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游戏
回到垂拱殿东暖阁, 温雅回头吩咐一声:“镇国公进来。” 荣恪跟着进去,温雅赐了座,又唤柳姑姑上茶。 她身子略斜坐在榻上,手臂倚靠着扶手,有些慵懒说道:“今日很累,你也随意些。符郁此人,与传言大异,倒令我刮目相看。” 荣恪点头:“确实,臣也受传言之误。” “楚子都口中心狠手辣令他闻之颤栗的主公, 会不会另有其人?”温雅蹙眉思忖。 “是以太后才试探乌孙国是哪位能臣主政?”荣恪问道。 “你猜出我的用意来了。”温雅看着他笑,“符郁十八岁回到乌孙,一位早已被舍弃的皇子, 能迅速崛起,与大皇子成鼎立之势, 最终夺取帝位,他的背后, 定有人出谋划策。” “乌孙人擅争斗不擅谋略,如果有人,定是殷朝人。”荣恪说道。 “符郁曾在岳州洞庭书院读书六年,六年中他与谁最亲近,也许该打听打听。”温雅说道。 “臣已托人去往岳州查探。”荣恪看她脸上现了惊疑之色, 问道,“那名叫做莲莲的乐伎,是怎么回事?太后特意找了她来试探符郁吗?” “你派人去岳州做什么?你先说。”温雅有些不悦。 “洞庭湖, 岳州,糯米团子,桃花渡,曾家。”荣恪看着她,“符郁在洞庭书院时,和曾家有过什么纠葛吗?所以太后提起他时,才咬牙切齿?” “你托了谁去?”温雅问道,依然不回答他的问题。 “刑部员外郎黄忠和魏如。”荣恪说道,“去年武陵发生一桩疑案,历时半年没有告破,当地知府求助于刑部,刑部派了黄忠和魏如前往,武陵离岳州很近,是以臣托他们前去查探。” “查探什么?”温雅盯着他。 “查探符郁在洞庭书院的行踪。”荣恪说道。 “为何不事先跟我商量?”温雅咬了牙。 “臣问过太后,为何让符郁前来,太后的回答冠冕堂皇,令臣无话可说。”荣恪叹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为了不让翟冲听到,翟冲若知道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太后找来的那位乐伎,眉眼与太后有几分像,臣不知太后要做什么,可事关太后,臣心急如焚,碰巧遇上张淮问了几句,符郁对那莲莲欲迎还拒,更加让臣忧心,是以,臣根据自己的推断做出行动。”荣恪看着她,“你别生气,我自会帮到你,不会碍你的事。” “这件事,我不想让你帮忙。”温雅断然说道。 “又说让我伤心的话。”荣恪瞧着她,“不让我帮,让谁帮呢?” “这件事,我要自己来做。”温雅坐直身子,微抬了下巴。 “臣谨遵懿旨。”荣恪站起身,弯腰拱手说道。 她放松下来,又略斜了身子靠着扶手:“冯茂告诉你了?” 荣恪点头。 “他给你看过画像了?” 荣恪嗯了一声。 “你坐下。”她叹口气,“我再怎么说,你依然会照自己想的做,对不对?” 他坐下去,说一声对。 她无奈摇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谁也别管谁。” 他说好。 “若有一日你能帮上忙,那自然最好。若坏了事,唯你是问。”她绷着脸。 荣恪一笑:“行,唯我是问。” 她这才作罢,笑容又回到脸上,恢复闲谈的模样:“乌孙国果真是一夫一妻?” “也不全是。”荣恪笑道,“有些部落中,一妻多夫。” 温雅大感兴趣:“怎么个一妻多夫?家里谁说了算?妻子吗?几个男人的地位如何?也像我们这儿,有妻有妾?儿女呢?也分嫡出庶出?” 荣恪本来只是哄她,给她说些奇闻,看她兴趣满满,笑问道:“太后竟不反感吗?” “不反感啊。”温雅捏着两手,“男人才反感,女人高兴还来不及。” 荣恪瞪大了眼,温雅就笑:“我要是去乌孙做个部落女首领,娶了谁才好?” 太后跃跃欲试,竟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荣恪看向窗外,翟冲今日不知何故,离得远远得,荣恪笑问:“太后数的人里,可有翟冲吗?” “那自然有。”温雅接着扳手指头。 “有臣吗?”荣恪又问。 “有啊。”温雅笑着。 “臣是妻还是妾?”荣恪满怀着期待。 温雅抬头看了他一眼,略带些歉意说道:“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荣恪咬了牙:“有冯茂吗?” “美男子,自然有了。”温雅笑道。 “符郁呢?”荣恪想着刚刚丹樨之上,符郁望着她背影的目光。 “有待考察。”温雅笑着拿过纸笔,“我写下来。” 说着话看向荣恪:“你不许偷看。” “臣也不想偷看。”荣恪说着话,符郁有待考察?就是说,太后对他印象极好,只是因为旧事成谜,才对他暂时保留? 温雅吩咐柳真给荣恪上了冰盘,自己倚着小几写写画画,头也不抬说道:“这个游戏有趣,你坐着吃些冰果再走。” 她难得轻快欢喜,荣恪嚼着冰果笑看着她埋头写画。 正两相欢喜,翟冲在门口说道:“启禀太后,鸿胪寺卿求见。” 温雅忙正襟危坐了,唤一声柳姑姑,待要将刚刚写画的纸递过去,又说道:“让薛明来。” 薛明进来,温雅将那纸递给他:“烧了去,谁也不许看。” 荣恪明了得笑,柳姑姑识字,薛明不识字,是以让薛明去烧,这样就了无痕迹了。 殷朝都是你的,你爱写谁写谁,只要你高兴。 起身待要告退,温雅摆手制止:“乌孙之事镇国公参与颇多,留下无妨。” 这才让鸿胪寺卿进来,鸿胪寺卿进来呈上一封请帖,躬身禀道:“乌孙皇帝欲于三日后在同文馆设宴款待太后,臣不知太后是否应邀前往,特来请太后示下。” “去。”太后痛快说道。 鸿胪寺卿有些诧异,太后微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臣这就去准备。”鸿胪寺卿忙道,预料太后不会前往,没想到出乎意料,这下又得连夜忙碌了。 “去。”太后和气说道。 鸿胪寺卿告退,荣恪皱眉看着她:“为何要去?” “同文馆的莲湖名满京城,早就想瞧瞧去。”温雅看他一眼,“你就不用跟着去了。” “臣非去不可。”荣恪硬声说道。 “非去不可?”她看着他。 “非去不可。” 二人僵持片刻,她摆摆手:“好,去就去。懒得跟你生这些闲气。” 荣恪就笑:“说句正事,孙智周似乎不太赞同与乌孙邦交。” “他在高位已久,贪恋权势又爱耍弄权术,早已忘了本心,许多事并不是顾着利害,只是弄权以显示他的重要而已。眼下我只能敲打着他些,若他依然故我,处置过乌孙的事就处置他。”温雅绷紧了脸。 “弄权二字太过精辟。”荣恪笑道,“臣如醍醐灌顶。” “我也看不了那么明白,想不到有人会以弄权为兴趣,是先帝告诉我的,先帝说很多居高位的人生活太过优渥舒适,就会生出一些奇恶的趣味。”温雅笑了起来。 荣恪哦一声,没了兴致。 “符郁跟先帝有些像,深沉而务实,差别是先帝温和他则冷漠。”温雅评价道。 荣恪又哦一声。 “怎么?不愿意我提起先帝?你还怨着先帝吗?”温雅蹙眉道。 “没有,臣没有怨着他,臣哥哥的赤乌刀如何到了他手中,臣问都没问。”荣恪声音里带着气愤。 “你认为呢?”温雅问道。 “天下都是他的,我哥哥的命也是他的,一把刀算什么。”荣恪冷哼一声。 温雅和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先帝如何拿到的赤乌,若知道,早就告诉你了。” 她不与他计较,反倒十分和气。荣恪有些愧悔,放软声音说道:“是我的错,不该一提到先帝就起急,以后不会了。” 她带着些嗔意看着他:“我今日疲惫,在大庆殿被他们吵得头疼,没有力气与你计较。” “可困倦了?可要歇息一会儿?”他的声音更加温软。 她嗯了一声,荣恪起身退了出来,一眼瞧见薛明站在大殿拐角处的阴影里纳凉。 踱步过去微笑问道:“刚刚太后给中贵人的那张纸,烧了?” 薛明点头:“太后既吩咐了,小的不敢怠慢。” “上面写的什么?”荣恪又问。 “它们认识小的,小的不认识它们。”薛明笑道,“不过,除了字还有画。” “画的什么?”荣恪更加好奇。 “一张榻,上面坐着一个人,周围站着几个人,应该是躺着的那个人病了,周围站着那几个人过来探望,都围在榻旁嘘寒问暖。”薛明想着上面的画,“小的也是连蒙带猜,画的不是很清楚,应该是这个意思。” 就是说,堂堂太后画技很差?荣恪笑了起来,笑着又拧了眉头,你坐着,好几个男人站着,围拢在你身边嘘寒问暖,真是好享受。 看来人在高位,果真会生出恶趣味。 荣恪咬牙切齿,想起她写画的时候认真有趣的模样,又忍不住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冰盘,古人在盘内放置碎冰,上面摆列藕菱瓜果等食品,夏季食用以解渴消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