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整整五个小时, 沈斐才被从急救室中推了出来。 少年躺在推车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宛如绿植被抽取根基变得了无生机。 沈慕青见到他的瞬间，眼眶就红了，她随家人看向医生，像等待宣判般紧张煎熬。 医生满面凝重，低声告知他们：“刀子伤到了肺, 病人还没度过危险期，能不能醒过来得看造化。” 顿了顿, 他又补充道：“但如果醒过来了, 应该就没有大碍，住院好好疗养便可痊愈。” 然而, 医生的转折并没有令沈家的人轻松多少。 这一夜，沈家所有的人都守在了医院，沈慕青更是一夜没有合眼。 她既明白二哥这劫难来得太过突然, 令人防不胜防，又忍不住自责自己最近还是过于放松。 沈慕青认为，沈斐肯定是知道了前些天杨刚派人绑自己的事, 所以才会遭遇此般境况。 她心中太过难受, 整夜都在自责, 杨刚并非善类, 她早该解决这个隐患。 远处地平线渐渐泛了白，天要亮了，而沈斐却还没醒过来。 沈慕青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 她望着渐明的天色，又哀求的看看二哥。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希望时间走得这样慢过。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乍现，沈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麻木地看着医生来了走，走了来，最后医生无力的摇了摇头。 “沈斐！”沈慕青脑中紧绷的弦断掉，她站到二哥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她想打醒他，又怕打痛他，最后只好带着哭腔道：“你怎么还在睡，再睡夏伶就跟人跑了！” 眼泪如雨滴一下下落在少年脸上，沈慕青沉痛而克制：“很快就要招新兵，夏伶会遇见她喜欢的军官，你再不醒来要怎么阻止她……” “二哥，你醒来啊。”她垂目，语气里全是哀求。 沈慕青这一哭，母亲和哥哥们全都憋不住，将压抑整晚的眼泪都放了出来。 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沈斐没机会时，床上的少年动了动手指。 他原本舒展的眉毛往内拢了拢，然后痛苦的呻|吟一声。 “好吵……” 这是沈斐睁眼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他看到一屋子哭泣的家人愣了愣，像是先花时间回忆一遍发生的事，然后他才颤颤巍巍抬起手替小妹擦了擦眼。 正闭眼哭泣的沈慕青，脸上蓦地多了冰凉的触感。 她怔忪半瞬，猛地睁眼垂目。 兄妹四目相对，沈慕青却拔腿就往外跑：“医生！医生！我二哥醒了，你们快过来看看！” 沈斐：…… 他原还想安慰小妹两句的。 “阿斐！你吓死妈了！”温秀萍一把握住儿子的手，放声痛哭。 沈家平他们也仿若劫后余生，纷纷瘫软在长凳上。 沈斐这才后知后觉，喉中一哽，跟着泪目。 医生很快就随着沈慕青进来了，对着沈斐检查了很久，然后才笑着宣布：“病人情况现在很稳定，你们也别哭了，他后续还需要好好休养。这半个月都别想出院，家人安排下守夜。” 温秀萍连声道谢，跟着丈夫和大儿子将医生送出去，顺带询问后续照顾需要注意的细节。 沈慕青内心满是庆幸，则在一边抹眼泪。 “爱哭鬼，”沈斐偏头看她，“都是以为你哭得太大声，我才没睡够。” 沈慕青红着眼瞪他：“你是猪啊，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要睡，夏老板会喜欢你这样的才怪！” 少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血色：“原来刚才不是我在做梦，你真的当着爸妈的面说出了她的名字！” 沈慕青撇嘴，酸溜溜回：“不然你怎么会醒过来？” 沈斐直接质问她：“沈慕青，你这是对待病人该有的态度吗？” …… 沈家父母和沈家平进来见到的，便是兄妹俩斗嘴的温馨画面，他们心中阴霾尽散，嘴角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近来，沈斐借着住院的由头，对沈慕青实施了压榨。 本来母亲温秀萍说要给他煲汤养身子，但他仗着自己是病人，点名要求沈慕青替自己煲汤送饭，并且一日三餐都不得缺席。 沈慕青原本就对二哥心怀愧疚，认为他会住院都是因为自己疏忽所致，因此口上怼着沈放，但一日三餐却从没缺席过。 没有人知道，对林承典照片一无所知的沈斐，心思也相当细腻。 他了解沈慕青的聪慧，知道她很快就能猜到自己入院和杨刚脱不了干系，他担心小妹冲动行事，所以才让她每天都来医院抽不开身做傻事。 相应地，沈家人也暂时没有告诉沈斐，他们早就知道杨刚是怎样对付他，也没有告诉沈斐，他们已经将照片送往警局备案。 沈慕青也是在连续送了三天饭后，才察觉到二哥的异常。 这天中午，她趁着母亲去拿药的空档，对沈斐提出了质疑。 她敏锐的问：“二哥，你为什么要特意将我弄到医院来，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哪有？”沈斐心思被道破，脸上表情便显得有些不自然。 沈慕青便确定他知道了些什么。 她开始设套引诱：“二哥，我们不妨来交换秘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被谁捅的吗？” 沈斐一惊：“你知道了什么？” 沈慕青只定定看他。 “好，”沈斐叹气认怂，“就知道瞒不住你。两个月前你那么激动的要去找大哥，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察觉了杨刚的动机？我是在他那发现了被撞坏油管的摩托车……” 那晚沈慕青简直像魔怔了般冲出家门，所以沈斐认定她知道些自己不晓得的内|幕，便将他知道的所有，以及自己调查的始末都和盘托出。 沈慕青听得可谓心惊肉跳，不仅仅是因为沈斐的莽撞，更因为他说杨刚亲口承认了撞大哥的事。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撞大哥另有其人，那人根本不是杨刚，甚至和整个沈家都毫无交集。以为那人的目标原本就不是沈家平，而是他的同事，这也是沈慕青一直以来没有办法替大哥讨公道的原因。 可现在沈斐告诉她，撞大哥的真凶是杨刚，凶手易主了。 沈慕青怀疑，这也是因她重生而产生的变数。 她心跳如擂鼓，一边听沈斐讲述他惊心动魄的调查，一边想着，杨刚此人必须扳倒。 “二哥，”待沈斐阐述完毕后，她认真地道，“答应我，以后离杨刚远点。其实我们都知道是杨刚害了你，因为你们那天打架的时候，林导正好在附近采风，拍下了杨刚捅你的照片，我们已经报警立案了。” 沈斐一怔：“是吗？那为什么没有警察过来找我问话？” 沈慕青骗他说：“你伤得那样重，差点就听不过来，医院都有证明呢。再加上林导的照片，证据确凿，杨刚已经被拘进去了。” 顿了顿，为了增强她话语的可信度，她又道：“否则，你以为爸爸和大哥会轻易的放过此时吗？而且，我拿这个骗你没意义，等你出院还不一下就把我揭穿了么？” 沈斐这才信了小妹的说辞。 不过，以防万一，他在第二天朋友来医院探望自己时，还是安插了人盯着沈慕青。 小妹太过精明，他害怕她有什么环节骗了自己。 事实上，沈慕青的确骗了沈斐。 杨刚被拘不假，但他也是个狠角色，听说沈斐运气好被救到医院，当即把自己也捅伤了。 无论警察如何问，杨刚都说是和沈斐起了争执，两个人都动手了。虽然他没有沈斐那样严重，却也是在医院急救室待抢救过来的，要定性的话他也得算重伤。更可气的是，杨刚还真的拿出了医院的证明。 那天在场的人，怕自己惹一身腥，也都统一口径说是起了争执才动手，并且是沈斐先动手的。 杨刚能从医院开出证明，又能迅速统一所有人的口径，沈慕青料定，不出三天他就会被放出来。 同时，她也明白，除非有更确凿的证据，否则她动不了杨刚。 关于杨刚的事只能步步为营，一个打草惊蛇想要再逮他恐怕会更难，因此，沈慕青并没有急于求成。 于是，在沈斐的人眼里，沈慕青过的就是普通高中的生活。只不过她更叛逆一点，会和男孩子说话，还出入歌舞厅。 这天，许昂终于将沈慕青预定的一千套衣服运回到迪斯科。 没了沈斐打掩护，她放学后和沈哲周旋了好半晌，才成功溜过去。 她这次和制衣厂定了1000套衣服，但因为对方送了90套瑕疵货，再加上她上次赚的4000块钱，才算凑足成本。 这么多衣服，迪斯科肯定是堆不下的，夏伶早就发出了消息，说今晚就开始拿钱给货。 以那些上次订了没拿到货的人为首，县城的人蜂拥而至，如同被磁铁吸引的小铁钉。 一时间，舞厅生意爆满，真正的达到了人满为患的效果。用夏伶的话说就是，除了过年从来没在县城里看见过这么多人。 最后，迪斯科里难以下脚，那些原本还想凑热闹看看何娇娇表演的人们，只能遗憾离开。而抢到位置的人，觉得自己既拿了新衣服又观看了表演，完全回本，一点也没觉得花了钱心疼。 人总是爱凑热闹的，舞厅里越拥挤，客人们越是要来。 就连那些原打算明天再来取货的人，为了观看这一盛况，也都提前过来拿衣服了。 这夜，迪斯科破天荒的开到了午夜十二点之后，而沈慕青打着在医院照顾沈斐的幌子，再加上大哥打掩护，成功的留在了舞厅。 晚上取货的人实在太多，隔壁县的人早上听说消息后，因为催单的人多，也是今晚来取的货。因此，除去沈慕青多要的那300来套衣服，其余的几乎都买光了。 夏伶跟着她清点完现金后，整个都惊呆了：“慕、慕慕，我没数错？这里居然有一万多块钱？那我们岂不是成为了传说中的万元户？！” 沈慕青无奈地笑了笑：“夏老板，咱们之前收定金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多钱么，干嘛这么惊讶？！” “那不一样！”夏伶纠正她，“之前那些钱都是要花出去的，所以没有真实感，但现在这些钱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说着，她像是反应过来：“不对！慕慕你自己还垫了款，那你岂不早是万元户啦？！” “嘘——”沈慕青侧头看了看门的方向，然后小心翼翼的道，“夏老板，小心隔墙有耳。这些钱也不全是我的嘛，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 她推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分红计划，又说：“先不算剩下的那300套成本，卖出去的这些衣服我垫资了5400块，所以我们还剩下4650块要分红！” 夏伶立刻在心中估算，算出价格后，她眼睛一亮：“我能分930块钱对吗？！” 上次分红后，沈慕青就将她的红利提到了两成。 而实际上，摆在桌上的这一万多块钱全是利润，沈慕青自然也不会舍不得这900块钱。 她笑眯眯地将一千块钱递给夏伶：“凑个整，就快入冬了，迪斯科的生意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保持。” 夏伶心中一暖，直接拥抱了沈慕青：“慕慕，以后有用得上我夏伶的，尽管开口。” 没想到，沈慕青居然真开口说：“你还别说，我真有件事情需要夏老板帮忙。” 言毕，她垫脚凑到夏伶耳边低语一通。 夏伶听完之后，表情显得古怪而担忧，她问：“这样做没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沈慕青胸有成竹的回：“不会，夏老板你尽管将消息放出去，我自有分寸。” 和夏伶谈妥所有事之后，沈慕青本想在路上和许昂再谈点事情，却没想到刚一出去就遇见了大哥、三哥和四哥。 “慕慕，时间太晚了，我们不放心就一起过来了。”沈家平说完侧眸瞄了眼小妹身边的许昂。 沈放的态度也十分警惕：“是啊，这个时间点就不麻烦许昂你送慕慕了，你快回去。” 就连沈哲的眼中都怀有敌意：“”还愣着干嘛，再不去医院睡，明天早上你又要迟到了。 许昂：…… 不知为何，他被沈慕青这三个哥哥盯着总觉得压力山大。 “我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许昂不等沈慕青开口，撂下这么句话就直接溜了。 沈慕青：…… 看来她和许昂谈事的计划要落空了。 她镇定的走向哥哥们道：“走，不然二哥在医院要翻天了。” 谁知，才走了不到三分钟，沈家平他们就已经按捺不住： 沈家平：“慕慕，你和那个许昂到底熟不熟？” 沈哲：“就是，我在学校也看见你好几次都和他在一起。” 沈放：“我感觉这个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底细，不怎么靠谱啊。” 沈慕青：…… 她驻足，无奈地看向哥哥们：“我和许昂就只是同学，以及合作伙伴，我那么多衣服这次就是让他给运回县里的。” 怕他们还不放心，她又补充道：“而且，他是夏伶的干儿子，我和舞厅合作，经常找他不也正常吗？” 再说了，她比许昂多活了几十年，谈恋爱也轮不到他啊！ 经历了陈云琦的事后，三个哥哥都对她说的话表示怀疑：“你和他真的仅此而已？” “哼！”沈慕青瞪他们一眼，干脆不再解释，扭头先走了。 万万没想到，逃到医院后的沈慕青，又遭遇了沈斐明里暗里的逼问。 她在发愁无奈的同时，也不禁思考起：自己和许昂最近走得近，病床上的二哥又怎么会知道？！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慕青虽然被哥哥们轮番轰炸讨论许昂的事，但却意外发现了沈斐派人盯着自己的事，一时间她心中又暖又酸。 翌日，沈慕青还是在学校找到了许昂。 许昂一如既往的聪明，见到她就问：“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你被误会也要现在找我谈？” 沈慕青：“你不是想加入学习小组吗？” 许昂：“嗯？” 沈慕青：“我四哥现在对你意见很大，你恐怕加入不了。” 许昂：…… 沈慕青话锋一转，又道：“但我可以单独辅导你。” 许昂倒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反而问：“条件呢？” 他了解这个女孩，他和自己一样，从不做无收益的事。 果真，沈慕青立刻给出了她想要的代价：“作为回报，你要教我格斗。” 许昂微微讶异。 他想起了沈慕青被流氓围堵小巷的场景，同时，也想到了发生在他二哥身上的事。而现在她要求自己教她格斗，那么她的目标就并不难猜。 许昂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提醒她：“沈慕青，你不是杨刚的对手，甚至连我也不是。” 沈慕青却反问他：“那我们俩加上一起呢？” 闻言，许昂立时收敛起所有的散漫。 他严肃的问女孩：“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慕青坦诚答：“我只是希望杨刚付出应有的代价。” “怎么样，”她看着少年的眼睛道，“你到底要不要合作？” 许昂直接标价：“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事成之后，你给我一千块作为酬劳。” 沈慕青一口答应：“没问题。” 至此，两人的合作正式达成，继期中考试之后，沈慕青又过上了另一种劳身劳心的生活。 沈斐最近伤口恢复得不错，医生告诉他，最多再一周他就能出院了。 这半个月他被妹妹烧的饭整个养胖了5斤，他琢磨着出院以后少和小妹吵点架，畅想着以后和小妹其乐融融的画面，他竟还有些开心。 结果，开心还不到一个钟头，晚上妹妹送饭时，他居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擦痕！ “爱哭鬼，你这脸上又怎么了？”沈斐紧张兮兮的问她，“是不是我半个月没上学，沈哲这小子就镇不住学校的场子了？” 沈慕青睨他一眼，说：“我今天和人吵架，把人打了一顿，结果脸上不小心被那人的鞋蹭了一下。” 实际上，她是和许昂格斗时，被对方摔在地上给弄的。 沈斐蹙眉：“是不是陈云琦又来骚扰你了？” “唔，不是，就一个想追我的男生。”沈慕青随便含糊一个理由，然后把饭送到二哥手中，“快吃饭你，学校里还没几个人能打得赢我。” 沈斐想起她当初把陈云琦过肩摔的事，不疑有他，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上面。 不过，沈斐虽然当时被带偏，心中却一直记得此事。 第二天，他就托人叫来了自己安插在沈慕青身边的暗线。大哥他们去舞厅接小妹那晚，虽然他的明线被小妹发现，给强制撤离了，但杨刚这人太横，为免万一沈斐还是让人暗中看着小妹。 “斐哥，你说有事儿才通知你，”暗线忐忑的和他解释说，“慕青妹妹她每天都和许昂一起做作业，每周还会互相切磋几次，昨天慕青妹妹被摔了一跤才留下擦痕。” 沈斐一听，气得不行：“许昂他是不是找打，和我妹妹谈恋爱还敢摔她？！” “小虎你给我继续盯着，看看他们今天还切磋不，如果许昂再敢摔慕慕，你就给我揍他！”沈斐大手一挥，直接给妹妹派去了援军。 沈斐整个下午都有些义愤填膺，他一会想着要怎么教育许昂，一会又想着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小妹翻脸。 顺道，他还想过要不要以此为要挟，让小妹再给自己单独多开半个月的夜宵小灶。 少年就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盼了整个下午，然而，最终他盼来的却是个坏消息。 傍晚时分，本该出现的沈慕青没有出现，反而是小虎跌跌撞撞的冲进了病房。 他进来就抱住沈斐道：“斐哥，慕慕她被人绑架了！” “什么？”沈斐将手上的针一拔，跳下床就冲出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莫方，走一波剧情。 今天依旧有二更=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