗? 傅伟平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说起来,在这家公司出事之前,他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不管是技术过硬的牙医还是口腔医院的院长,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何曾像眼下这般卑微低贱过? 而坐在傅伟平对面的吕巧珍一发现他脸色有异,就立刻插嘴道:“施总您是不知道,这死丫头从小就不听话,我们实在拿她没办法,所以想帮她找个成熟稳重的男朋友,好好管教管教她。” TMD你才需要找个成熟稳重的男朋友好好管教管教! 傅筠心强压在心底的火气蹭地一下冒上来,转过脸去刚要开口反击,就被傅伟平的话打断了:“筠心,还不快敬施总一杯,请他原谅你上次的无心之举!” 傅筠心僵了足足半分钟,才端起面前装着茶水的酒杯冲施磊笑道:“不好意思啊施总,我这人酒品太差,一喝酒就吐还乱发酒疯,怕吓到您,只好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希望上次的事您别放在心上!” 施磊却没有举杯,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讥诮地说道:“上次我只是试试你而已,我这个人呢对女人还是有点要求的,像你这种前后不分的,说实话,送给我我都不要。” 傅筠心的身材其实并不差,C罩的胸和挺翘的臀曾让大学室友们羡慕不已,只是眼下被厚厚的羊羔绒外套遮着,什么都看不出来,而她也是为了不让施磊那个色中饿鬼看出来,才忍着充足的暖气愣是连纽扣没有解开一颗。 而被他如此露骨地讥讽,傅筠心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毫无芥蒂地笑道:“那是当然了,像您这种阅人无数的大人物,要真的看上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还真是瞎了眼呢!” 这话乍一听是奉承,其实是在拐着弯骂他。 施磊听得十分不爽,当下就回击道:“那照你的意思,你那男朋友是个瞎的咯?” 傅筠心的眼前立即浮现出纪慕辰的脸来,不由地想:幸好他不是自己男朋友,不然那么流弊的一个人瞎了多可惜... 却听吕巧珍说道:“那哪是什么男朋友,闹着玩的,早分了!” “是啊是啊!”傅伟平也跟着附和。 施磊惊讶道:“啊,就分了?这才几天功夫?” 傅筠心没吭声,施磊便当她默认了,啜了口酒之后,瞄着她的胸口幸灾乐祸地说道:“不会是嫌你太小了?让人白白睡了不说,还什么好处没捞着,真是蠢到家了!” 傅筠心静静地等他说完那些污言秽语,才冲着傅伟平说道:“好了,道完歉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爸爸,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着就站起了身。 吕巧珍这才明白傅伟平为何让自己坐到傅筠心身旁了,见傅筠心起身,她立刻眼疾手快地抓住傅筠心的胳膊,用力往下一扯,傅筠心没有防备,一下就被拽回了椅子上。 “施总还没走呢,你急吼吼地上哪去?”吕巧珍的话音刚落,包厢的移门就被推开了,正对着门的施磊和傅伟平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施磊当即愣住了,傅伟平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沉下了脸。 而背对着门的吕巧珍以为是服务员来上菜,并没有在意,只顾着把一只日式酒瓶塞到傅筠心手里,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给施总倒酒?” 倒你妈的酒啊! 傅筠心真想把酒瓶砸到她头上去! 却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筠心?” 她不由地心头一跳,缓缓地转过脸去,就见一个穿着深色羊绒大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正冲着自己笑 ——纪慕辰?! 他怎么来了? 是她眼花了吗?还是出现幻觉了? 傅筠心不由地眨了眨眼睛,纪慕辰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深了:“可以走了吗?电影马上开始了!” 经这么一提醒,傅筠心立刻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站起身,吕巧珍的反应慢了一拍,等伸手去拽傅筠心的时候她已经走到门口了,于是扬声冲她吼道:“傅筠心你给我回来!” 怎么可能回去? 傅筠心一边迅速把脚塞进鞋子里,一边冲里头的几个人笑眯眯地说道:“我先走了,( ^_^ )/~~拜拜” 吕巧珍气得咬牙切齿,拿起手边的酒杯就想往她头上扔去,突然想到这里是高档餐厅,扔坏了东西不知道要赔多少钱,这才重重地把酒杯放回桌上。 就这么一犹豫,门口已经没了傅筠心的踪影,而她临走前,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吕巧珍越想越气,愤怒和不甘啃噬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释怀,于是愤然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疾步往门口去一边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不要脸的小贱货,看我今天不打死她!” “回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吕巧珍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搭在移门上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却听傅伟平继续吼道:“没看到她有男人了吗?你以为她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由着你作践?!” 吕巧珍立刻转过身,张大嘴诧异地瞧了傅伟平好一会儿,才爆出一阵尖利的怒骂声:“我作践她?你以为我高兴作践她?我还不是为了你?你看看你自己生的好女儿,你都死到临头了她还撇下你跟别的男人跑了,真他妈的不要脸!果然是□□生的****....” 傅伟平猛地拍了下桌子,嘶哑着声音吼道:“你骂够了没有?没看到施总还在这里?” 吕巧珍这才收了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座位上,傅伟平则又挤出笑脸,对着施磊又是道歉又是劝酒,施磊却没了兴致,喝了一杯就走人了。 而傅筠心并不知道包厢里发生了什么,她生怕傅伟平和吕巧珍追上来,一出餐厅就朝楼梯口飞奔, 纪慕辰却拉着她坐上电梯,径直上了楼顶的露台:“他们肯定找不到这里。” 傅筠心笑着夸他聪明。 楼顶的景色很好,整个城市犹如一片璀璨的灯海,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天际,而头顶是深沉静谧的夜空,一轮澄黄的圆月挂在天边,洒落一地银辉。 可风景虽然好,风却很大,冷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冻得她直打哆嗦。 纪慕辰忙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她披上。 可她穿的并不少,羊羔绒外套加牛仔裤,脖子上还围着围巾,比起纪慕辰身上单薄的针织衫来已经十分保暖,只是刚刚从开着充足暖气的室内出来,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因此她立刻把大衣还给他:“我不冷,你赶紧穿上,别感冒了。”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透出真挚的关切,纪慕辰心中一暖,依言套上了大衣。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傅筠心双手握着透心凉的栏杆,好奇地问纪慕辰。 “从N大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你和他们在争吵,本想过去看看,你却上了他们的车,放心不下,就跟过来了。”纪慕辰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傅筠心却听得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从傍晚开始,他跟了她两个多小时!对他这种时间就是金钱的大忙人来说,两个小时能创造多少价值!却白白地浪费在她的身上,只是因为“不放心”? 傅筠心不可思议地望着纪慕辰,而纪慕辰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在月光与霓虹交融的夜色里,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流光溢彩的自己。 忽然间,一股陌生又怪异的情绪在傅筠心的胸口迅速扩散开来。 是感动吗?不,那情绪要比感动强烈得多... 那是什么? 傅筠心拧紧眉头,极力从脑海中搜寻出贴切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却在呼之欲出之时,被一阵陡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以为是傅伟平打来的,她下意识地皱了眉,却不想是顾霄霖。 她连忙接起来,耳边很快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筠,怎么不在家?” 不知道是因为顾霄霖的语气太过温和了,还是想念自己温暖的小窝了,傅筠心突然觉得很委屈,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发不出声音来,她用力地咳了一声,才含糊不清地回道:“还在外面呢。” 她带着些微鼻音的嗓音和着呼呼的风声一起传到电话那头,顾霄霖一下子就听出了她情绪中的异样,向来冷静沉着的人竟露出了一丝焦急:“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即便知道他看不见,傅筠心还是连连摇头,而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刚刚那点矫情的伤感也被风吹散了,语气也很快恢复了正常,“我很快就回去了。” 似乎还是不放心,顾霄霖又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我去接你?” “不用啦!”傅筠心笑着嗔了一句,顾霄霖这才说:“那我在你家等你。”他有她家的备用钥匙,不忙的时候偶尔也会帮她做顿丰盛的晚饭、送几箱水果、换几个坏掉的灯泡... “好。”挂掉电话,傅筠心的心情也彻底放晴了,她笑着对纪慕辰说,“有点晚了,我们走。” 纪慕辰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再等等,现在下去说不定会和他们碰上。” 傅筠心不由地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的动作 ——她僵着胳膊,犹豫着是否要收回自己的手,如果要收回,那该用多大的力才不会让彼此尬尴... 正犹豫间,纪慕辰先一步放开了她,随后将双臂撑在栏杆上,默不作声地望着繁华的夜景出神。 他的侧脸被缤纷的光影掩盖,她看不出他的情绪,却敏感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傅筠心猜不出他的情绪为何突然转变,不敢轻易开口,便跟着沉默了一阵,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霖哥答应跟你们公司合作了吗?” 纪慕辰并没有看她,只是微微挺起脊背,轻声回道:“他说再考虑考虑。” 那就是婉拒了? 怪不得听到顾霄霖的电话就不高兴了... 傅筠心迟疑地问道:“那我回去帮你说说?” “不用了。”纪慕辰的目光仍然落在远处,语气听来却有些落寞,“顺其自然,得不到的,我从不强求。” 话虽然这样说,可他心里其实很失落? 毕竟为了寻求顾霄霖的合作,他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又是请吃大餐又对她唱情歌的,而今晚一路跟到这里来,其实是想让她在顾霄霖面前说几句好话,只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才说什么顺其自然的? 嗯,待会儿回去一定跟霖哥好好说一说,不管是泰和集团还是纪慕辰,都是很好的合作对象,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傅筠心正暗自琢磨着,又听纪慕辰说道:“其实,顺其自然什么的,也只是说说罢了,有的东西,得不到能轻易放手,可有的东西,却留在心里,一直无法释怀。”他的声音听来很低落,似乎蕴含着浓厚的情绪。 不想让气氛压抑下去,傅筠心笑着问道:“你也有得不到的东西?”集智慧与美貌与一身,集地位与财富于一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的不就是他这样的人吗? “当然有了。”纪慕辰低哑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浅淡的笑意。 “比如?”傅筠心歪着头好奇地追问。 “比如...”纪慕辰仰起脸望着天空,玩笑似地说道,“月亮啊,星星啊...”说着又侧过脸,看向傅筠心,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女人啊。” 女人?!傅筠心不由地一怔,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股莫名的酸涩就在胸口缓缓漫开。 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奇怪又不合时宜的情绪,于是笑着掩饰道:“那女人一定眼瞎了!” “是吗?”纪慕辰望着她笑,别有深意的细碎笑意在眼底轻轻荡漾,在五光十色却又昏昧黯淡的光影下,那双狭长的眼睛显得越发迷离而幽深。 傅筠心连连点头:“所以没什么放不下的,天下女人千千万,一个得不到就换一个嘛!” 纪慕辰却蓦地敛起笑,转过身,后背靠在栏杆上,面对着傅筠心,状似好奇地问道:“你呢,你有求而不得的男人吗?” 傅筠心立刻摇头,男人什么的,她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当然,顾霄霖除外。 纪慕辰了然:“是呢,你一定在得不到之前就用独家秘术把他给pass掉了?” “独家秘术?”傅筠心眨着眼睛一脸茫然。 “不是你说的吗?找到那个人的缺点就不会喜欢他了...” “噢...”傅筠心恍然大悟,那是高中时为了安慰表白失败的吴静用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便笑道,“那种办法只在感情萌芽的时候才有用啊,就像板蓝根,只针对感冒初期的症状,一旦严重起来,变成咳嗽发烧了,那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纪慕辰牵了牵唇角,似乎在笑,眼里却不见笑意:“嗯,我也试过,可越想她的缺点反而越喜欢她,根本就是在起反作用啊!” “呵呵,是吗?”傅筠心突然就变得意兴阑珊起来,等脸上敷衍的笑意褪干净了,便再次向纪慕辰提出回去,纪慕辰见她缩着脖子冷得直跺脚,担心把她冻病了,便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那里就有地铁站。”心头异样的感觉早已不见踪影,现在她只想尽快离开他,她怕自己多和他呆一秒,就会被他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的诱人荷尔蒙吸引,从而陷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泥潭。 可直到坐上地铁,傅筠心的脑子里还回响着纪慕辰的声音:“越想她的缺点反而越喜欢她...” 唔,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自己是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啊! 而关于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傅筠心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选,那是当年的全校女神、如今娱乐圈的当红女星——林琬。 而她与纪慕辰在高中时就是公认的一对,可蹉跎到现在还没能修成正果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女方正处在事业黄金期,迫于外界压力无法与他公开恋情? 哼,还说什么“一直留在心里无法释怀”,根本就是在秀恩爱好嘛? 傅筠心回到家的时候,顾霄霖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她随手搁在茶几上的推理小说,见她进来,便合了书朝她看去,淡淡地问道:“回来了?” “嗯。”傅筠心摘下围巾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瞥到堆在餐桌旁的两箱橙子,无神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惊喜地问道,“是老陈寄来的吗?” 老陈是顾霄霖的大学同学,创业失败后回老家包了几个山头种橙子,每到采摘的季节就会给顾霄霖寄一些过来,他家的橙子又大又甜,最关键的是没有打过蜡,可顾霄霖不爱吃,全都便宜了傅筠心。 “嗯。”顾霄霖点了点头,“你先吃着,吃完了再问他买。” 去年一整个冬天,连傅筠心自己都不知道吃掉了几箱橙子,反正每天都会喝上一杯现榨的橙汁,那清甜可口的味道,比外面卖的那些兑水的、加糖的果汁不知道要好喝多少。 “好。”想起那久违的新鲜果味,傅筠心不由地眉开眼笑。 洗过手、换上家居服之后,她就找来剥皮器,盘腿坐到茶几前的地毯上剥起橙子来。 薄薄的果皮被划开,果皮中的汁水迸溅出来,清香的橙味扑鼻而来。傅筠心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香啊...” 顾霄霖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看起来是在看她剥橙子,其实是在等她“交代”今晚的行踪,以往她不管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到他的第一时间都会和他分享,今天她却一句不提。 眼见她手边剥好的橙子一个个多起来,却一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顾霄霖再也忍不住,主动问道:“今晚去哪了?” 傅筠心剥皮的动作蓦地一顿,随后抿了抿唇,说:“去南区了,和爸爸去的。” “傅伟平?”顾霄霖惊讶地抬了下眉,“他怎么突然来找你了?” 傅筠心苦笑道:“为了给他的公司找投资,叫我去给投资人做女朋友。” 顾霄霖面色骤然一变,气愤地斥道:“他竟然做出这种这种事来?真是越活越没谱了!” “也不能全怪他。”不知怎么的,傅筠心下意识地就替傅伟平开脱起来,“一定是被吕巧珍那女人的枕头风吹昏了头,才慌不择路的。” 顾霄霖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淡淡的责备道:“这种事怎么不早跟我说?” “你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什么事都跟你说啊...”傅筠心说着把一个剥好的橙子放进手边的托盘里,仰起脸冲顾霄霖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搞定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来烦我了。” 顾霄霖却不相信:“你确定?那姓吕的女人那么歹毒,会轻易放过你?” 傅筠心愣了下,犹疑道:“应该没问题...而且爸爸的态度后来也有所转变,说不会勉强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想起傅伟平在校门口恳求自己去向施磊赔罪时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心底就泛起一片酸涩,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打量着客厅,说,“我想把这套房子卖了,把钱还给他...”这房子是她大学毕业那年傅伟平送的,四年下来涨了不少,至少能卖个二百二三十万,虽然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但能让他暂时缓口气。 顾霄霖沉吟片刻,说:“也好,等房子卖了,你就住到我家去。” 傅筠心一听连忙摇头:“那怎么行?我自己租个房子住就行了。” “小筠,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了。”顾霄霖注视着傅筠心,低沉的嗓音中透出淡淡的惆怅。 “可是...也不能总是麻烦你啊...”住进他家里,势必会更加依赖他,那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立起来? “小筠,我从没觉得你麻烦。”顾霄霖突然倾身靠近傅筠心,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一直在等,等你长大,等你毕业,等我准备好一切,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可我发现,我的耐心越来越差,我实在等不及、等不及想跟你说——”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垂下眼帘深吸了口气,才重新看向傅筠心,一个字一个字极其认真地说道,“傅筠心,我们结婚。” 傅筠心蓦地睁大了眼睛,足足反应了半分钟,才惊诧地眨着眼睛,语无伦次地说道:“可是我们...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啊...” 和亲哥哥结婚,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从现在开始,你把我当成一个男人。”表白时的紧张心情过去之后,顾霄霖又变回了原来沉稳冷静的模样。 傅筠心苦着脸,为难道:“二十多年的习惯,哪是说变就能变的啊?而且...我也没想过要结婚。”她说着轻轻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她冰冷的手捂暖了。 大概觉得坐在沙发上与坐在地毯上的傅筠心沟通太累,顾霄霖索性也跪坐在地毯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傅筠心,用温和的嗓音说道:“那你打算独身一辈子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哭一个人笑?逢年过节别人閤家团聚你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发呆,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去医院,医生说要动手术你却连一个能帮你签字的家属都没有?” 傅筠心还真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与其找个靠不住的男人凑合著过日子,还不如一个人来得自由舒心,可现在听顾霄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一个人的日子真是挺凄凉的...于是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要不然...领养个孩子?” 顾霄霖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是小猫小狗只要给他吃的就能养大?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辛苦?不仅要给他足够好的生活,还要给他足够多的关怀,不仅要操心他的身体,还要操心他的学习,更重要的是得为他塑造正确的三观,培养良好的性格和品德,等等这些,你确定你一个人都能应付得过来?” 啊,听起来好麻烦... 傅筠心不由地垮下肩膀,无奈道:“那我还是孤独终老算了...” 顾霄霖却正色道:“小筠,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担心步你妈妈的后尘,所以才不想结婚对不对?” 没想到他竟然能把自己的心思看得这么透彻,傅筠心挺起脊背,轻轻地点了点。 “可你不是你妈妈,我也不是傅伟平,我既然和你结婚,就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和你过一辈子。” 她当然相信他的人品,这么多年,他身边从没有女人,她以为他只顾钻研学术,无心恋爱,如今看来,却是为了等她。 可她真的值得他等吗? 她对他只有亲情,没有爱情,如果因为一时感动嫁给了他,对他实在不公平。 傅筠心垂着眸斟酌片刻,才认真地说道:“霖哥,我...” 却不想顾霄霖竖起食指按在了她的唇上:“小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花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我看着你长大,我知晓你的伤痛,也懂得你的艰辛,我想永远保护你、照顾你、爱你,为你承担所有的未来...”他轻声细语地说着,嗓音低沉略带着一点点的沙哑,眼神坚定又饱含深情,犹如一泓温泉,又柔又暖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从没想过,古板沉稳的顾霄霖说起情话来,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傅筠心只觉得心尖热热的,强烈的情绪哽在喉头,泪水渐渐漫出眼眶。 顾霄霖将她拥进怀里,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柔声道:“小筠,你慢慢考虑,我不着急,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爱上我,然后在我的爱里活出最幸福的模样...” “霖哥...”傅筠心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泪水流了一脸。 顾霄霖往后撤开些许,一边伸出大拇指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也别让我等太久了,把我等成了糟老头,那你就只能喊我爷爷了。” 傅筠心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眼角挂着泪,唇角却弯着,分不清到底在哭还是在笑。 顾霄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佯装嫌弃地说道:“都二十七岁的人了,还跟七岁的时候一样,惹一下就哭,逗一下又笑了...” 他的话霎时间就勾起了她童年的回忆,那个时候一家人相亲相爱,幸福得冒泡,可是后来呢? 后来... 一切都变成了泡沫,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只是因为,一场失败的婚姻。 她,不可以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傅筠心敛起了笑容,收起了眼泪,因为感动而在心海澎湃的潮水,也跟着缓缓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