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 鹤庆年和陈敏娇离开后, 有的是人前来收拾房间。他们神色淡漠, 看到血迹也全然不在乎。昏过去的追龙仔被人偷偷带走, 至于带去哪里,只有鹤庆年自己知道。 他的住所不在跑马地, 两个人是坐了很久的车, 感觉上几乎是横穿了整个香港,才到达了要去的位置。 是安保森严的一套小别墅。 与杜风当初给陈敏娇那一套不同,鹤庆年住下的这一套房子里,有着他生活过的气息, 屋内的装修风格也更偏向简洁凝练, 并不奢华, 却足够让人感受到的视觉美感。 鹤庆年把陈敏娇安顿好, 这是他的当务之急。 “二层有客卧, 应该是收拾好的。阿姨只是每天来打扫, 不常在。你有什么就联系我。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住下, 等事情解决。阿菲那边, 等她回香港我会叫人通知她过来。她照顾你这么久,你应该也对她比较熟悉。” 鹤庆年把什么都想到了。 陈敏娇眨了眨眼, 咕哝地问, “鹤生,你在香港,还有别的房子吗?” 狡兔三窟,他怎么会没有?但他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摇头。 “是我没想到, 早就该多买一套备着。”陈敏娇感叹。 她是在后世里房奴遍布的世界中长大的,因而对于房子有着奇异的感触。对她而言,家的概念并不是完全建立在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建筑的情况下。房子这种东西,于她不过是一个固定落脚处。所以她有了这样多的钱,也没有半点多买几套房的想法。现在却是知道自己想岔了,有闲置的房子,这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不至于寄人篱下。 虽然在鹤庆年的家里待着,她觉得自己不像个座上客,更像是屋中主。 “那件事,等查清楚了就告诉你。”鹤庆年这样许诺。 陈敏娇半点插手这件事的可能都没有,这不是她熟悉的领域,她要是半只脚踏进去,不外乎就是羊入虎口。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在别的方面发挥一些作用。 “消息透露成这样,我身边的人肯定也有问题。”陈敏娇想了一圈,“我自己看着点。多谢了。” 要让鹤庆年说,我俩谁跟谁,还说谢谢。他断然是说不出口的。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应承下这份感激。适当的接受别人的道谢,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缓解对方在承受恩情与接受帮助之后的内疚感。 “对了。”陈敏娇想到刚才出她家社区时碰见的蹲在门口的一群人,“刚才的那些人,是记着?” 这种时候了还守着,可不就是守株待兔吗? 有人想等事发后一举拍下点什么然后暴露出去吗? 陈敏娇想到这一点,鹤庆年当然也能想到。 鹤庆年随意地讲,把身旁的靠枕拿起递给陈敏娇,他瞧见她的坐姿好像不太舒服。 “都一并带过去了。不用担心。” 带过去,带哪去?看着鹤庆年云淡风轻的模样,陈敏娇没再多嘴问一句话。这个会对她撒娇的男人,有时候又深不可测得可怖。 第二天。 陈敏娇把小李叫到办公室谈话。 “小李。” 小李赶紧抬头,“老板,怎么了。” “我身边的人你都清楚?”疑问句,尾音上挑。 小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例常询问,于是很快回答,“是的。大多数我都认识。” 她可是中转站,她当然清楚。 “知道我住所的人你清楚吗?” 陈敏娇敲了敲桌面,扯出一张纸巾,把桌面上的小黑点一点一点地磨蹭干净。 小李开始觉察到问题的不简单。 她有些担忧,“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敏娇抬眸扫了一眼,她脸上的忧虑不像是作假,“嗯,你再仔细想想。” 小李开始把一个一个人名放在大脑里检索,她的手指也没闲着,揪着自己的衣角,绞了又绞。 “鹤先生,杜老板,靳老板。”小李偷偷瞥了眼陈敏娇的神色,见无大碍,这才继续讲话,“还有欧阳他们,之前拍摄的时候他们去过您家拿东西。别的……” “欧阳攀?” 小李点头表示肯定。 “你把他叫过来。” 她一杯茶泡了半天,也该好了。陈敏娇敛眸抬手将桌面上的茶具整理了下。小李听话地去找欧阳攀,正巧今天欧阳大摄影师在公司,人一叫就来。 “阿娇姐,怎么了?”欧阳攀虎头虎脑的。 陈敏娇直接破题,“之前你跟助理是不是去我家拿过分镜?” 欧阳攀点点头。 “你助理呢?” 欧阳攀睁着眼想了想,“他说最近家里有事,请了个假。” 有鬼。陈敏娇蹙眉。 欧阳攀再傻也察觉出了问题,他有几分紧张,“是出什么事了吗?” “把你助理的事告诉我。” 欧阳攀便把一切娓娓道来。 助理小哥叫宋泽凯,跟了他快一年。欧阳攀是从片场相中他的,宋泽凯以前不过是个在片场干着体力活的场工和场记,因为被欧阳攀看中,才一跃成为了助理。平常干点琐碎的事,欧阳攀给他发工资不说,还教他摄影方面的事,带他去体验器材。 欧阳攀把宋泽凯当小弟和徒弟看。 “阿娇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家里电话你有吗?”陈敏娇不回答,转而问。 欧阳攀点了点头,他掏出裤兜里的小本子,翻了好些页,才停手。他走到电话机旁,却又看了一眼陈敏娇。陈敏娇点点头,说,打。 于是他开始拨打电话。 但怎么也拨不通,过了很久,对面才有人说话。 “哪位?”是一个很年迈的声音。 欧阳攀和陈敏娇对视一眼。 “请问宋泽凯在吗?” “阿凯啊,阿凯不在呢。你找阿凯什么事?” “他不在家吗?” “我们阿凯啊,是拍电影的呢。很忙的嘞,不在家不在家。”老人讲这话的时候,有着几分自豪和骄傲。 欧阳攀捂着话筒,小声对陈敏娇说,“他不在家。” “挂。” “阿婆啊,打扰了。”欧阳攀给对面的老太太道别。 “你们,你们是阿凯的朋友吗?”那阿婆有些紧张地问。 欧阳攀点了点头,即使那阿婆看不到。 讲他是老板,该会更尴尬? 于是他说。 “是啊。” “有空啊,有空就叫阿凯多回来看看。不要乱花钱,家里的东西够了。他老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他工作忙吗?”老人好像一下找到了倾诉和对话的窗口,叨叨不停。 陈敏娇别别嘴,示意欧阳攀自己继续,她还有事。 欧阳攀这左右为难的,他不好意思挂断电话让阿婆闭嘴,又实在是好奇心作祟,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 难办。 “小李,你给鹤生打个电话,让他查一查这个宋泽凯。”陈敏娇给小李布置任务。 “好的。”小李一口应下,但几秒后她又反应过来,“阿娇姐,你都知道啊。” 陈敏娇好笑地看着她,“不然呢?顺便给他说今晚我晚点回去。” “没问题。” “——???” “阿娇姐。”小李拼命地组织措辞,朝着陈敏娇挤眉弄眼地问,“你们,你们在一起了?” “你就这么想知道?”一个挑眉,就让小李退后一步,闭嘴,摆手 ,直说不是不是,不想不想。 “少操心这些。”陈敏娇看着她,“真有什么,也不会让你不知道。” 小李笑嘻嘻地咧嘴,“我先去工作。” 陈敏娇看着她溜走的动作,眼睛里染上清澈的笑意。这丫头啊。她望了一眼窗外,风雨欲来,于是眼眸中又重新染上别的色彩。 人这一生,又有多少身不由己? “刘五爷,有人找。”传话的细佬敲了敲门,在应声后探出一个脑袋,如是说道。 然后脚步声传来。 一重一轻,很不平衡。还夹带着棍子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哪位?”他问,声音很是沙哑,如同被人一刀割裂开了声带,用石子在打磨着。 “是我。”鹤庆年的步子很稳,他推开门,从细佬的身后站了出来,半边阴影下,他那平常看起来温润的脸,竟然显出了几分冷酷和凛冽。 被叫做刘五爷的人抬起头来,于这一瞬,二人对视。 是陈子豪。 他皱了皱眉头,“你是?” 鹤庆年伸手同他相握,“在下姓鹤。” 光是这个姓氏,陈子豪在这道上兜兜转转这几年,也算是懂了。 “不知鹤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陈子豪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瘦小的猴子模样了,也不是当初那个穿着背心在码头上当装卸工的人了。他西装革履,领带配皮鞋,气派十足。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底气,他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鹤庆年,“要是有事,不如坐下来再说?” 鹤庆年扫了他一眼,只是道出一个名字,就让陈子豪,神色大变。 “我听说,刘五爷以前也姓陈。”鹤庆年顺口说,他摆动了下手腕上表带的扣锁,“不过是昨年,才坐上现在的位置。” 陈子豪早些时候的确是刘五爷手下的大将,后来帮派内斗,加上一堆利益纠纷,刘五爷不幸逝世,陈子豪按照他的遗嘱,坐上了他的位置,也继承了他在道上的名号。 陈子豪这几年都是刀尖上舔血这般熬过来的。他是怎么上位的,背后的人都各有说辞,但信他的,也是真心诚意叫他一声大哥。 “她的事,找我干嘛?” 陈子豪想不明白,他和她早就划分了界线,聚光灯下的人,不该和他这样的人有所接触。那个会叫他大哥的女孩已经成长成了另外的一番模样,就算不需要他的照顾,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绝非菟丝花,她已然拥有了自己的天地。 这时候,鹤家的人找上门来,倒让陈子豪有些不明白。鹤家在香港的道上看上去是没有什么势力,但能够牵扯出的人脉,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在这个以义为重的江湖上,若有什么算得上是重要的话,那就是兄弟情谊和承诺。偏偏鹤家,好像祖辈上和香港现在的人都有些牵扯。故而陈子豪听到他的姓氏后,才略微改了态度。 “我听说,学义最近在内斗。”鹤庆年说。 陈子豪眼神一凝,“鹤老板,这些事,好像不该你管?” 鹤庆年扯动嘴角,他这时候笑起来,竟然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冷然几分。 “刘五爷,别坐上这个位置,就忘了自己本来的姓氏。你要是管不好,我不介意动手替你收拾残局。” “你到底想说点什么?”有点文化的人,怎么都偏爱打哑谜。陈子豪没怎么读过书,能在道上撑到现在,靠的不过是直觉和勇猛。他和鹤庆年,不是一派人。 鹤庆年沉了沉眉。 “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和我没关。” 他再抬眼的时刻,眼神中的警告与杀气毕现。 “我不高兴的是,你们牵扯进了不该牵扯的人。” 阿娇问他,有没有杀过人。 有和没有都是答案。 他已经直面死亡太多次了,就连父母,都是在他面前失去性命的。他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好珍惜的存在了,于是就连伤了腿也不想治疗,终日带着佛珠,脑子里只想着把事业维持下。 这份事业不是他的,是他父亲留下的。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从那个女孩在人群中回眸一笑,从他将还能再见吗问出口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武力固然能够让人感到震撼,但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该是拥有权力和金钱的人。 这种人不开心了,想要折腾着翻出几个浪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学义现在图的钱财,除开影视方面,大多都来得不干不净,沾了许多人命。警署是不靠谱,但逼一逼,也是能派得上用场的。 细佬见情况不对,想要掏木仓。 陈子豪却抬了抬手,示意不用。 “我知道了。” 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 陈子豪不至于这样的蠢钝,搞不懂事情到底如何。他只要有心,给了一点线索,往下查,断然是可以查出真相的。 三天后。 “住得还习惯吗?”鹤庆年问。 陈敏娇刚刚起床,就见着鹤庆年在厨房准备着早饭,一个大男人,捆着个围裙,怡然自得。 陈敏娇点点头。 她的神色不太好看,有几分苍白。 “没睡好?”鹤庆年把热好的牛奶端上来,陈敏娇瞧见了,也去厨房帮忙将准备好的菜品端出来。 “阿菲今天回香港,往后这种事,交给她就好。” “我就这一点爱好。”鹤庆年求饶。 “这么喜欢做饭?” 还开了个餐厅。 鹤庆年一边解围裙,一边垂首说,“嗯,很舒服。” 他是说真的。 压力很大的时候,做饭会让他觉得舒服。一点点看着普通的食材成为美味,这种创造的自豪感和幸福感,能给人快乐。 可…… 陈敏娇看着解不开围裙绑带的鹤庆年,笑弯了眼,“行了行了,我帮你。” 鹤庆年抬着双手,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鹤生啊。” “怎么了?” “谢谢。” 陈敏娇眉眼弯弯,将围裙的带子解开,鹤庆年下意识配合她低着头,陈敏娇将那围裙取下,放在一边。 “吃饭。” 陈敏娇点点头,清粥配小菜,还有灌汤包。 “报纸给我下。” 鹤庆年把放在桌边上的报纸递给她,陈敏娇接过,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她夹菜的手顿住了。 “怎么了?” 陈敏娇看着报纸上的几个大字,“贺杰的尸体,在码头边被发现。” “贺杰?” 陈敏娇向他解释,“是以前学义影业的老板,学义掌门的老爷子的义子。他怎么就?” “先吃饭。”鹤庆年把牛奶往陈敏娇的面前推动了些。 陈敏娇观察着鹤庆年的神色,“之前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鹤庆年咬了一口晶莹剔透的包子,“我交给你说的那个人了。” “嗯?陈子豪?” “今天去公司吗?”鹤庆年才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我送你。” “去。” 之前给她递名片的导演,又发来了信件和电报。《黑色巨轮》又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七杀》也即将在日本和香港双线同时上映。当初拍摄的写真,也要进入签售期了。她挺忙的,不能因为那一点小事,就耽搁了进程。 “鹤生啊。”陈敏娇到了公司下车时,又回头看着鹤庆年,说,“晚上我想吃菠萝咕噜肉。” 鹤庆年笑着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哎,五千字,大家算我是半个猪。在找写文的手感,速度好慢,感觉有点卡了,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