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七年
七年后。 祝星萤坐出租车到指定餐厅, 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 正中间是硕大的景观水池，养了一池五色斑斓的鱼，甩着尾巴游动时尤为好看。 她报了包房号，穿着正装的服务员上前为她带路，她一边走箱一边打量这家餐厅。 祝星萤到时，包房里的气氛已经很活跃了, 都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大家也都放得开。 没人注意到她, 她径直坐到角落的位置上, 掏出手机看了看。 祝星萤毕业于国外一家著名艺术学院的舞蹈系。 这几年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也获了不少奖，现在在舞蹈界算是小有名气。 她和朋友合资开了一家舞行, 聘请了几个年轻的老师，专门教小朋友跳舞，规模不大, 却办得有模有样。 几天前刚下课, 祝星萤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 就接到了盛笑的电话。 这么多年, 她的性格还是没变, 现在在自家的企业里上班，生活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她们每个月都会出来吃顿饭巩固友情。 接通后, 盛笑兴奋地说：“喂萤萤, 你这周六有课吗？” 祝星萤想了下，“上午有, 下午刚好轮到我放假。有什么事吗？” “那太好了，我们商量着这周六开同学会，已经在群里发过消息了，请的都是高中的老朋友，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可一定要来。” 周六这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祝老师再见。” “祝老师明天见。” 祝星萤站在舞行门口，笑着和每个小朋友说再见，突然感觉裙角被轻轻拉了拉，她转过头，是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女孩。 她认出来是舞行年纪最小的学生，叫叶嘉嘉，小姑娘害羞，一跟她对视就脸红。 祝星萤蹲下来和她平视，温声道：“怎么了，叶嘉嘉？” 叶嘉嘉嘴唇翕动，声音细细的，跟小猫似的，“祝老师，明天见。” 她哑然失笑，摸了摸小女孩的小马尾，“好，明天见。” 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跟着妈妈走远了。 祝星萤收回视线，跟在舞行的老师打了声招呼，收拾下东西准备回家。 回到家，祝星萤换好拖鞋，三只奶甜奶甜的猫咪立马就围了过来，朝她喵喵喵地叫唤。 她蹲下身，诶个顺了顺它们的毛，“今天在家有没有乖啊？” 回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猫叫声。 她进了客厅，果然看见甘来懒洋洋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她走过去蹲下摸了摸，看见它舒服的眯起眼睛。 甘来陪伴了她整整七年，看着它越来越懒，也越来越老了。 她准备好四口猫粮，在厨房里下了碗面吃完，起身去洗了个澡。 快六点的时候，她才换了条裙子出门。 随着耳边响起的一道声音，祝星萤的思绪瞬间回笼。 “好久不见啊祝星萤，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玩手机，快过来和大家一起玩。” 她拗不过，只好跟着他们一起。 等人差不多到齐了，服务生开始布菜，祝星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时，包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好意思各位，我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唐茂林你小子终于来了，哥们等你大半天了，来来来过来坐。” 她们这桌还有空位，唐茂林走过来坐下。 祝星萤多看了几眼，发现他变了很多，少了高中时期的顽劣，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唐茂林察觉到她的视线，笑着朝她举了举酒杯，“好久不见啊祝星萤，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她和他碰了碰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一饮而尽，“我快结婚了。” 说完，抬手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婚期在这个月月底，到时候大家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周围响起不少祝福声。 祝星萤微微愣了下，真心祝福道，“恭喜你啊。” 他笑了下，又说道：“你呢，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啊？” 闻言，她微微一顿，笑容稍稍收敛，“我还早着呢。” “来来来，大家碰一杯。”盛笑借着过来干杯，终止了这个话题。 大家一哄而起干杯，瞬间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坐下后，祝星萤埋头专心吃菜，不再东张西望，偶尔有人找她聊天，她也是有问必答。 态度温温和和，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男人们吃饱喝足后习惯性点一根烟，祝星萤闻不惯烟味，中途溜出去上了个厕所。 她掬了捧清水浇在脸上，驱散酒精上脑带来的眩晕感，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交谈声，似乎也是来上厕所的高中同学。 “这么多年没见，大家还是老样子啊，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那个祝星萤是真准备守着一个去世的人单一辈子啊，多不值啊。” “人家都没说什么。” “我就是替她惋惜，生活又不是偶像剧，等她想开了，年纪也大了。” 两人刚好进了洗手间，撞见正在擦手的祝星萤，都有些尴尬地讪笑了下。 祝星萤垂下眼睫，将擦手纸扔进垃圾篓，擦肩而过时朝她们笑了笑。 还没走到包房，电话突然响了，她扫了眼接通，那边传来顾澜沉清冽温和的声音。 “萤萤，在哪里？” 她报了地址。 顾澜沉说，“刚好我也在这附近，等会来接你。” “不用啦，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去。” “你喝了酒，我不放心。” 祝星萤下意识就想问他怎么知道，忽然想起盛笑，多半是她说的，这几年她可没少撮合他们。 他态度很坚决，她只好应下。 这些年来除了盛笑，她还保持着联系的人就是顾澜沉。现在他们也算是知心朋友。 听到他们等会还要去唱歌，她给盛笑打了个招呼，先告辞了。 初春多变的天，出了饭馆才发现下起了雨，雨滴砸到青石板面，淅沥沥地逐渐浇湿。 她远远看见顾澜沉的车，拿包挡住额头，走到路边等他。 上车后，顾澜沉递给她一盒抽纸，“赶快擦擦，别感冒了。” “我哪有这么娇气。”她没心没肺地笑，擦了擦半湿的长发。 车上流淌着温柔缱绻的俄罗斯小调，她扣上安全带，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看着雨滴汇聚成清流，从玻璃窗面淌落下来。 “在想什么？”顾澜沉问。 “我在想时间过得好快，现在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归宿，挺好的。” “那你呢？”顾澜沉又问。 “我？”祝星萤将柔软的长发别在耳后，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比较适合孤独终老。” 顾澜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祝星萤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半了。 她准备了四口猫粮，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少时，电话响了。 她捞起，接通，“妈。” “萤萤啊，妈妈的朋友的儿子还不错，人品好，又高又俊，是个企业高管，等会妈妈把照片发你手机上，下周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啊。” 她敛眉，“妈，我说了，我还不想结婚。” “我没有催你结婚，只是先认识一下，看看有没有继续发展的机会。” 祝星萤一口回绝：“没有。” “你这孩子，妈妈这都是为你好，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你今天去参加同学会，看看你周围那些朋友，有多少还是单着的？妈妈是过来人，你现在还年轻，可再过几年呢？等你想结婚的时候就晚了，现在高龄产妇有多危险。你别告诉我你还喜欢那个什么眠的，他都死了多少年了，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孤独终老吗……” 不等她说完，祝星萤啪的挂了电话。 她翻了个身，将手背搭在脸上，一动不动地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垂下去的那只手忽然感觉到异样。 她撑开眼睛去看，只见甘来蹲在沙发下，像是安慰般舔了舔她的手背。 她突然鼻头一酸，双手抱起它，将脸埋在它身上，轻轻地抽噎起来。 他离开的第七年，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抱着甘来哽咽难鸣。 电视剧里的七年只要一瞬间，现实里七年的时间其实真的很长，长到甘来生了三只小猫咪，身体也越来越年迈，长到昔日的高中同学已经谈婚论嫁，长到所有人都快忘了他的名字。 在别人看来她这是浪费时间，她不在乎什么浪费不浪费。 时间是包治百病的庸医，她以为有些痕迹会经过岁月的洗礼而慢慢淡化，可他留下来的痕迹，仍然顽强地占据着深刻的位置，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 她不知道姜眠到底是上天给的恩赐还是劫难，总是让她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