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赵琳俊道:“此曲《归去来辞》, 良娣若会此曲, 不如也弹之,好彼此学习。” 王叙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与赵琳俊最大的不同便是,赵琳俊展示的是弹琴时高难度的技巧,而王叙则更注重展现琴声的悦耳、曲调的高低转折,更为重要的是,王叙在音乐上的造诣, 在对曲子的灵活把握和改编上,是赵琳俊无法比拟的。 所以,王叙弹琴,不需要听众懂琴,便能在情绪上感染、折服听众。 马婕妤姐妹简直是王叙的“迷妹”,不,“迷姐”,每次听她弹曲, 眼上都能闪出小星星来。 赵合德并不关心她们两位谁的琴艺更高,她就是想让赵琳俊出出风头,然后对于胜负的结果,她也有十足的把握。 曲毕,马容华忍不住小手轻轻鼓掌,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难掩喜爱之情。 王叙归座。 赵合德道:“王良娣和琳俊两人都弹得很好,你们想看谁喝这杯酒, 那就看你们把梅花投给哪一位了。” 然后众人都互相礼让,不想先来,赵合德道:“马婕妤,你最年长,你先来。” 马婕妤拗不过,只好微笑着起身,从身后的铜瓶里取了一支梅花,她走到赵琳俊案前,掰下手上梅花的分支,把分支交给了赵琳俊,然后又去把剩下的梅花交给了王叙。 马婕妤道:“她们两个弹的实在都好听,我分不出胜负来。这梅花呀,一人一支。” 马容华也是如此,两不得罪。 赵合德不乐意了,笑道:“你们姐妹两个这是耍猾,应该一人罚一杯。” 马容华笑道:“皇后你听听,分不出胜负,也能怪我们?” 赵飞燕一直是一边逗着孙女,一边看她们取乐,她知道赵合德那点小心思,也由着她“掌控”全局。 赵合德对着王琼和班息笑道:“你们两个可不许这么狡猾。” 班息见王琼还在犹豫,便先站起身,直接走到赵琳俊案前,把梅花交给她,笑道:“臣妾直心肠,王良娣固然弹的好,但是女公子作客宫中,小小年纪,气度非凡,琴艺高绝,我更为拜服。” 这就难为王琼了,她心底虽然是看不惯王叙,但是她更不喜欢赵琳俊,见班息投了赵琳俊,又看看赵合德那气势,她又不敢投自家姐妹,心底暗自懊恼,最后也是不得不跟着班息把梅花投给了赵。 如此,胜负已成定局,王叙早料到了这种结果,应该说她还有一丝的欣慰,毕竟马婕妤姐妹还是给了她很大的面子,没让她输的更惨,至于班息王琼,她从没指望她们能公正投票,所以,虽然输了有失面子,但也只能坦然了。 但,赵合德那边还是不放过刘昭,问他,太子投谁呢? 刘昭看了眼王叙,他本不想参与这种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儿戏,但他又不愿意看王叙受委屈,便站起来,笑道:“去年年初在高府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归去来辞》,那是王叙演奏的,在王叙之前,没有人弹奏过这首曲子,比起传世诸曲和缓平淡的曲风,我更偏爱此曲,便让王叙把《归去来辞》再度改编谱曲,然后我把这份改编后的曲谱扫送给了乐府以便流传于世。琳俊今日所弹便是王叙第二次改编的《归去来辞》。但是就在刚才,王叙又进行了第三次改编,技巧灵活,情感充沛。这一支梅花,无论从琴艺上,还是个人感情上,我都理所当然是要投给王叙。” 刘昭一番话,让王叙本以为孤独无援的心瞬间暖和了。 “太子偏心!”赵合德笑道,赵琳俊略微尴尬地笑而不语。 马婕妤明显是偏向王叙的,忙笑道:“太子比我们懂。” 赵合德假装没听见,只笑吟吟地看着王叙。 王叙起身举起早就端到她案前的酒樽,一饮而尽!这是一杯苦涩而又甘醇的酒。 赵飞燕这时才打圆场道:“把暖暖抱去给你父皇瞧瞧罢,午宴之前回来。” 乳母抱了暖暖跟在刘昭和王叙身后一起出来,椒房殿离前殿距离也不近,他们坐了步撵过去,来回折腾至少要一个时辰。 回来的路上,走在前殿的殿檐下,趁着无人,王叙故意问:“你这位表妹也要进宫来给你做妾吗?” 刘昭笑道:“怎么?吃醋了?” 王叙半笑不笑地看着刘昭道:“你是不是很期待?” “没有没有,你别冤枉好人。” “在别人眼里我都快成妒妇了,冯媪和青灵都在劝我,让你多去雨露均沾……” “哟,那我去雨露均沾一下?” 王叙佯装生气:“那我岂不是成拉皮条的了?”她又惆怅了一句:“大环境如此,我是怕你顶不住压力。”说着,放低了声音,“我应该去弄把贞洁锁,把你……给锁上。” 刘昭立在原地,无辜地摊摊手:“从男权瞬间过渡到女权,这也太快了。那小的……怎么解手?” 王叙被他逗乐了,轻轻拿手拍了他一下。回头看见童墨等人和乳母抱着暖暖慢慢跟在后头,她怕冻着孩子,忙加快了脚步,往椒房殿暖阁里走。 眨眼之间,已是四月春尽。 河西边境匈奴滋扰日益严重,王宇与匈奴周旋,虽偶有小胜,无奈匈奴骑兵作战灵活,始终无法彻底驱赶大败对方。 王宇希望主动进攻,在匈奴的地盘,与对付来一场大厮杀,可惜守将蒙卡并不支持。王宇以为蒙卡怕他立战功,迟早顶替他的守将之位,一来二去也就渐渐心灰意冷,托病不再上战场。 五月,匈奴大肆进犯,蒙卡大军节节败退,连丢数重镇。 五月二十九日蒙卡“病逝”,军师李诫瞒着河西诸位将领,急报于朝廷,并于战报中,欲盖弥彰,谎报军情,添油加醋,尽述匈奴如何凶残,蒙将军如何忧愤,终积虑过深,死不瞑目……一时掀起群臣激愤,朝中数位大将皆欲领兵出战。 后不知从哪位官员开始倡导的,希望太子亲征,彻底杀杀匈奴的戾气。这本是一小群官员的谏议,后渐渐蔓延,竟成了大部分官员的“政治正确”。 赵合德在后宫运筹帷幄,她把赵钦叫进宫来,让他去游说赵飞燕赞同太子亲征大漠。 赵合德蛊惑赵钦道:“此等立功机会,大司马当然想留给自己的儿子。我们可不能让他如意了。这次让赵怀唐跟随太子出征,到时候立功的便是我们赵家!” 赵钦琢磨着太子出征,也就是做做样子,如今的匈奴再不是武帝时的那般强盛,太子亲征,士气大涨,必能胜匈奴。 但赵钦是个聪明人,他没有直接去找赵飞燕,反而去找了太子太傅孔光。 其实真正说服孔光的人并不是赵钦,而是王莽,王莽认为,这正是太子归政皇帝的好时机,既体统又能收服民心,更能稳固太子的地位。 到最后,刘昭也终究按耐不住一展心驰神往已久的驰骋沙场的抱负,并亲自去说服帝后,才在七月最终定了由太子亲率四十万大军,远征大漠! 甲馆偏殿,王琼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来她们这边作客了,今日难得过来,王叙也不得不赏脸陪着。 王叙原以为王琼会问她太子亲征大漠的事,结果并没有。 王琼非但没问,反而抛了一个难题给她。 这位燕王妃没跟她商议,便向皇后恳求,让她们姐妹两个归宁新都侯府看望久病的王夫人,皇后已经恩准了。 这先斩后奏的节奏,让王叙一时无法推托,似乎还得奉上她的感谢之意。 王叙心底暗自郁闷而不能发作。她想,既然王夫人有意回避,说明她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姐妹俩,想想那尴尬场面,王叙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中暑前周遭蒸笼般的憋懑,顿觉呼吸不畅,不由得多喝了两口冰梨汤。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王叙,简直不想跟王琼说话了,转了话题后,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让王琼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好找了借口,告辞而去。 待王琼走后,冯媪忍不住说王叙,道:“她毕竟是燕王妃,你无论如何也要给她留点面子才是。” 王叙也是委屈,跟冯媪小声嘟囔着:“谁让她又在打小算盘。我能坐在这里陪她说那么久的话,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冯媪道:“归宁是下月十五之后,也不着急。倒是太子殿下,不知何日出征。殿下有几日没来了,我倒是听孟准说,最快这个月底,最慢下月初就要出发。” 王叙轻声问:“四哥也去吗?” “去的,这次能去的都想去,我听说高剑也上了战表,结果被驳回来了,他母亲程夫人还不高兴呢,想让你跟太子说情。尚夫人怕你为难,把她婆母拦下了。” 王叙听了有些诧异,想不到这场战事,还成了香饽饽。一般父母不是都想方设法不让自己孩子上战场的么?她还记得以前在杂志上看过一则故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曾经的汽车大佬亨利·福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免除兵役可是大费周折,最终还成为舆论界羞辱福特的把柄。 冯媪看出了她的疑惑,道:“高剑若跟去了,也是陪在太子殿下身侧,居大军后方,不可能亲自上战场,无性命之忧。但是,等大军战胜归来,那他也算是有功之人,不单要论功行赏,这战功之荣耀可是要跟随他一辈子的。这种差事,谁不想去?” 原来如此。 她不想刘昭去,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飞机炮弹,刘昭不亲自上前线就不会有事,但谁又能把握会不会有其他偷袭、暗杀的可能呢? 可惜,没有人问她的意愿。刘昭也没有。她得到的只是他决定后的通知。但是她忍了,在家国大业面前,她不能对他发小女人的脾气。 只是内心,还是有些许的失望。 这些失望早在她内心蔓延,却无法发泄。或许,换个时间,她就不会像刚才那般不理智地给王琼脸色看,王琼只是撞到枪口上了。 说白了,王琼想压她一头而不得,她直击王琼无还手的能力。 这北宫的女人们,现在都要看她的脸色,因为她得了太子的专宠。 这是个男权的社会,女人们都只是附庸,谁得男人的宠爱谁才有嚣张的本钱,王叙心底抗拒这种“设定”,却也知道自己无能力改变这种现状。 所以,她哪怕正得宠,她也只管刘昭一人不能花心,而忽视那些千万百计想睡刘昭的女人们。 只要她们不来招惹她,她不会多看她们一眼,对于这些女人她是心怀怜悯的,远谈不上“欺凌”二字。这就是北宫为何表面上如此安静的原因。 中午的时候,刘昭来了,他甚少在这个时间过来,王叙有些意外。 酷暑难耐,他一进来,便让内侍们帮他脱去了外衣,他问:“暖暖呢?” 他的声音有些疲倦。 王叙道:“在偏殿午睡呢。你去哪儿了,这般累。” “昨晚一宿没睡,一早又去了未央宫朝会,这才回来。” 脱去外衣,刘昭只穿着短打,坐在榻上,端起王叙未喝完的冰梨汤,一饮而尽。 他说,大军五天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