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场感冒来得又急又凶。谌述睡足了二十个小时, 从天刚亮到天更黑。中间被喂了几次水都毫无察觉, 睡得昏天黑地像要把几天来欠下的休息都补回来。 梦里都是潮涨潮落的水声, 充盈在脑子里无边蔓延。听的他很想坐起来晃晃脑袋往外倒一倒。但不管怎么挣扎,他就是醒不过来。 许久后水声渐渐减弱,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 就像什么事情终于走到了尽头。本以为会有个轰轰烈烈的谢幕式结尾, 结果却如一滴水沉入大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谌述勉力睁开了眼睛。视野中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在反光。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看到易连禾在床的另一侧, 靠着墙坐在那儿玩平板。 不知看到什么,易连禾神色有些怔忪。见他醒来就立刻丢开平板过来问, “好点了没。” 谌述点了点头。 睡饱了一觉醒过来,感觉病已经好了一大半。只是嗓子还哑得厉害, “在看什么?” “没什么。” 易连禾下了床去开灯。走到床头倒了杯水递给他,顺便看一眼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吃药。我让阿姨给你留了饭,要吃吗?” 谌述看了看杯子里清澈的温开水,伸手想要放回床头柜上, 嫌弃道, “我要喝......” “不行。” 易连禾截住他的动作,把杯子又推回他面前,“牛奶会影响药物吸收,昨天晚上是错误操作。想喝的话吃完药过两个小时我再拿给你。” 谌述只听进去前两个字,登时脸色一沉:“谁说的?”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拦着老子喝奶! 易连禾镇定道:“百度。” 谌述:“......”惹不起惹不起。 折腾了许久, 谌述终于吃饱喝足,坐在床上掐着表等奶。看到易连禾又拿起平板,才突然想起,“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比赛的情况。结果怎么样?” “还行。” 易连禾宠辱不惊地回答道,“最后拿了第二。” 谌述觉得自己大概是发烧烧得脑子不太好使了,反应了半天才多此一举地问了句,“总决赛第二?” “啊。” ......出息了。 “我现在有点后悔。”谌述说,“总觉得我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现场。” “快过来抱抱让我沾沾喜气。” 易连禾看他一眼,勉为其难地俯下身给他抱了一下。 谌述拍拍他的背就很快放开。本来还笑眯眯的,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他平板上的内容时表情一变。 屏幕上是易连禾的微博界面,还停留在未关注用户私信的对话框里。对方的语气非常恶劣。 “辣鸡,就这种水平也能晋级?” “唱这种阴阳怪气的歌,是不是心理有问题?那麻烦您还是别跑出来污染别人的耳朵了。有病早点治,呵呵。” “......” “操。”谌述拿过平板又看了一遍,突然觉得牙根痒痒,“这哪里来的傻逼,激发了我的斗志。”想换小号臭骂一顿。 易连禾比他冷静许多了。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是怎么知道我心理有问题的?” 谌述:“......”你的关注点真的很奇怪。 “我手机呢。” 谌述习惯性地在枕头周围摸了摸,没找到。一抬头发现被远远地放在电脑桌上。 他伸手示意,“给我拿来。” 易连禾摇摇头,“你还是睡觉。” “......” “虽然我腿脚不太好,但跳一跳还是能够得着的。” 谌述说,“赶紧的。” 他倒要看看,都有哪些不长眼的辣鸡在对他的小宝贝乱放厥词。 “放心,我很佛的。这种小场面见得多了。” 易连禾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把手机给他拿了过来。 见多识广的谌某人抱着手机追看易连禾微博下的评论。一开始还维持着“小场面”“不生气”的风度,渐渐地被气到忘了自己的flag,一边翻一边愤怒地吐槽。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气到忘记喝奶,但终于把看得着的恶意评论全部口头骂了一遍。 易连禾在旁边听得发笑。 “你看自己的评论时也这样吗?” “我好久没看过自己的评论了。” 谌述还在磨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评论区比我那边风水差多了。净招傻叉。” 这跟风水有什么关系。 易连禾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看完了就算了,躺下。” 谌述认真地看了看他,“你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 易连禾摇摇头。看他忧心忡忡的,又认真地回答了一遍,“可能刚看到的时候有一点。但现在我没有觉得不高兴。” “比起这个,我觉得现场的反应更真实些。”他说,“听到我唱歌的那些人的反应,是我更在意的。我心里有数。” “这些根本就没听过我唱歌看过我舞台的人,胡乱评价些什么我不太会放在心上。” “怎么听起来好像你心态比我还好。” 谌述放下心来,又滑到被底,“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困。要不你说些比赛时的事情给我听?” 易连禾应了一声,在他身边躺下。 “你离我远一点,别再传染给你。” “不怕,我身体好。” 易连禾从比赛当天家门口坐上车开始讲,全程声音都低低的,像在讲睡前故事。那么跌宕起伏的比赛现场都被他说得像毫无波澜的流水账。 谌述听着,总觉得他的情绪还是有点低落。 不是因为评论,那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又一个凌晨。谌述提前醒来,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拿起手机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处理工作事务。 他因为自己的原因休息了一整天,但耽误的工作并不会减少消失,只会越积越多。特别是最近几天不好出门。工作室要操心的事那么多,远程办公还是不太方便。 有一项代言的宣传片拍摄档期没有协调好,广告商突然要求提前开拍。 谌述问清楚情况,权衡利弊后又跟负责人协商许久。最终各退一步重新敲定了日期,三天后提前开拍。 挂掉电话,他看了眼自己抻平放在沙发上的腿,感觉凭一己之力把“老弱病残”都给占全了。 他小时候喜欢生病。因为只要生病就有理由休息偷懒不做事。 变成大人就不一样了,只要还能立着就得继续干活。 谌述叹了口气,跳着到厨房去给自己温了杯牛奶。 趁霸总禾还没睡醒,吃药时间也没到,偷喝一杯先。 生活太辛苦,幸好奶是甜的。 上午宋医生打电话过来。易连禾接的,开了外放刚“喂”一声,被听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谌述:“......” 易连禾:“没有,你看错了。” “少来这套,”宋医生冷哼一声,“虽然我上了点年纪,但网上冲浪还是会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病人,半年前还病的快死了,一转眼居然就能去参加比赛节目上电视。 “我今天下午去看你,了解一下情况。” 宋医生来的比说的还快。午饭刚下桌,他人已经在门口按门铃了。 谌述被易连禾搀着,蹦跶到他跟前打了声招呼。 “都这样了就老实待着。” 宋医生打量他一眼,摆摆手一如既往地直奔主题。看易连禾时双眼放光,“你跟我来。” 从最开始的坐立难安到现在的闲淡自如,宋医生来家里出诊的结果一次比一次好,谌述也一次比一次放心。 两人在独立的房间里谈话,他就在外面忙自己的工作。 房间内,易连禾配合地做完了一系列的测试。录节目时所有对于环境变化的反馈情况都被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 宋医生的眼睛越来越亮,一系列的程序完成后,甚至想再给他做第二遍。 “不用了。” 易连禾说,“我们都知道,没有必要。” 宋医生一愣,笑着叹了口气,“是我不专业了。” “虽然你们瞒着我做了些对于治疗来说非常危险的事。但是我必须得承认,眼前的结果很让人惊喜。准确地说,从你搬到这里后的每一次出诊,都很让我惊喜。” 易连禾:“我知道。” “......” 跟这小孩聊天真的很困难。宋医生没再说别的闲话,开始做今天诊断的收尾工作,交代道。 “焦虑症的治疗是一个长期过程,症状基本缓解后也仍然需要坚持服药观察后续情况。这之后的一年,我会根据情况调整药物治疗方案,逐渐减药直至停药。” “所以即使你现在状态非常好,也不能擅自调整治疗方案。减药和停药都要咨询过我之后才行,知道吗?” “我明白。”易连禾说。 宋医生说完,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只是结束时实在忍不住,又补充道,“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不专业,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恭喜你。你痊愈了。” 易连禾听见,抿了抿嘴角。第一次朝自己的医生露出酒窝来。 他站起来送医生出门。守在客厅里的谌述看到他们的表情,对结果也猜得差不多了。 虽然算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很让人高兴。 两人送宋医生到门口。分别时,易连禾真挚道,“谢谢。” “不客气。”宋医生说。 “也谢谢你自己。” 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样苦难的日子,这样的结果总是让人欣慰的。 “我得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把你当成优秀案例讲给我的学生。” “那就不用了。”易连禾说,“你学生的病人,不一定有我这样好的运气。” 宋医生闻言,在他和谌述之间来回看了一遍,最终没多说什么,点头道。 “再见。” 送完医生回家,谌述继续打电话。 易连禾在旁边看着,眉毛又不自觉地蹙起来。 谌述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摸,被他拉下来握在手心里闷闷不乐地捏来捏去。 通话结束,易连禾说,“我很快就能出门工作了。” 突然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谌述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怎么这么说?” “我也可以工作,”易连禾说,“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也不用那么拼命地去演戏,把自己搞得又累又狼狈。 谌述终于领会到他的语意,忍不住笑起来。 从前晚到家开始,他就一直情绪低落,是因为这个吗。 “工作是有点苦,”谌述说。 “但是你很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