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几倍啤酒下肚, 话匣子彻底打开。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开始吐露自己的家务事,抱怨老婆抠门得要死,连烟钱都给没收:“你们几个小子都还没结婚?跟你们说,晚点结婚好, 结了婚就等于宣判无期徒刑, 花点小钱找找乐子都得管。” 正说着, 兜里手机响了。 劣质的山寨机, 铃声带了失真的噪响,高唱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听惯了凤管鸾笙, 钟鼓之乐,对于现代歌曲,薄风遥实在欣赏不来,眉心不自觉皱起。 对面的中年男人接起电话, 满脸烦躁:“知道了!马上就回来!我这刚收工,好好好…挂了。”电话一摁, 又是一阵抱怨,“烦死了!家里黄脸婆催我回去了,小刘, 好好招待下遥小子,撸玩串带他去馨馨那儿找点乐子, 让他见识见识城里的风光。” 这话一听便知是去勾栏院,在京州,不少人为了巴结他频频送来千娇百媚的美人, 花魁姿色也多次领略,甚至还有名门贵女给他递香帕。 都是绝色女子,他要是想寻乐子,何须等到现在自降身份去勾栏院睡胭脂俗粉? 薄风遥搁下酒杯,也跟着起身:“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小刘一听,急忙拉住他:“这才几点?夜生活刚过开始你就要回去,难不成你也跟汪叔一样,家里有只母老虎?” 一众人哈哈笑起来: “遥小子才19,哪儿来的母老虎?” “瞧他这童子鸡的模样,怕不是还没开过荤!” 就见话题主角气定神闲地往桌上放了张百元人民币,微微一笑,用今天才学到的词儿说:“老婆在家等我,怕她着急。” 他转身走了一段路,愣在桌前的男人们才回过神,异口同声两个字:“我.操!” …… 洒满星光的老街,亮着两三盏黯淡路灯。 远远望见家阳台上亮着,薄风遥脚下速度又加快几分。自从看了夏云珠的手帐后,他便决定去找赚钱的活计。 生活的重担不该由她一个女人来扛。 在京州集市,找份活计混口饭吃很容易,然而21世纪处处都需要身份证,这就使他就业的范围变得格外窄,最后他只能将目光放在建筑工地上。 招工的汪叔本不打算用他,然而在他展示惊人力气后,态度大反转,一口就把他给要了。 傍晚还邀请他一起去烧烤摊,盛情难却,不好拒绝。 他没有可以联络夏云珠的手机,出门前只在饭桌上留了张“有事外出,勿念”的字条,夏云珠到家后迟迟不见人回,早就心急如焚。 门一开,便从沙发上弹起来,气急败坏一句——“薄风遥!你去哪儿了?!” 因为太过担心,以至于连平日的敬语都忘到九霄云外,看见他浑身沾满泥泞,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得要命。 “到底什么事急得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独自跑出去了?迷路了回不来怎么办!被无良司机撞到通知不到我,没钱急救怎么办!你要急死我吗?!” 她怒气冲冲的模样,不知为何,让薄风遥想到工友们打趣的那句“母老虎”,便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 嗯…… 的确是越来越凶了。 但终究是个柔弱女子,拦腰一抱就失了抵抗,娇小身体窝在他怀里,想继续发脾气,却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 竖着的一双娥眉下,乌黑眼眸蒙着显而易见的水汽。 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喉咙里发出轻笑,抱着她在沙发坐下,明知故问一句:“这么担心我?” 他呼吸晕着淡淡酒气,将迷离夜色都熏出几分醉意。 夏云珠正恼着,没肯给他好脸色,口是心非道:“谁要担心你?要是再这么不计后果到处乱跑,出了事我可不管!” 他低头,沙哑声音贴在她耳边:“我没你想得这么弱不禁风,不过……这份关心,我很喜欢。” 耳垂被他呼出的热气熏红,夏云珠抬手推他,却被顺势拉扯得更近,滚烫的唇猝不及防地落下,横在腰间的手也收得更紧。 被肆意掠夺一番后,她才反应过来,薄风遥这是…醉了? “你喝了…唔…多少…酒?” 话语被他抵进来的舌搅碎,沾染泥泞的外套悄然落地,夏云珠被推倒在沙发上,头顶吊灯明亮的光,在视线里剧烈摇晃。 意料之外的展开。 将空气中的冰冷都融化。 她的手抵在他胸口,却不似曾经那般抗拒…… 吻缠绵得夺走她所有氧气,近乎窒息的时刻,他终于舍得停下,双手撑在她脸侧,逆光中,那眸也亮得惊人。 “我找了一份活计。”他笑着掏出剩下的两张百元大钞塞进她手里,表情洋洋得意,“以后钱的事都不必操心,我养你。” 钞票沾染他的体温,皱巴巴蜷在她手心。 夏云珠脑中嗡响。 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谁肯雇?他到底…找了什么活计? 她盯着那团粉色人民币,货真价实的钱,沾着零星泥泞。 ——该不会是……?!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上也落满灰尘,此般狼狈哪是夜安宫主所能忍受的? 不可置信地问他:“你找的什么活计?” 伏在身上的人笑得勾魂摄魄,吐出来的字却格外欠揍:“秘、密。” 不想和他兜圈子,夏云珠直接问了:“是不是找了建筑工地的活?” 见他眸光一顿,夏云珠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一个迟早要回去的古代人、曾经风光无限锦衣玉食的江湖大佬,跑去建筑工地搬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不利健康的粉尘、难以忍受的工地噪音、胆战心惊的高空作业,每一样都高亮着“危险”。每时每刻都有民工意外死亡,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她良心何安?! “跑那么危险的地方赚点辛苦钱,宫主是嫌我家徒四壁,还是觉得我克扣了您的生活?” 话一出口,眼眶便泛了红,后怕的感觉顺着血液遍布全身。城市繁华的背后,潜伏着数不清的危险,稍有不慎就惹祸上身。 工地是什么地方?危险不说,人也鱼龙混杂,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古代人,很容易就被哄着误入歧途,染上黄/赌/毒别说是回朝凤继续当江湖霸主了,等待他的只有灭亡。 夏云珠操碎了心,他却还在笑,一手把她圈在怀里,一手亲昵地捏她的鼻尖,眼尾扬起漂亮弧度,语调宠溺:“夏云珠,你怎么这么聪明?” 她生气地瞪眼,打开他的手,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出来,一肚子火气,没心情跟他说笑! 起身的瞬间,被他强行压回去。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几乎是唇贴着唇说出后面的话—— 叹息般,散在蜻蜓点水的吻里。 “过去的十几年,你我不相识,所以没能替你遮风挡雨,但既然我来了,便不会让你再吃半点苦。” “我薄风遥的女人,当是捧在手心里宠的。” “乖,把兼职都辞了。” …… 薄风遥娶了老婆的事,让八卦的小刘憋了一晚上,第二天工地午休,就迫不及待地问:“哥们儿,你才19岁就结婚了,老婆是老乡?” 薄风遥摘掉安全帽随手放在一旁,想了想,轻轻地应一声。 江川市是曾经京州龙城,忽略一千年的距离,他和夏云珠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算是同乡。 小刘递给他一支烟,羡慕不已:“真好!一个人进城务工辛苦又寂寞,带上老婆一起,就没那么难熬了。” 想到夏云珠严重警告过他不要随便抽别人递来的烟,于是摇头谢绝。 小刘笑了声:“别跟我说你不会抽啊!” 不会抽?笑话! 单是烟杆,他便收藏无数,红木紫竹绞花做工精细的烟杆配上玉石翡翠的烟嘴,对于烟袋他也十分讲究,只光顾京州老字号的旱烟店。 只是答应过夏云珠,如果坚持要上工地赚钱,便必须事事小心,旁人的烟抽不得、离席后的酒喝不得、地下赌场去不得、有些窑子也…逛不得。 ——“我们这里逛窑子是禁止的,您要是有…有那需要,还是等回了朝凤再说……找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也…不怕染病。” 想到她说这话时憋红脸的模样,他便觉得好笑。在她眼里,他就那么像沉溺勾栏院的风流浪荡子?习武之人最忌讳房事放纵,况且江湖处处算计,哪怕送来天仙似的美人他也不敢乱碰。 ——惨死床上的人,可不在少数。 小刘那话只是随口一说,见他不接,也不强求,自顾自点上烟,又问:“对了,你老婆在哪儿打工?有机会带来给大伙见见呗!” 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刺鼻焦味中,薄风遥提着裤腿在一堆砖块上坐下,声音平静地说:“没打工,她在江川大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