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闯忆锦楼
明渊阁地上掉了好几个下巴。沈昭视而不见。 后来,紫宸殿掉了一地的下巴, 沈昭就是时候说几句了。 “臣以为, 皇上不宜操之过急,立后一事, 事关国运社稷,绝不能草草。当下朝臣之间亦是颇多争议, 足见此事要谨慎,不要急于一时。” 朝臣们都是人精,这话岂还有听不出来的道理,明明就是说:吵吵, 吵得越热闹越好,不要太早吵出结果让本王难做。 宸光帝气了大半个时辰。 可有用吗?他坐在那龙椅上, 连放屁都只敢悄悄抬起一边御臀。和他吵吵闹闹却当了好几年夫妻的陈皇后,不也是说废就废了? 虽然他也并不深爱陈皇后,但不得不说,陈皇后变成了静妃,自己胡闹起来都没有同伙了。略寂寞啊。 所以, 还气什么。反正摄政王这个人, 不惹他就好了, 自己有美酒有美人,谁当皇后好像也不重要。 这么一想, 宸光帝就释然了。 他的人生要说不完美, 也只剩下不多的几样了。还没睡过太后,算是一个比较大的遗憾。 别看他现在绕着永宁宫走, 但他绝对不是已经放下了太后。他只是忌惮沈昭,所以暂时按捺住了自己。 事件走向果然如沈昭所愿,快憋出内伤的御史言官们,突然发现施展辩才的机会来了,欣喜不已。他们的宗旨是:只要辩不死,就往死里辩。 往死里辩的第一个表现,就是摄政王大人差点被雪片一样飞来的折子给淹死。饶是行走们已经预先过滤了一遍,也还是被眼前这盛况吓呆了。 但摄政王大人很淡定,指了指书房角落里一张书案,对前来送折子的太监道:“按举荐人员,分别堆好。” 太监虽心中略有疑惑,却并未表露,按沈昭的意思,将折子一摞一摞搬过去堆放整齐。亏得他之前留了个心眼,过滤的时候顺手就分了一下,否则在书房里现场再堆,估计会被摄政王大人弄死。 堆完,太监很乖巧地在每一堆前面挂了一小牌子。这一堆是卫嫔的,这一堆是兰嫔的,这一堆是苏贵人的…… 太监虽然没有言语,内心却有了认定。 没几天,朝臣中有了另一种隐秘的传言。说送上去请求立后的折子,摄政王大人都不看,按举荐人选分别堆放,最后要看,哪一摞堆得最高,这位嫔妃就会受到摄政王大人的重点关注。 我们的太后娘娘在永宁宫都听到了传言。 “这个好玩,还能这样选皇后哒?”朱美美兴致勃勃地问冯芷兮。 “是哦,臣妾也觉得真是希奇,竟是从来没听过。”冯芷兮讲完传闻,突然又神秘兮兮地问,“太后,您说我会不会也有一摞?” 朱美美心中一动:“难道你想当皇后?” 冯芷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要,最好皇上永远都想不起我。我跟太后一起过,舒服着呢。” 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冯芷兮并非不会拍马屁,但她的马屁也是由衷的、真诚的赞美,绝不虚伪。这就是傻孩子的认真之处。 “那你干嘛也要一摞。”朱美美笑了。 冯芷兮有点不好意思:“哪怕那一摞里只有一本折子,也说明别人知道我啊……” 顿时,朱美美有点心疼,谁说傻姑娘就没有梦想,她也需要存在感啊。 当即拉了冯芷兮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要让别人知道,才不要通过这种方式。以后我们有机会呢,跟牢我便是。不过……关于摄政王书案上的那些摞……我倒可以帮你去看看。” 她和冯芷兮,处得像姐妹,算是宫里唯一的一个贴心人,相互实心实意,所以最近已经甚少以“哀家”和“臣妾”互称,朱美美觉得,那样太生份了。 答应了冯芷兮,朱美美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忆锦楼逛逛了。 原本沈昭的书房是设在明渊阁的,方便他日常理政。但辰光帝登基后,沈昭作为皇叔、作为权臣,多多少少也要避避嫌,便不在明渊阁特设书房。 既然他在宫中有了住处,一时处理不完的政事,难免就带回了忆锦楼。这一带,沈昭倒发现了一个好处。 明渊阁人来人往的,总是有人求见,就算沈昭吩咐太监看守,也难免会有自认为急到火烧眉毛的朝臣求见,沈昭又是个亲力亲为的,故常常不得安宁。 忆锦楼安静啊! 毕竟忆锦楼在内宫,又离太后的永宁宫忒近,谁好意思有事没事老往后宫跑啊。所以,他的书房倒是移到了忆锦楼的二层楼阁之上。偶有深夜疲累,往栏杆上一倚,吹一吹夜风,倒也是挺惬意的。 不过,最近沈昭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吹风了。难道是有点“欠吹”? 这天晚上,月色宜人。 嗯,这样的月色,一般都会有浪漫的故事发生…… 沈昭命伺候的太监将墙角那张书案上的几大摞奏折掸了掸灰,自言自语道:“这书案,只怕要放不下了……” 摄政王大人呆的地方,必定是纤尘不染,谁不知道他又刻板又爱干净,难伺候得很。所以,怎么会有灰? 太监象征性地拿个鸡毛掸子,一边掸,一边小心翼翼说道:“奴才还从没见过一件事儿有这么多奏折,真是开了眼了。” 这几个近身的太监,说话是极会把握分寸的。在摄政王身边伺候,一句话都不说,当然不好,说太多了,又有逾矩之嫌,所以言语也是灵巧的,可以左右腾挪,一边说,一边余光总是留神着摄政王的反应。 沈昭却没心情去留神他说什么,只觉得那鸡毛掸子一抖,无数灰尘便扬在空中,让人好生不舒服。 皱了皱眉,信步出了门,撑着拦杆凝望月色。 宫殿影影幢幢,不知何时,已悄然入夏,蝉鸣与蛙鸣此起彼伏,一阵微风吹来,永宁宫花园树影摇曳。 他喜欢安静,但却并不排斥这些来自大自然的声音。与宫中甚多听到蝉鸣和哇鸣就睡不着觉、嫌太吵的人不同,沈昭曾说:心静时,万物无声。难眠者,人心自扰而已。 难得居于永宁宫的太后与他一个想法,所以永宁宫和忆锦楼成了宫中唯一不粘蝉捉蛙之处。 月色下,未必没有人影。不远处,御林军正极有秩序地换防,楚良玉带了一队精锐巡查过来,正交换着讯息。 突然,正要撤走的、和正打算换防的,两队御林军齐齐地行礼。 沈昭一惊,却听到太后那娇俏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平身平身。哀家是来瞧皇叔的,他在吗?” 随着毫不掩饰的熟络,朱美美步履轻盈地从花墙外转来。 这花墙很矮,原本是装饰的,因为忆锦楼变成了沈昭的住处,这花墙也就成了分隔永宁宫和忆锦楼的唯一屏障。 楚良玉正要进来通传,朱美美却抬头,一眼就望见了二楼倚栏的沈昭。 “呀,皇叔好会享受,这是赏月呢?”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直往里闯。吓得楚良玉赶紧跟上来:“太后,容微臣给您带路……” 带毛线的路,其实就是想阻止。楚良玉求援的眼神已经递了上去,就盼摄政王配合一下,说“微臣下楼亲自迎接”,这事也就圆满解决了。 必不能让太后上楼啊。这深更半夜的,太后还要不要名节了,摄政王还要不要脸面了。摄政王可是很在意太后是不是守规矩的! 楚良玉可算想不到,摄政王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他真的有点……不要脸了。 沈昭完全没有阻止,反而很好奇,太后夜闯忆锦楼这是为什么? 要知道朱美美的折腾也是有原则的,她素来只在自己地盘折腾,掘地三尺也不会过界。纵是在永宁宫花园里翻天覆地,也不曾跨过花墙一步。 今儿这是怎么了? 沈昭不出声,朱美美倒是一点不客气:“楚良玉,你不用带路了。一抬头就能见着皇叔,皇叔当然是在楼上了,哀家这么聪明,岂会连二楼都上不去。” 楚良玉顿时急出一头汗,抬头再望摄政王时,都快哭了。 沈昭居高临下,淡淡地道:“太后想上来,那就上来,你们在下边守着。” 得,这下连“上楼权”都给剥夺,别说带路了。楚良玉只得乖乖地回头,带着他的御林军兄弟们各归各位,还要做到目不斜视,对楼上摄政王和太后的“勾当”做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事实上,他们也是想多了。沈昭和朱美美暂时还不会做什么勾当。人家都是矜持的人。 沈昭没有返身回屋。在自己的地盘上,他觉得用不着去恭迎朱美美,免得她骄傲。 朱美美也是毫不介意,将带来的宁柳儿和玉弦留在楼下,自己开开心心就上了楼梯。一边轻盈地跳着,一边还嘀咕。 “宫里的屋子,楼层就是高么,这爬一层楼好比平常爬两层楼。要有电梯就好了,回头跟工部好好谈谈……” 一边嘀咕着,一边就跑到了沈昭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将双手撑在栏杆上,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 “今晚的月亮,真圆哪……” 沈昭淡淡地问:“太后刚刚说什么?” 朱美美一本正经,重新摆了一下姿势:“哀家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哪……” “我是说,太后刚刚上楼梯的时候,嘴里在嘀咕什么呢?” “呃……” 好尴尬,白浪……漫了。 “哀家在永宁宫是住一楼寝殿的,进了这皇宫,还是头一次上到二层楼阁,觉得挺稀奇呢。”朱美美的本事就是化尴尬为可爱。 “哦?”沈昭挑了挑眉毛,“你在家中,不住楼上闺房?” 瞧,想当然了,摄政王大人从小宫中长大,以为宫家小姐都住阁楼呢。朱美美好歹还是有点儿时记忆的,笑道:“当然不住楼上了,我之前是跟娘过的,住小院。” 这下沈昭以为自己明白了:“原来太后不喜欢楼阁,喜欢小院。这是打算叫了工部来拆忆锦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