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春夜微凉,月朗星稀。 方府在长安城西,那一片都是朝廷各个品级官员的府邸,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方府靠近长乐街,修的文雅大气,水榭亭台环环相扣,书房在东南方向,距离主卧较远且靠着后面围墙。 书房里烛火昏黄,窗纸是沉重的姜黄色就连皎洁都月光透不进去,忽明忽灭的火光在墙壁上映出个影子。 矮桌上摆着棋盘,黑子居多白子势弱,方懿泽捏着白子踌躇片刻,白子缓慢的落在被三颗黑子包围的位置。 只要黑子再落,这局棋,白子必输。 良久,方懿泽叹口气,“到头来就落得如此下场,时也命也。” 书房门外站着个人,仿佛听见他那声叹息,人影略一僵硬步子停住没再向前,半晌折身离开。 方懿泽一掀唇,勾个笑,眼角余光往门口一撇,另一只手中黑子落在另一个位置,死局又转活局。 有句话叫,天无绝人之路。 容巽回到宋家村已经是月上中天,她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垂头丧气的宋母和鼻青脸肿的宋怀言。 再看看扔的满地都是的行李,容巽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面色森寒。 “怎么回事?又是你嫂子!” 宋母糯糯道,“嫂子说房租到期了,可是明明并没有呀,她还有字据,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在容巽冰冷又锐利的目光下,宋母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那这是怎么回事?”容巽的下巴隔空点一下宋怀言,明显是再问他身上的伤和脸上的青肿。 “哥,是宋飞他打我!他还骂阿娘,我就打他,你别看我这样他还没我好呢,我听你的话往死里揍得。” 还行,至少宋家还有一个不是软柿子的宋怀言,这就很欣慰了。 “收拾东西跟我进去。”容巽弯腰收拾就开始敛地上的东西,温和俊朗的面容覆盖着一层寒冰。 宋母战战兢兢,“可是……嫂子,她,不让我们住了……” 容巽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眸睨她一眼嗤道,“她不让?呵,她让你去死你是不是也得去!” 宋母被吼的一愣,眼圈立刻就红了,眸子里水汽盈盈,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苍白如纸。 见此情形容巽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国公府的下人,是宋也的母亲,不是她不爽就可以动辄打骂发泄的人。 略有尴尬,明明宋家人都那么温暖,她在这里的这几天,宋母对她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那种母亲温和柔软的关怀是她好多年不曾体验得。 如今这是怎么了,不过一点小事,又何必对她发脾气,这女人生来便如此柔弱,又有丈夫儿子的细心保护,难免会过分痴笨,何必拿她撒气。 道理容巽懂也想的明白,可是要她拉下面子去给个村妇道歉认错,她是万万做不到的,也不知别扭些什么。 一时间,气氛静默又尴尬。 宋怀言是个鬼精灵,他小心翼翼的去扯扯母亲的衣袖,有看一眼"宋也",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整个人扎进母亲怀里。 撒娇道,“娘亲外面好冷呀,咱们和大哥一起进屋,有大哥在我看他们肯定不敢过来找事。” 宋怀言可怜兮兮的摇晃母亲的胳膊。 容巽干咳一声,有些不自然道,“进屋,外面怪冷的。” 宋母沉默的收拾东西,先把宋怀言安顿好,自己又去收拾其他,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容巽。 容巽摸摸鼻尖有些尴尬,就呆呆的站在那看着宋母收拾好东西,又回屋休息,直到东屋的烛火熄灭。 她才舒口气,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偷偷庆幸没有被大人发现。 “哥……”宋怀言从西屋出来,拉着容巽矮下身子小心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娘亲晚上还没吃东西呢。” 容巽看他一挑眉,“你也没吃?” 宋怀言摇头,“我在东头张大爷吃了,家里没粮了娘亲就没吃,本来今天阿爹是要回来,突然有事耽误了。” “家里的东西都是阿爹在操办?” 宋怀言点点头。 容巽给他拢一下衣襟,“回去睡觉。” 宋怀言很听话,一个人乖乖回屋休息。 容巽趁着夜色掩盖偷偷摸摸出门了,走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衣服上面脏兮兮的,还有脚印,头发也特别乱,还沾了两片树叶。 她小心翼翼的敲敲东屋的门,听见屋里传来脚步声,便把手里托着的碗放在地上,自己一个闪身进了西屋。 宋母开门,就看见地上的碗,拿起来打开一看是还冒着热气的面条,汤有些少了面条被泡的有点大。 一瞬间,宋母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宋母擦擦眼泪,什么都没说,默默把这一碗吃完,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最热乎的面条。 这一晚也是,她睡的最好的一晚。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 容巽耳边传来哐啷砸东西的声音,她来回翻了好几个身都没有把那股声音挥去,被烦的不耐烦才起身。 胡乱套上衣服,推门出去。 “你们有完没完!”容巽瞪着屋子中央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她见过的宋嫂子,还有一个是头发花白神色刻薄的老人,不用说就知道,这位是宋也的祖母。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们正在到处砸东西,锅碗瓢盆都没放过,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这会砸到外屋才吵醒了她。 而宋母不知所踪。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在我没发火前,立刻滚出去!要不然……就别怪我对二位长辈不客气。” 刻薄的宋奶奶当即训斥,“宋也你爹娘什么教养你的!这就是你和祖母说话的态度?” 容巽翻个白眼给她,“少给我废话,滚不滚!” 宋奶奶道,“今儿你们不搬出去我们是不会走的。” 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好像她们多理直气壮般。 “很好。”容巽阴冷的瞪着她们,“哪是地狱偏要往哪走,怪的了谁,我只能成全你们。” 眼角余光一撇,菜刀放在菜板上,森白刀刃在天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注意到她目光的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容巽一个健步上前把菜刀抢到手里。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我可是你祖母!” “祖母?那我就好好孝敬孝敬你。” 容巽拿着菜刀就开始冲着她们俩一阵乱砍,俩人狼狈叫唤躲藏,声音惊醒了屋里的宋怀言。 他从门缝一看,当即回到床上,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容巽双眼发红疯了一样,宋嫂子跑的慢些被砍了一刀,背部的血不要钱般哗哗往下流。 “啊啊啊!!!!救命啊!!”宋嫂子疼的只知道叫唤。 见血容巽更不怕,做势又要去砍,宋嫂子被宋奶奶拉着跑开了。 直到俩人跑的看不见人影,容巽才十分淡定的把菜刀上的血渍擦干净,又把落在地上的血迹清扫干净。 这才进屋换衣服。 面对宋怀言欲言又止的神情,容巽不耐烦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了?” 宋怀言摇摇头,“刚才我在睡觉,啥都不知道。” 容巽点点头,露出个笑模样,“真乖,今天在家老实点。” 宋母从外面买东西回来,容巽已经不在家了,她问了小儿子,宋怀言只是模模糊糊的说大哥出去有些事,晚上就回来。 宋母这才安心给小儿子做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容巽偷偷摸摸去了姚元锋的府邸。 姚元锋向宋也道谢一定有猫腻,如果她没记错,姚夫人和姚元锋的定情信物是一支举世闻名的发簪。 不知道姚元锋那个老狐狸搞什么鬼,硬生生把发簪说成玉佩,还被自己捡到过,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捡过他的玉佩,简直荒唐。 姚元锋的府邸在青竹坊那边,离长安中各个官员、侯爵、王侯都比较远的地界。 倒是靠近净悬司。 这也可以理解,他是净悬司一把手,虽然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事是需要他出面的,往往很多决策还是需要他的。 容巽一直躲在姚元锋的侯府门口,看着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人,从清早到下午,愣是没见姚元锋。 她都要放弃了。 却看到个意想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人,那天宋家村她见过的那个男人,容桥说他是郭琅,姚元锋的门生。 郭琅停在姚候府门口,视线一转直直射向容巽所在,嗤笑一声没有理她,阔步进了侯府。 没一会郭琅出来了身后跟着姚元锋。 两人走到容巽跟前,还是姚元锋含笑开口,“听闻这位小兄弟在我府门口待了很久可是有事找本侯?” 容巽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道,“你发妻给你的定情信物是一只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发簪,鎏铜金打造,呈缕空小扇型。” 姚元锋面不改色,“小兄弟从哪听说本侯与发妻之事。” “那只发簪你一直收藏着,就连当年你妹妹入宫为妃,当今提出要一睹那只发簪的风采你都拒绝了。据悉那可是侯爷这辈子唯一一次公然抵抗陛下。” “不知,我说的可对。” 姚元锋衣袖中的手攥紧,喉头攒动,眸子里的光明明灭灭叫人看不真切,他状似无奈的勾唇一笑,把眸中心底的百般情绪隐藏一干二净。 “本侯还真是听不懂小兄弟再说什么,要是没什么事,就莫要在我府前徘徊,这要是叫有心人瞧见就不好了。” 容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底越发的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记错了,姚元锋的定情信物也许真的是玉佩。 要不然他又怎么会丁点反应都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她仿佛被姚元锋牵着鼻子走,没有一点主动权,这个老东西都已经修炼成精了。 “是嘛,那也许是我记错了,叨扰姚候了,告辞。” 既然姚元锋毫无反应,她就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那个方懿泽,对,先去探探这位中察令大人的底。 容巽打定主意,不在和姚元锋纠缠立刻奔长乐街而去。姚元锋给郭琅个动手的眼神,对方立刻会意,追寻容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给我呗~ 么么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