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洞房
议事的紧要关头, 就听秦义在院中嚷道:“驸马爷留步,驸马爷,我们家公爷正睡觉呢。” “大白日的睡什么觉。”冯茂嚷得更大声,“我有要紧的话跟他说。” 荣恪从书房中走出,站在石阶上拧眉看着他. “喝酒吗?”冯茂举一下手中酒坛。 看他摇头,忙说道:“喝喝,最后喝一次酒。” 荣恪侧一下身,冯茂几步窜进书房,对由先生与欧阳先生道:“两位先生请回, 你们的那些国事大事,明日再议。” 两个人不敢动,为难看着跟进来的荣恪。 荣恪颔首示意, 二人收拾了桌上的地图卷册,双双抱个满怀, 逃一般往外走去。 “日子定下了?”冯茂看着荣恪。 荣恪没说话。 “我劝过皇上了,没用。”冯茂摇头叹息, “不过呢,我是元家的女婿,以后只能与你为敌了。” 荣恪唤一声秦义,秦义端了小几进来,几上是一大盘牦牛肉干和一大坛子开了封的酒。 “辽东的烧刀子, 小牦牛肉做成的肉干,我带回来的,一直没顾上跟你喝酒。”冯茂倒满两个陶制大海碗, “以前你私自回京的时候,总带这两样。” 二人对面跪坐下去,两个大海碗碰在一起。 “你为了回京利用我和延平,我就不追究了。”冯茂仰脖子喝干。 “你厌恶战争,可京城还是要燃起战火,对不住。”荣恪一仰脖子。 “我是又厌恶又害怕。”冯茂指指额头的伤疤,“刀尖刺过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就这样死了的话,觉得太亏了太冤了太委屈了,死里逃生后看着那些阵亡将士的尸体,有我方的有敌方的,我就在想,这些人死前都在想什么,跟我一样吗?” 荣恪撕一条牦牛肉一下一下嚼着,沉默不语。 冯茂又喝下一碗烈酒:“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看到战争,所以我致力于邦交,一心要做鸿胪寺卿,花费大半年去往两个邻邦,可没想到祸起萧墙。” 摇头长叹着又喝一碗,荣恪也喝一碗,说声对不住,想要再说什么,已一头栽倒下去。 醒来的时候,触目处是一顶大红纱面的喜帐,帐外一对青铜连枝灯座插满红烛,冉冉烛光透进喜帐,照着一双金黄的喜字。 他想要起身,四肢绵软使不上力气,咬着牙侧坐起身,就觉头晕目眩,恍惚是在梦中。 隐约有鼓乐声和唢呐声传来,高昂喜悦欢畅,仿佛是婚礼上才有的喜乐。 他揭开纱帐,伸手去够小几上的茶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名五大三粗的婆子走了进来,一边一个夹起他就往外走,荣恪喉间艰难吞咽着,嘶哑说一声:“水,爷要喝水。” 其中一名婆子随手操起茶壶摇了摇递了过来,似笑非笑看着他问另一名婆子:“这位就是驸马爷?” “对啊。”另一名笑道,“听说他不愿意,可宜平大长公主就是看上他了,将他弄得半死不活的,先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荣恪口中茶水喷了出来,想要说话,脑子里有些糊涂,拿起茶壶兜头浇下,被冰凉的茶水一激,终于知道要说什么,嘶哑开口道:“爷是当朝元辅镇国公,你们谁敢逼爷?” “比你官还大的人呗。”一名婆子切了一声,“不管什么公,您都这样了,就乖乖听话。” 另一名道:“真是麻烦,马上就拜堂成亲了,头发衣服都弄脏了,还得再收拾一番。” 二人说着话,一个几下扒去荣恪身上外袍,给他换了一件,另一个麻利给他重新梳头挽发。 端详着说一声好了,一左一右夹起他向外,荣恪使不上力气,是能用杀气腾腾的目光表示抗议。 鞭炮齐鸣鼓乐声声,一对新人步入喜堂,新娘莲步姗姗仪态端庄,新郎走路歪歪扭扭,由两位喜娘搀扶着才能站直。 来宾中有人带头起哄:“新郎倌喝多了。” “没拜堂就喝酒,不像话。” “新娘子夜里罚他,不让进洞房。” …… 嬉闹声中入了洞房,新娘两手交握坐在喜床上,荣恪被摁着坐在她身旁,又有人将秤杆塞在他手中,握住他手去挑新娘的盖头。 荣恪暗自积蓄的力气瞬间爆发,手下使劲,挣开握着手腕的那只手,拳头一松,秤杆掉落在地,站起身拱手对新娘说道:“臣荣恪见过宜平大长公主,臣已有心上人,不能和大长公主成亲,对不住。” 说着话转身向外,冯茂慌慌张张迎了过来,嘴里连声嚷嚷:“这药劲该拜过堂才散,怎么这会儿就能动能说话了?到底是荣二,跟别人不同,早知道应该多下些药……” 嘟囔着看向荣恪,目光森然,像要杀人一样,正朝他步步紧逼。 闪电般回头转身,迅速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荣二,我是一片好心,你可不能怪我,你要怪,就怪皇上。” 荣恪心中气愤,抬脚就追。 就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往哪儿去?快回来。” 顿住脚步回身看去,芳华与艾姑姑一左一右扶着新娘,静静立在门口。 疾步冲过去站在她面前,低声问道:“雅雅,真的是你吗?” 新娘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芳华与艾姑姑看着他笑。 他靠她近了些,熟悉的暗香浮动在鼻端。 他看一眼喜娘,沉声吩咐道:“继续拜堂成亲。” 站在喜床边看着凤冠霞帔的她,手中秤杆轻轻挑起盖头,慢慢露出一张明媚的脸,面白如瓷修眉俊眼,娇嗔看着他轻笑。 他两手抚上她肩,声音喑哑说道:“雅雅,真的是你。” “是我。”温雅仰脸儿看着他,“我就是宜平大长公主。” 荣恪愣住了。 艾姑姑与芳华带着众人退出洞房,轻轻关上房门。 温雅伸手握住他手拉他在身旁坐下:“先帝早就帮我寻好了替身,就是白衣庵祖太妃身旁侍奉的小师太,祖太妃说你曾经见过。” 荣恪想起那次陪着皇帝前往白衣庵祭奠他的生母,祖太妃身旁有一位小师太,穿着缁衣戴着帷帽身形高挑,他隔着门瞧见她的身影,以为是太后,便鲁莽闯了进去。 “确实见过。”他看着她,“当时我以为是你,不顾一切冲进了白衣庵的后院。” 她嗯了一声靠上他肩头:“如今才叫心满意足。” 他伸手手搂上她腰:“皇帝戏弄我的事,你可知道?” “冯茂跟我说过,我默许了。”听到她如此说,搂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他坐得离她远了些。 她挪挪身子又向他靠过去:“皇帝孩子气,总得让他发泄一下,他才能心甘情愿下旨赐婚。” 荣恪冷哼一声,又撤了撤身子,她又靠过来:“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白衣庵皇帝生母的牌位是假的,皇帝的生母另有其人,她呀,活得好好的。” “是谁?”荣恪禁不住好奇。 温雅就笑:“是丽贵太妃。” 荣恪惊讶不已,温雅说道:“丽贵太妃性情软弱可欺,不懂朝堂,遇事不辨轻重缓急,可她的父兄野心勃勃,先帝担忧引起外戚之祸,丽贵太妃诞下龙凤胎后,先帝趁着她昏迷抱走了龙子,三天后终是不忍,抱到她宫中让她亲自哺喂,以弥补母子之情。然后就命人秘密离京,到各地物色有才华有胸襟的女子,以期为太后。” “睿宗皇帝之狠毒,我自愧不如。”荣恪摇头,“所幸,他对你没那么狠。” “丽贵太妃知道后险些发疯,好在皇帝长大了,一直陪在身旁安慰她,说小时候吃过她的奶,心里一直当她是亲娘,她才慢慢好些。”温雅叹一口气,“不过先帝是因为自知命不久长,不得已如此,先帝对丽贵太妃一直愧疚,临终前曾嘱咐我要善待她。” “你永远都在为他辩解。”荣恪搂住她腰往怀中一带。 她被他拉得伏在他怀中:“没有先帝,你能有今夜的称心如意吗?” “自然能有。”荣恪笑着为她解下凤冠,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腮边,分外娇媚动人。 她嗔怪看着他:“怎么?造反之心一直未灭?” “有你之前是因为不甘,有你以后,一切都是为你。如今你已是我的妻,我再不会有反心。”他解着她的衣衫问道,“雅雅,今日可是三月初四?我得记住咱们的好日子。” “二月初四。”温雅笑着身子下压,压着他躺在床上,侧过身趴在他怀中,“冯茂有那么大能耐吗?能迷你一个月?” “冯小七可恶。”他咬了牙,“也就他能算计我。” 她伸手捋着他的长发:“是他告诉皇帝我有了身孕,逼着皇帝下了决心。可皇帝到底不甘心,孩子气得想要捉弄你,便让冯茂帮他,冯茂便答应了。其实,他也是为了你我。冯茂跟我说,先帝临终前交待他为我做媒,给我找个称心的夫郎,他就想到了你。” “不提他了,回头再跟他算账。”荣恪为她褪下衣衫,定定看着她,“既已拜堂成亲,接下来该洞房花烛了……” 他的声音喑哑眼神暧昧,温雅推拒着:“不行,不能伤着孩子。” “咱们有书,我看过了,有几个姿势伤不着孩子。” “不行,书上画的都是哄人的,做不得准。” “我问过吕爷爷了,你已足孕五月,可以适当行房。” “延平怀孕的时候,吕爷爷就嘱咐冯茂不许行房。” “不一样,延平头胎年纪有些大,你年纪正好,而且身子强壮。” “荣小二,你非要胡搅蛮缠吗?” “洞房花烛夜,总得做些什么,总得有个仪式。”他将她圈在怀中,双眸里含着央求。 “又耍无赖,当初就是被你的无赖纠缠上的。” “我会很轻很轻,我点到即止,我还会……” 她的脸埋进他怀中,低低嗯了一声。 …… 红烛摇曳灯影成双喜帐低垂,软语轻声中,他带着她翩然而动轻轻起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