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田秀平张罗着收别人家鸡蛋的时候, 放了假不上学的顺子,在一边儿起了兴致。 别看他才上一年级还小,学习脑袋笨。 牵扯到钱的, 他可不含糊, 脑袋瓜儿也灵光。 “奶, 咋回事儿, 你两分钱买别人家一个鸡蛋呢?咱家吃不了这么多啊, 这不都得坏了?” 田秀平好声好气儿地解释了几句,顺子就明白了。 感情这就是赚钱啊,转一手就赚钱了。 “奶, 要不我去帮你收?” 田秀平想着顺子那张巧嘴儿,便也松了口, 反正放着假,这家伙闲着也是闲着的,忙活忙活他也成,顺子出去收鸡蛋。 顺子就欢天喜地地拿着大筐出门儿收鸡蛋去了。 躲在屋里看书的铁蛋摇了摇头, 叹了一口气。 农忙过去了, 农闲就开始了,等到过年前后, 大罗村儿就开始了一年到头前所未有的寒冷, 挨家挨户全靠烧火炕取暖。 人都赖怠的只想窝在热炕头儿上不出来。 这样一闲, 就容易出事儿。 不出事儿,也会没事儿找事儿。 比如谁家又娶媳妇儿啦,谁家媳妇儿又怀孕啦。 老燕家就摊上两件。 一个是老五家的沈翠兰又怀了, 另一个是燕金梅有人来说亲了。 沈翠兰怀孕倒没啥,嫁进来的媳妇儿嘛,怀了正常。刚生完不到一年又怀上,正应了那句三年抱俩。 多子多福,好兆头啊。 燕金梅有人来说亲,也是正常的。 年岁到了啊,不结婚要等着干啥? 就算老燕头儿没想把自己的宝贝疙瘩嫁出去,也不能阻止别人家过来说亲不是? 老燕头儿在婚事上,是一定要以自己的小闺女的心意为主的,决不能让闺女强嫁人,谁都不好使。 他只好苦口婆心地问自己家的小闺女,看上谁家的了,那人来没来说亲事。 收完鸡蛋的顺子路过爷奶那屋,还不忘朝里头吼一声,“我小姑姑就看上我们赵校长了!千真万确的事儿啊。” 燕金梅追出去就是要对顺子一顿打,这小屁孩儿,还能不能放过她? 老燕头儿一听,赵校长啊…… 不成,不能稀里糊涂就卖了闺女,要打听一下,这个赵校长的情况。 田秀平忙着收鸡蛋卖鸡蛋的事儿,每天都是想着在黑市多转悠一会儿,怎么倒腾得鸡蛋价格高一点儿,没空理睬这老家伙。 他也就只好自己去了公社小学打听。 “啥?你问我们校长?那可是勤勤恳恳工作啊。” 一听学校门口儿看门儿的打更老头说这赵校长工作勤恳,老燕头儿立马点了点头,表示极其不错的样子。 可没想到打更的话锋一转。 “就是也没个正经住处,还要讲究在学校里头,倒是以校为家了,可以后有家了咋办啊?” 对啊,这有家了咋办? 难不成就为了学校不成家了? 按照日子数下来,这第一拨儿知青们下来都十几年了。 赵校长就是第一拨儿来到大罗村儿里的,帮着建沼气池,帮着设立村里公社的领导班子,又主动来帮助公社做教育。 单说在工作上,是谁听了都要竖大拇指的。 虽然老燕头儿不知道啥叫沼气池,但是他知道那玩意儿对种地可有帮助了。 思来想去的,他还是决定再打听打听一些私人生活上的事儿,别他们家金梅真心想嫁了,结果再是个有了主的。 “大兄弟啊,你说那赵校长这么大岁数了,咋不成家?难不成有了相好?” 那打更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寻思啥呢,他就待在这学校里头,出都不出来,也就学校里几个女老师他能见着了,上哪儿有相好。” 女老师? 那不说的就是他闺女吗? 难不成,他俩私底下真好了? 老燕头儿觉得还是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个赵校长,可总不能直接进去,说我找你因为我是燕金梅她爸? 思来想去,老燕头儿觉得这事儿还得找家里的鬼精灵顺子。 顺子这些天帮着她奶收鸡蛋,忙的是不亦乐乎的。 一开始别人家大人看是一个小屁孩儿,还觉得啥啊,你来收啥鸡蛋?整啥事儿呢? 别看顺子人小,嘴皮子上可不小,看啥人说啥话,啥家里又有孕妇又要奶孩子,家里小孩儿一大堆,就是得要点儿鸡蛋补身子的。 赶上有的人家,见不用大冷天儿上县里卖鸡蛋,就能赚到钱,那真是感情好了,果断把鸡蛋都给了出去,还问会不会以后按月来收? 勤快的顺子十天就愿意跑来拿一趟。 田秀平也高兴自己得了这么一个勤快的小跟班儿。 当老燕头儿找到顺子来帮忙的时候,顺子正在蹲在那儿数着筐里的鸡蛋个数。 他爷一叫他,就给他叫懵了。 啥?我刚才数到第几个了??? “爷,你没看见我在帮奶干活儿吗,你叫我干啥啊!” 老燕头儿不满地瘪了瘪嘴,啥叫我叫你干啥!我是你爷!还变成啥都听你奶的了。 孙子啊就是糟心的。 还得是孙女儿才暖心,阿宝阿福从来都不这么跟着我说话的。 顺子:阿宝阿福不会说话啊。 “你能找着你们赵校长不?能不能让他对你家访一回?让他来咱们家里坐一坐啥的呢?” 家访? 顺子想了一下自己那可怜的分数。 “爷,要不你让咱们校长家访铁蛋,反正都是来咱们家。” 老燕头儿心里感慨了一下,这孩子的脑袋瓜儿转得忒快了。 “来家访你也没事儿啊,你看你铁蛋哥,天天闷头儿在屋里,我叫他一声他都不一定答应我的,我跟他也商量不来啊。” 顺子咽了咽口水,也不能欺负自己好说话? “顺子啊,你看,你小姑要是跟校长成了,那以后校长还不就是你小姑夫?你在学校肯定没那么多人敢管你啊。” 顺子翻了个白眼儿,“爷啊,我又不傻,学校没人敢管我,我妈敢管我啊。” “哎哟,你就帮个忙呗,你小姑姑又没心思嫁给别人,我就估摸着肯定你说得对啊,跟你们校长肯定有关系啊。” “哎哟,爷啊,你信我了?我早就说了他俩俩过小手,我姑就是跟我们校长有关系,我妈还说我瞎说,真是。” 老燕头儿发现,这顺子不能劝,只能顺着他说,越顺着他越来劲儿啊。 “可不咋的,就你说得对啊,所以才想见你们校长。” “那还不好办啊,我去把我们校长找来,就说我妈想跟他唠唠不就成了,到时候爷你就看,看我妈还说我瞎说不。” 顺子眉飞色舞应承下来,死亡不记得自己刚才被老燕头儿套路了。 转头就蹦蹦哒哒往学校那边儿去了。 田秀平:燕大力,你要脸不?小孩子你也套路啊。 老燕头儿和田秀平还是要简单准备一下如何招待这个赵校长,哪怕还没有准确的消息说,他要来家里吃饭。 老两口儿莫名对自己的孙子顺子有很大的信任。 就那张半大孩子的嘴,简直就像开了光,一点儿亏都不见得愿意吃。 “老婆子,你说你现在带着他倒腾鸡蛋,会不会以后他就去投机倒把了?不正经过日子了?不种地改去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田秀平那会儿正在床头给俩孙女儿缝开春儿穿的小衣服,听见老燕头儿这么怼自己孙子,登时就急了,顺手一个扫帚疙瘩丢过去。 “你瞎叨叨什么呢?投机倒把咋的了,你是没去黑市,没听见人家说,现在政策都变了知道不,政策一天一个样儿,保不齐哪天这就是合法的了,你想想,干这种事儿不必你一老本实儿的种地赚钱?” 老燕头儿揉了揉自己肩膀,赶紧点头说是。 “实话跟你说了,明年开春,我可不打算下地了,没准儿我就直接上黑市上倒腾鸡蛋去,那个卖粮食的小哥儿可跟我说了,只要肯待上大半天,那钱啊票子啊,可是花花得往裤兜里赚。” 啥? 这还打算实名制专业投机倒把去? “老婆子啊,还是别了,你忘了咱们村儿那些那些投机倒把的都送去劳改了?而且,去劳改的都是一帮爷们儿啊,你一个老太太带着顺子,这……” “你说那是六几年的事儿了,你啥时候看这几年还这么管过?还有人去劳改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 田秀平有预感啊,这肯定能赚钱,手里不是有金桂和建学给的钱吗?倒买倒卖一棒子鸡蛋啊农副食啊,铁定赚! “这事儿你就甭管了,我心里有谱儿,这一年到头县里黑市都没变地方,那可真是个好兆头,赚钱啊,就得有点胆子。” 得,老燕头儿觉得说啥也劝不住她,索性自己就不说话了。 爱咋咋。 出了事儿再说,反正自己愿意做田秀平背后的男人! 田秀平开始夸夸其谈自己的如意算盘,老燕头儿再也不搭腔了,只负责嗯嗯嗯,啊啊啊的,就好像阿福附身。 没多久,顺子就跑着回来了。 带来了一个让大家都想倒的好消息:今晚赵校长来咱们家吃饭。 老燕头儿想着,要不整点儿好吃的,招待招待人家,把队里分的猪肉拿出点儿来吃了。 田秀平却马上就给否了。 “第一回来咱家,你再给人家吓着!” 老太太出马,一个顶俩,田秀平操刀,提前把家里买的那一袋子富强面粉给用了。 原本是老太太想等着年三十儿给大家伙儿吃的,结果提前两天就准备给做了,老燕头儿还叨念着有点儿可惜。 田秀平可不觉得可惜,这些天她在黑市跟卖粮食那小伙子聊天儿,小伙子说了富强面粉也不是不好拿,家里还有,而且因为俩人现在一块儿卖货,出给她的价儿比上次的还便宜。 那还不赶紧做出来,让大家伙儿尝尝好不好吃? 田秀平准备今儿晚上就吃面条,吃不饱的再吃点儿蒸红薯。 那是吃汤面还是吃过水的呢? 这个田秀平还没拿好主意,也不知道这个赵校长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啊,万一要是不对口儿。 田秀平琢磨半天,还是赵春芳提出来的,直接做个骨头汤面,再切点炖好的肉,那滋味二,管他北方南方人呢。 成! 反正这几天田秀平天天倒腾鸡蛋,腰包里也是鼓鼓的,就算队上发的肉吃完了,想去县里买,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那索性就多炖点儿肉,一家子敞开了吃。 结果,老燕家就把赵校长来家里这天当成过年了。 老燕头儿:老婆子啊,你不是怕我吓着他吗,那你这是啥意思呢? 等顺子去路边儿接赵校长进来的时候,下午一直待在屋里补觉的燕金梅听见响动出了门儿,差点儿把魂儿给吓飞。 “妈呀,这是什么玩意儿!” 顺子一脸笑嘿嘿地看着燕金梅,只管瞅着小姑姑的好戏。 赵校长闻着院子里飘香的肉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已经是忍不住了,面子上还强忍着,说是要找燕顺的爸妈聊一聊。 赵志文长年都在公社里头帮忙,刚来那几年,是一边儿帮着做管理工作,一边儿还要下地干活儿,因为没有固定的住所,年年过年分猪肉的时候也就是跟着别人家一起吃两口。 现在住在学校里,就是学校伙食吃啥他跟着吃啥。 等学校放假了,他就自己做饭对付着吃上一点儿。 年末分猪肉倒是能用工分儿领了,可是不会做啊,只能胡乱大锅一炖炖了吃,哪有这香? 反正是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肉味了。 赵春芳知道老两口儿的意思,也很配合,赶紧出来拉着赵校长往堂屋去。 “赵校长啊,来都来了的,别闲着,走,吃点儿,有啥事咱们吃完再说呗。” 赵志文僵在那儿,不知该咋办,吃,觉得面子上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吃,觉得又对不起自己早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 燕金梅站在院子里,看着站在堂屋门口的背影,脸羞得通红。 这爸妈到底是要干啥,叫人家来是干啥的? 这会儿看着赵志文,她也没心思跟顺子贫了,扭过头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赵校长啊,你坐你坐啊,这快过年了,想着你也没去处,就叫你来聊聊我们家孩子的事儿,吃饭啥的你就当回自己家里一样啊。” “就是啊,校长还等啥呢,快坐下啊。” 盛情难却啊,赵志文推辞几番无果,就直接坐下来了。 但整个人还是拘谨得很。 老燕家大房二房对他都不错,又是给盛汤,又是给加面的,而且分量还都挺足。 能不对人家好吗?这可是公社小学的校长。 到时候在学校里,跟那个老师说对哪个孩子好点儿,那就是多关照了啊,现在搞好关系,还是上学不就能走走个人感情了? 尤其是王淑芬,她还真就是这么一板一眼地想着。 左不过,柱子明年后年就上学了,哪怕自己小姑子跟赵校长没成,咱们也没互相得罪,还对着你好来着不是? 柱子没那么多心思眼儿,就一门心思喝汤吃面,斯斯文文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平日里顺子都嘲笑他,像个大姑娘。 赵春芳刚开始吃饭的时候,象征性地问了几个套近乎的话题,什么家世哪儿的啊,家里头干啥的啊,咋就想着来这儿下乡了啊。 这些问题看似是无关紧要,闲话家常,实则处处都是学问,都是好问题。 田秀平非常满意自己大儿媳妇儿的这个反应问题,也免得自己过一会儿不好意思开口。 “我是家乡是南方的,后来跟着父母去了北京,这不赶上了政策,我爸就被抓去劳改了,我也没地儿去,当兵也不愿意要我,我才下的乡。” 听了这话,田秀平很是震惊。 这年头,哪有人敢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爹妈被抓去改造了? 谁要是有个成分不好的亲戚,都巴不得掖着藏着的,谁还能坦坦荡荡地跟别人招呼说,自己就是成分上有点儿问题的? 这一句很诚恳的坦白,田秀平就明白了,为啥小伙子看起来不错,可在知青堆儿里还没有相好的。 这小伙子实在,不骗人。 可是听了这个的,也就没人再想跟着他搞对象啥的了。 可惜了这么实在的大小伙子。 “那你妈呢?” “我妈那会儿没受住,跳湖没了。” 老燕家全家人都沉默了,连个气儿都不敢吭。 一看这气氛是要尴尬啊,赵志文赶紧咧开嘴笑了,缓解一下紧张的局面,“没事儿没事儿,这都快十年的事儿了,也就那几年我难受,现在好多了,我还跟我爸通信啥的,都挺好的。” 哟,这小伙子还乐观! 田秀平咽下嘴里的一口面,仔细打量起这小伙子的穿着样貌来。 衣服虽然旧了,但是好在收拾得干净,模样儿算不上多俊,但是好在周正。 整个人说气话来很是利索,凭白就让人觉得舒服。 “算了算了,都怪我老太太,偏让你提起这闹心的事儿来,不说了不说了,吃肉吃肉,老大家的,快给小赵夹肉啊。” 得,这赵校长也不叫了,变成叫小赵了。 顺子:奶啊,你可真会套近乎。 赵志文知道顺子和铁蛋是老燕家的孩子,也知道燕金梅是他们的小姑姑。 可刚开饭那会儿转圈儿看了一圈儿,也没瞧见燕金梅。 “金梅老师咋没瞧见,是生病了吗?” 看赵志文一脸憨态样貌,铁蛋和顺子俩小孩儿憋不住了,低着头,脸对着碗,开始憋不住笑起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坐在他俩对面儿的柱子,看见哥哥笑了,自己又不知道为啥,就一直拉着王淑芬的胳膊问,“妈,哥哥们为啥笑?为啥?你告诉一下我,为啥呢?” 大人们比小孩子有样儿,还是忍得住的,都是兀自别在那儿不说话。 “金梅啊,可能是没睡好,在里屋补觉呢,刚才咋没人去叫一嗓子?哎,老大家的,你要不去叫一下。” 论装傻的功力,全家人都是服了田秀平的。 这说的就是自己跟没事儿人一样啊,啥都不知道! 赵春芳知趣地进屋了。 “小赵,你别管他,接着吃。”看着赵志文听话地开始扒拉面前的面条,她又开口吓唬人家了,“我啊,就是想问问你,我们金梅是不是在学校有相好的了,你说她为啥到了年龄还不想嫁呢?我年前统共给她介绍三四门亲事,一个也没给我瞧上哟。” 赵志文听了这话着急回答说没有没有相好,学校统共就我跟一个已婚的男老师,结果一着急就把自己给呛着了。 吃面条呛着是很可怕的,毕竟食道跟气管儿是连着的啊。 赵志文当时的感受就是,满世界都是面条啊。 愣是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田秀平这会儿还装着无辜的样子,“哎哟,小赵啊,你着啥急啊,慢慢说呗,又不急。” 赵志文实则是有点儿心虚啊。 跟金梅稍微有点儿说不清楚的,那也不是别人,不就是自己吗? 学校里头几个女老师,有仨是知青,剩下一个就是金梅。那几个女知青自打来了大罗村儿,就对这个赵校长有了心思,不过多半听说了他家里的事儿,就都悻悻而归。 也就燕金梅啥也不管不顾的。 赵志文还是存了怕耽误燕金梅的心思,不好意思跟她表达个啥,才会造成了今儿这样的局面。 “我们家打算年后给金梅上隔壁村儿哪儿的给介绍对象去了,赶紧抓紧把她给嫁咯,所以才想着问问你,有没有人跟她已经相好了。” 赵志文一个人面对着半碗面沉默着。 屋里头的燕金梅老远听见自己妈这句话,立马就要冲出去跟自己妈亮刀子了! 这是干啥呢?要干啥啊? 自己又不是卖不出去的猪下水,还在这儿膈应她干啥? 要不是赵春芳抱着她俩胳膊拦着她,估计她早就冲出去了。 “金梅啊,你干啥,妈那不是在那儿帮你呢!” 燕金梅这会儿肾上腺素上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死命地要冲过大嫂,出去跟田秀平一决高下。 俩人也就这么僵持住了,愣是谁也没赢了谁。 堂屋离燕金梅的房子不近,大冬天的还关着门儿,要不是刚才那句话田秀平故意放高了声音,里屋是啥也听不见。 燕金梅和赵春芳听不到赵校长说了啥,就只顾在屋里撕扯。 对峙了好一会儿,赵春芳才透话。 “行了行了,金梅啊,妈这是在帮你试试看他乐意不乐意娶你,想帮你呢,你咋跟你大哥一样傻?” 啥? 燕金梅觉得可能是自己个儿耳朵除了幻听了。 她妈帮她跟赵志文说亲? 这咋可能? 她之所以拒绝了来说亲的,主要是因为心里头有了赵校长,但是又不敢明着跟田秀平说出来。 一块儿的女老师都劝她,干啥不能找个出身清白点儿的,这可算是成分不咋好的,以后保不齐就有了污点啊,老燕家根红苗正,是贫农出身,为啥非要跟被□□的结婚? 哪怕托托人,嫁到县城里,给工人当媳妇儿呢。 燕金梅就是怕自己爸妈势利眼,瞧不上他,才压着没说的。 “嫂子,我这不是怕,怕……” 话还没说完,燕金梅就趴在炕头的被子上哭了。 她是害怕赵志文对自己一点儿念头儿也没有啊,这要是让她爹妈给试完,以后很有可能就不搭理自个儿了,那就别说成不成了,连个幻想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赵春芳猜到了燕金梅的小姑娘心性,拍着她的背,安慰半天。 “梅啊,别哭,你还不相信咱妈?那张嘴多厉害?放心啊,你这么好看,保证没事儿啊。” 燕金梅又哭了一会儿,门外头才传来一阵敲门声儿。 王淑芬的声音从门外头传过来,“大嫂啊,金梅啊,你俩咋还不出去呢,面条都快吃没了啊,再不吃就只剩下红薯了,富强面粉做的面条儿,老劲道儿了。” 赵春芳一琢磨,这事儿可能已经解决了。 赶紧拿袖子擦擦金梅的脸,强拉着金梅出去。 “哟,这金梅咋了,眼眶咋还红了?没睡醒还是做恶梦了啊?” 因为王淑芬傻是大家都知道的,哪怕她稍微说话不那么让人舒坦,大家也多少能理解点儿,不跟她一般计较。 “没事儿二嫂,我就是可能有点儿难受,受凉了。” 仨人也没继续站在风口说话,赶紧掀起门帘子进了堂屋。 堂屋里,田秀平正极其热情地给赵志文夹面条,还一口一个小赵啊的叫着,燕建国和燕建业也在跟着一块儿聊天,一家子其乐融融,半分瞧不出有啥不悦。 赵春芳看了看田秀平的笑容,就知道,这事儿啊,十有**是已经成了。 她趴在燕金梅耳朵边上小声安慰道,“放心。” 燕金梅揉了揉眼睛,坐到了老燕头儿身边儿去,打小儿就是爸比妈更疼她,这会儿她心里刚难受完,也更想跟老燕头儿多亲近亲近。 “爸,你们说啥呢?” 老燕头儿一抬头看见自己宝贝小闺女眼圈儿红了,这个心疼的哟。 “我的梅啊,你这是咋的了,是发烧了还是咋了啊?来,爸给你挑面条啊,这面粉可比咱们家自己那些个好吃多了,你等着啊。” 燕金梅跟老燕头儿撒了一回儿娇,充分享受了一会儿她爹的呵护跟宠爱。 在对面儿的赵志文看的心里直痒痒啊,这燕金梅在学校的时候还没这么娇滴滴的,就已经搞得他暗生情谊了,看了这一面,哪儿还得了? 田秀平看了看赵志文,眨了眨眼睛。 赵志文一愣神儿,赶紧回到正常频道里来。 “那个,要不咱们接着说说顺子。” 顺子:未来小姑父,你不能因为刚跟我奶告白了我小姑,就找话题找到我这儿来。 “对对对,赵校长啊,我们家顺子是不是太笨了,不开窍?我琢磨铁蛋不也是读了两回一年级吗,要不然就让他也读两回。” 顺子:!!!妈,你可不要害我啊。 赵春芳担心顺子太笨,要笨鸟先飞。 赵志文看着顺子那可怜样儿就笑了,现在的一二年级都是燕金梅带着,其实燕金梅是最了解顺子学习不学习的,自己最多就能看出来顺子是个调皮捣蛋的,压根儿没心思想学习。 “我瞧着顺子就是上课坐不住,老想往外跑,再就是坐在那儿也是打瞌睡开小差,压根儿没往学习上寻思,要不就再叫他读一年。” 铁蛋:该,让你去年笑话我。 顺子:完了啊,完了啊…… 赵春芳欢天喜地地应下了,她巴不得自己小儿子能跟大儿子一样,突然开光,然后明年这时候也抱个双百回来呢。 燕金梅红着眼睛看着赵志文,一时之间尴尬的也不知道说啥好。 赵志文吃好了,聊好了,天也差不多快暗了。 田秀平慢悠悠地坐在那儿哧溜哧溜吃面条,指着燕金梅说道,“金梅啊,你快去送送人家小赵啊,光自己在那儿吃啥。” 燕金梅:我一个女的,送一个男的?不能让我哥送? 赵春芳赶紧跑过去,把燕金梅拽起来,顺手就往门外头推。 “哎哟,快去快去,趁着天儿还没黑咯,早去早回的啊。” 燕建国:我媳妇儿干啥呢?顺子去送都比金梅去送合理啊。 燕金梅面条儿还没吃完,就稀里糊涂被推出去了,她真是满脑子浆糊。 现在这赵志文心里指不定咋想她和她们一家子呢,还让她去送?这不是开玩笑嘛。 田秀平看着姑娘跟着出去了,才赶紧把碗里那点儿面条吃完。 然后带着老头子乐呵乐呵地回屋了。 阿宝和阿福又回到了赵春芳那边儿睡觉,老两口儿就坐在炕上暖手暖脚。 今儿,田秀平没有心思做针线活儿,就想着姑娘和赵志文的事儿,高兴得还哼哼起来。 老燕头儿明显得不高兴,憋着嘴,“你就笑,你这个没良心啊,姑娘就这么给推出去了,你还笑啊你。” “咋,啥叫我推出去的,你瞧不出来这俩年轻人互相有意思吗?多明显啊!要不是我劳心劳力地掏出开那小子的话,你当咱闺女能有幸福呢啊。” 要不是今儿在饭桌上,田秀平说燕金梅要嫁人的话,赵志文也不可能就当着老两口的面儿,把喜欢燕金梅的事儿都给说出来。 这还不是她这个当妈的英明。 “可毕竟那小子家里不成啊,他爸还在劳改,这以后……” 老燕头儿总觉得那小子配不上自己家金梅。 金梅多出息啊,在县里读了初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要不是当初高中取消给耽误了,现在就是高中毕业了。 就算是在全村儿,金梅的成绩也得是数一数二。 这要是真嫁给了赵志文,那以后就得背上一个劳改的公公。 老燕头儿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头难受哟。 “你个眼皮子浅的糟老头子!劳改咋了,又不是他劳改了,小赵这个人好就成呗。” 老燕头儿撇撇嘴。 “再说了,这劳改又不是犯了啥流氓罪的,因为啥让去,你我都说不清楚为啥,凭啥你就瞧不上人家了啊。人家家里首都的,还没瞧不上咱们家金梅是个村姑呢!” 田秀平□□短炮当当当,把老燕头儿怼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田秀平就不乐意老燕头儿这个态度,她就觉得赵志文挺好。 她也问过熟悉的公社领导,人家小赵能吃苦,能劳动,一开始有点儿城里学生的气质,现在可是一点儿没有了,磨得去了自己浑身的棱角,能扎扎实实开展工作,是个人才。 听听,领导能为了他编瞎话吗? 铁蛋也说了,赵校长平时对学生又是关心又是呵护的,压根儿就睡在学校里,这么有责任心的人,错得了? 老燕家基本上田秀平同意了,燕金梅还喜欢,基本就没啥障碍了。 没过一会儿,燕金梅就红着脸,从外头回来了。 她还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不让自己激动得心从胸口跳出去。 刚才在外头,赵志文都跟她说了啥啊,说喜欢她,还说希望她别建议他们家的出身成分,这可是燕金梅做梦都想听到的。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妈的助攻。 她赶紧一回屋就马不停蹄地跑到田秀平那屋里去,感谢她妈。 求老燕头儿的心理阴影面积。 老燕头儿:闺女啊,明明是爸更疼你的? “妈,那要是我俩真要摆酒,我不能跟他住到学校里去啊。” 原本燕金梅的意思是,想让家里帮着去找地方搭一个小房子,谁知道田秀平早就有了打算,指着燕金梅那进房子,“你们俩就住那儿啊。” 有啥不能住的? 燕金桂去了文工团,陈英又回城了杳无音信。 那不是就燕金梅一个人住着了? 为啥不能再住进来一个人? “那咋行,那小赵是个男的,你这不是让他入赘来我们家?” 老燕头儿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 拱了他的白菜,咋的还要在他眼前儿晃悠? 要是俩人住进来,那他不是要天天看着燕金梅跟赵志文恩恩爱爱的?那多膈应人啊。 老燕头儿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燕金梅也没想到,自个儿妈还能有这种操作??? “妈,你这不是叫赵志文入赘吗?赵志文可是家里独苗啊。” “你想啥呢,我干啥叫他入赘?你俩要是生孩子,还是你们俩姓赵啊,我们家又不缺孙子。” 是哦,老燕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了。 “为啥让你们俩住,你这死丫头说的就好像我不给你们住,你们就有地方去一样。你是想给你搭个牛棚啊,还是想住到学校校长办公室去?” 燕金梅不说话了。 自己妈说的也没啥不对啊,省得盖房子,也省得老燕家凭白空出一套房子。 “再说,小赵又不一定会扎根儿在我们这儿一辈子,咋了,你是对他没信心啊,还是咋的?” 面对田秀平的质问,燕金梅表示,她只是确实没想过这么多啊,以前是觉得能好上就不错了,现在居然就莫名其妙地好上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地问自己,咱俩真能结婚? 老燕头儿:小王八蛋,泡我闺女! 顺子:嗯……这么说,那个赵校长就要是我小姑夫了?那我能以后不上学不? 王淑芬:赵校长……赵,哦不,妹夫!明年能不能就让我家柱子上学啊,他也能跟他哥一样,能考双百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的第三天,作者血槽已空。 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爱你们,日万的日子还有两天。 么么哒 红包老规矩哦。大胆地留言,说不定下一个被红包砸中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