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又没碰你
如梦初醒。 他是在干什么? 愣了片刻,云深故作镇定的手指在她刘海上虚探了一下,甩了甩手,煞有其事道:“你头发上有根线。” “......” 程一没有去追究刚刚空气里诡异的紧迫,也没去追究她头发上到底有没有线。 这些都不重要。 她把碘伏收了,拿出红花油,视线重新固定在他脸上的伤疤上,轻声道:“我会轻点,疼就跟我说。” “我,自己来。” “你一个大男人矫情什么?”程一如法炮制,把沾了红花油的棉签擦在他的伤口上:“我又没碰你。” “......” 感觉自己受到侮辱并且无言以对的云深闭上了嘴。 房间里很安静,红花油的味道混合着程一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儿在鼻尖蔓延,女孩儿葱白的手在眼前晃动,光斑跟着一起跳跃。 感觉很奇妙。 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 也不是完全没有。 不过她们靠近他的原因都如出一辙。 她呢? 她也跟他们一样? 他猜不出来,程一专注的看着他的伤口,面上没有半点少女怀春的红晕。 离他这么近,都没有。 一个长成这副样子的女生,对他没有半点感觉。 他该感到受挫还是庆幸? 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排斥这个女生。 算起来,是这些年唯一一个不厌恶的女生。 而原因,他无从所知。 在他的出神间,程一已经抹好了药,而他竟从头到尾没有感到半点疼痛。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看她。 这个奇怪的女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好了。”程一出声,收了手,连带着那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也一并收了。 他回神,别开视线。 程一看他:“你试着自己坐起来,你太重,我扶不起你来。” “......”从来没有一个女生说他重,语气还有些嫌弃。 云深没说话,撑着身子往起坐。 程一满意的转身走向厨房。 水已经热好,她端了一杯水出来。 云深松垮的坐在沙发上,即使这样狼狈,也带着一股难言的帅气。 水还要一会儿才能放凉,她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程一终于有空打量了这间屋子。 好半晌,她问了句:“你一个人住?” “嗯。” “不怕吗?” 怕又怎么样? 无人能顾及他。 他默了一瞬:“习惯了。” 程一怔了怔,转移了话题:“伤怎么弄的?” “被人打了。” “外面的人?” “嗯。” “你刚来怎么会招惹到外面的人?”他不像是那种会惹人的人。 “没什么,就是,招惹了。” 他垂着头,侧脸有些抗拒。 程一不问了。 他们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今天她能进到这个屋子,能照顾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病的格外脆弱,连带攻击性也一并褪了不少。 算了,来日方长。 她抿了唇,别过头,视线定格在玄关处的两件染血的衣服上。 应该是打架时沾的血。 几秒,她扭头:“屋里有洗衣机吗?” “不知道,卫生间应该有。” 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在他不解的目光里,程一站起身来,走到玄关跟前。 云深感觉脑袋里嗡的响了一声。 他正要出声阻止。 已经迟了。 程一弯腰拿起那两件衣服,正要起身时,一条黑色平角内裤摇摇欲坠的从她的指尖上掉了下去,啪的一声掉在她鞋面。 云深的,内裤......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刚刚还用手碰了...... 空气突然安静。 须臾之后,云深倒吸了一口气:“我前两天换下的,还没来得及洗。” 程一再一次难得的红了脸。 几秒后,她眨了眨眼睛,镇定的蹲下身去,就着牛仔裤把内裤夹在了里面:“洗手间是哪个门?” “......”这个女生的脸皮可以说是很厚了。 他也不能输。 云深指了指。 程一抱着衣服快速的钻进了洗手间。 把半袖裤子内裤一起塞进去,水和洗衣液按比例放好。 鼓捣了半天。 她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站起身来。 洗手间里有块儿半身镜,她看到里面的自己。 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要在一个刚刚认识不过几天的男生家里做这种事? 程一,你疯了吗? 半晌,她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双手撑在盥洗台上,她再一次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有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聚在下巴上,再掉下去。 迟疑了吗? 后悔了吗? 明知道前方可能是一片沼泽,还是要走下去吗? 她的回答是,要。 因为某一个瞬间,她看到他在阳光下透着浅光的眼神,他在无声的向她求救。 他拼命的挣扎,他在往下陷。 那种感觉,她感同身受。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沉下去。 想清楚了。 程一抹了把脸,走出洗手间。 水似乎已经凉了,他端了水杯喝了一口,微微弯下的脊背在暗沉的灯光下犹如受伤的小兽。 程一走过去,把退烧药拿出来,扳了两粒,递给他:“把药吃了。” 他身体很弱,似乎连坐着这个动作都有些吃力。 从她掌心拿走药的时候,程一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滚烫。 带着冷汗的滚烫。 他就着水喝药的时候,程一看着他滚动的喉结,问:“伤的这么重,为什么不去医院?” 他不是没钱。 医院。 云深的动作僵了一下。 某个时刻的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排山倒海而来。 医院的走廊,冷白的灯光,血腥里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 冰冷的墙壁,狰狞的面孔,绝望的嘶吼,还有砸在身上的拳头,以及,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那道呼吸。 如同这些年来日复一日的噩梦,重重的压下来。 因为发烧而发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 那一瞬,程一看到云深握着水杯的手指在颤抖,指关节都用力到泛白。 他害怕医院。 他的经历,跟那个地方有关。 她懂了。 许久,她轻声道:“抱歉。” 云深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半天,才一口气把杯里余下的水喝完,放到茶几上:“你走,我要休息了。” “我扶你进去。” “不用。” 她太聪明,那双眼太犀利,方才,他有一种内心被窥探的感觉。 关于当年,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也不愿意,有谁围观他的脆弱。 同学的关系,她做到这个程度,够了。 话落,他没再看程一,径直往卧室走去。 程一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被昏黄的光线勾勒的格外不堪一击。 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 像是幼年时,她被堵在小巷的墙角,喊破喉咙都无人施救的无助。 她静静的看了半晌,对门内的那片黑暗说:“我走了。”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总之,没有任何回应。 程一毫不在意,她在客厅里提了书包又放下,故意制造出些许动静。 尔后,走到玄关处,将门打开又合上。 坐完这一切后,她回到客厅,轻手轻脚的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开始坐在沙发上做作业。 孝育高中作为市里最好的高中,在作业上面也相当出色,不过高二,作业已经多到让人没有闲暇谈恋爱和玩游戏。 一份儿数学卷子做完,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程一看了眼时间,放下笔,活动了活动手腕,起身,朝卧室走去。 依旧是没有光。 只能借着客厅的光线看清床上伏起的轮廓。 她站在门口,听到床上传来有些粗重的呼吸。 看样子,药效起来了。 她走进去,在床边站定。 床上的被子是深蓝的,人只露出了脑袋尖,余下的身子全部在被子里蜷缩起来,像是同被子融为一体。 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静静的看了几秒,俯下身,悄悄掀开了被子。 他的脸露出来了。 上面全是汗。 程一摸了一把,冷汗。 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他近乎像是浸在水里。 而他额角的温度,并没有褪下去的迹象。 这样近的距离,她清晰的感受到他呼吸的不畅和落在她面上时的灼热。 像是能把人烤化了。 这样下去,会烧傻的。 她想了想,给他把被子重新掖好,去了洗手间。 用热水烫了毛巾,再回到卧室。 把热毛巾敷在他额角。 骤然增加的热度似乎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偏了脑袋,想要把毛巾甩下去。 程一伸手按了一下,低声道:“别动。” 她的声音很温柔。 模糊中,云深忽然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发烧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温声细语的在他耳边呢喃,哄他入睡。 只是,这种温柔,很多年都不曾有过了。 很想念。 很不舍。 想要抓住。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攥那只放在他额角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深哥:摸到了我媳妇儿手,开心 程一:深哥受伤的样子有种粗犷的男人味儿,想日 深哥: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