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相逼
温雅忙弯腰亲自搀扶, 荣夫人却用力挣开她手。 温雅一愣,荣夫人直挺挺跪着,抬头看着她。 她的目光中含着不满与愤怒,温雅惊得退了一步。 荣夫人身子一弯磕下头去:“妾求太后,放过荣恪。” 温雅紧咬了唇。 “妾是婆母养大的,心里将婆母视作亲娘,妾的丈夫没了,妾想留住母亲。婆母如今病重危在旦夕,妾想让荣恪成亲冲喜, 荣恪死活不肯,妾只能进宫求太后,求太后先放手。”荣夫人又磕个头。 温雅后退着, 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也许你们筹划过日后,妾也想过, 一条路是荣恪造反,荣家列祖列宗绝不允许, 第二条路,太后归政后死遁,与他远走高飞。可你们想过没有,镇国公府阖府的人怎么办,江宁总督府的人又怎么办, 两府的人都跟着你们隐姓埋名,从此以后不见天日吗?太后性情活泼,不重规矩, 召见大臣时经常不垂帘,见过太后的人不在少数,万一他日东窗事发,两府的人是不是都要跟着陪葬?”荣夫人毫不客气,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温雅两手紧紧捏在一起,依然没说话。 “太后可能以为两情相悦何错之有?可太后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想过皇上?太后乃是皇上之母,皇上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母亲与朝臣有染?皇上一日大似一日,他日皇上亲政,想要对付谁,不过是说句话而已。”荣夫人吸一口气,面目和缓了些,又磕个头说道,“求太后三思。” “我知道了。”温雅虚弱说着话,轻轻摆了摆手,“荣夫人请回。” “妾今日进宫顶撞太后,便没想着回去。”荣夫人直起腰身,梗着脖子说道,“除非太后答应妾远离荣恪,否则,妾今日便撞死在宝慈宫的柱子上。” 温雅看着荣夫人,近日来一连窜的事情都在眼前。 御史不停上密折,众位朝臣冷眼旁观,庄亲王发难,皇帝质疑,小吉王出京联络礼王,贵太妃交出先帝的手册,荣恪被发现在秦岭秘密养兵,荣老夫人病重,所有的这些,都让她的心情起伏翻腾,她竭力压制自己的怀疑愤怒愧疚,告诉自己要理智,要朝好的方向去想,她自以为早已在心中筑起一层坚硬的外壳,坚硬到可以抵挡住任何攻击。 她都挡住了,□□夫人的话句句锥心,像几记重锤,将她心中的硬壳轻易击得粉碎。 荣老夫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她掩埋悲伤,以坚强达观示人,带领女眷们撑起镇国公府,荣氏一门的忠烈才能代代不衰,在殷朝广泛流传,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荣恪,她每一次进宫都会跟太后提起荣恪的亲事,希望太后规劝孙子早日成亲,将镇国公府传承下去。每一次,她都拿话哄着老夫人,每一次过后,她的愧疚都会增加一分。 荣夫人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在老夫人面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荣恪与她,关键在她,所以荣夫人求她放手。也许当初发觉心动那一刻,就该克制,就该让他远离,他再无赖再深情,自己没有回应,他早晚会放弃。 “我答应。”温雅绝望说出三个字,这三个字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无力摆了摆手,叹息一般低声说道,“你走。” 荣夫人没有动,不置信看着她,温雅唤一声薛明,吩咐道:“你带人将荣夫人送回府中。” 荣夫人走了,客室寂静,只留了她一个人,向后靠坐着闭了眼眸,泪珠从眼角渗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哭一会儿抹去眼泪,起身回到寝室洗脸换衣,坐在书桌前,亲自动手,写下镇国公十大罪状…… 此时荣恪正在书房中拧眉踱步。 祖母病情日渐沉重,令他心焦。 而来自南诏国的密信,则令他忧心。南诏国老国王君晸于八月去世,太子君泽即位,琼华封为王后,于九月诞下一子,出生即被立为太子。琼华要做什么?他猜不透。 最让他伤神的,是刚拿到的这本手册。 那夜里艾姑姑出宫,对他传达雅雅的话,雅雅说心里烦乱,这几日暂不相见,让他夜里也别过去。 雅雅为何烦乱?为何不想见他? 他问了艾姑姑,艾姑姑不肯说,只得绕着弯跟薛明打听,说是丽贵太妃给了雅雅一本手册,好像跟先帝有关,雅雅看了后嚎啕大哭枯坐一夜,早起没上朝,跟着芳华结五色缕缝制香囊。 他的心揪了起来,恨不得穿过密道去她宫中,看看那本手册写了什么,又担心惹恼雅雅。 主意打到丽贵太妃头上,东西是她给的,她自然知道内容。 对付她却也容易,睿宗皇帝的皇后去后,丽贵太妃掌管后宫,睿宗皇帝却不肯封她为后,她的父兄甚为不满,于是,由先生找到了他们。 荣恪拿出一封来往书信交给大双,嘱咐她道:“嫂子进宫的时候,你跟着去,将这封信给丽贵太妃,问问她给太后的手册中写了什么,她若不肯说,就说这样的信我手中还有很多。” 当日大双随着月婵进宫,竟拿回一本手册,大双对他说道:“丽贵太妃看了信后,吓得脸都白了,说这本手册是她誊写下来的,一字不差,原是留着做个念想,如今交给镇国公,求镇国公将那些书信毁去。” “这手册我看过后还给她,书信的事也请丽贵太妃放心,都是以前的事了,扬州徐知府年纪大了,眼看就要告老,她的兄长维父亲之命是从,让她不必担心。”荣恪接过手册,嘱咐着大双。 本以为是睿宗皇帝给丽贵太妃的遗命,谁知却是对雅雅的一腔深情。 荣恪咬了牙,我看了都有些心酸,雅雅看了又会如何? 他想起三月的时候,雅雅在雨夜里的癫狂,那之后经过打听,他知道是雅雅发现睿宗皇帝骗了她,雅雅对睿宗皇帝的感情令他嫉妒,也令他分外在意。 也是从那以后,雅雅对他便没了约束,分外纵容,由着他在朝堂内外任意施展,在感情上也不再收敛,变得放肆恣意,于是才有了二人暗夜中的甜蜜。 他想着雅雅在那个雨夜说过的话: “你还想要造反吗?” “我把元家的江山送给你,从此以后,让你为所欲为。” “我把元家的太后也送给你,你想要怎样便怎样,我让元家的太后给你生儿子。” 难道说,雅雅在与睿宗皇帝赌气吗? 看到这本手册,她不用再赌气了。 她会悔恨,悔恨没有发现睿宗皇帝的感情,没有给他回应。 她会愧疚,愧疚与自己放任相爱。 所以她不想与自己相见,她可是要疏远我吗? 对于一直坚持的这份感情,突然有些无力,似乎失去了把握。 无论是符郁还是秦渭,自己都有把握战胜他们,可是,自己无力与死人相争。 他两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正痛苦彷徨的时候,秦义拿着一封书信进来了,压低声音道:“马将军说,咱们在秦岭的军队被温将军派探马查到踪迹,马将军已及时带着队伍转移,就怕温将军不肯罢休,会联络其他队伍,对咱们围追堵截。” 这消息于他,无异于雪上加霜。 温瑜知道了,雅雅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霍然起身,弯腰钻入床下进入密道中,雅雅绝对不能容忍他豢养兵马,他得去见雅雅一面,跟她说清楚自己的打算。 他跑得飞快,带起的风吹灭数盏油灯,几乎跑得力竭的时候,终于到了密道的尽头。 上了石阶抬手去推,没有推开,他用力咬牙,依然没有推开。 雅雅将密道封住了,他跌坐在石阶上,茫然望着以前一推就开的盖板。 茫然中头顶传来脚步声,听到雅雅轻咳两声,声音冰冷一字一句读道:“镇国公荣恪自任辅政大臣以来,目无太后皇上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百草巷别宅被称为小朝廷,劣行种种惹得天怒人怨,今日朕宣读镇国公十大罪状……” 荣恪愣住了,她接着读道:“罪状一……” 一直到罪状十,最后她说道:“剥夺其辅政大臣的位子,念其有功于朝廷,免于狱中服刑,念起祖上有功,爵位降为三等伯,并遣往边境军营协助常远将军打理军务,其罪不得牵连府中女眷,钦此。” 她的声音很大,冰冷而愤恨。 荣恪越听越绝望。 因为我留了五千兵马,她那么恨我吗?恨到不给我辩解的机会,恨到封了密道,恨到罗列出十条莫须有的罪状,恨到要在早朝上亲自宣读,恨到要我驱赶出朝堂。 又或者,她是因为看到睿宗皇帝的手册,为了弥补对睿宗皇帝的愧疚,才要驱逐我逼着我远离她。 她要回报睿宗皇帝的深情,从此以后,一心做他的未亡人吗? 他缓缓站起身往回走去,来时带起的疾风吹灭许多盏灯,密道中变得昏暗难行,他摸索着一步一步向前,有泪珠不受控制滑出眼眶,沿着面颊一滴一滴落下去,周遭寂静,静得能听到啪嗒啪嗒的破碎声。 曾经数次与她从密道中走过,有时候他背着她,有时候二人并肩携手,每一次走过时的心情,都像是奔向欢欣的未来,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心碎神伤,似无归路。 回到书房中枯坐片刻,狠狠搓几下脸,起身出了书房,叩响了秦义的房门。 秦义迷迷糊糊打开门,就听公爷吩咐道:“以前吩咐过你和大双小双的事,今夜里就做。” 秦义吓得清醒过来,结结巴巴说道:“爷,这也太突然了……” “难道你们没有准备好?”荣恪的声音了含了杀意。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小的这就去准备。”秦义答应着飞快向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