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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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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砚悬紧张地等着消息。    十二年前,他的哥哥为了救他,被人牙子带走,音信全无。    很多人都说找不回来了。    他在今天看到“魇”后,也这么认为。但他不甘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化成耗子洞的残骸枯骨,他想的也是,他还可以报仇呢。    人牙子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他们找出来,一刀一刀凌迟。    萧相被皇命赶了回来。    院中的树枝也承受不住越下越大的雪,塌了。    王砚悬吐出了一口血。他的伤口也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浸染了衣衫。    他连站稳都有些吃力,血淋淋的手扶在棕色的大柱子上,给它添上了一抹殷红。    红得刺眼。    萧常没有说话。    他看着面前的血人,鲜血顺着地板的缝隙流到他的脚边,仿佛是那些被掳的孩子最后的挣扎,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替他们主持公道。    王砚悬无力地瘫在了地上,好像根本不知道疼。    他之前到“日曜日”耗子洞时,那伙传教士正在给孩子们植入恶魇,他亲眼看着一个孩子在他眼前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有多绝望。    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满目所视,遍地枯骨,哭声与叫声齐鸣,传教士们却充耳不闻,只在乎他们的“魇”有没有配型成功。    那一刻他就知道,从今往后,他要和他们不死不休。    他低着头,用血肉模糊的手捂住了脸。    “他们哭着求我,说,‘哥哥,救我’。”    林歧回到耗子洞,萧途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身上的血气已经散了,只余下眼角还残留着腥红。林歧有点吃惊,恶魇上身,得有多大的自制力才不会长歪?    萧途蹲在地上,把散落的骸骨一根一根拼了起来。    很多骨头已经碎了,或者是不见了,能完整拼起来的其实不多。小孩的骨骼都长得差不多,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他却没有迟疑。    他像是对他们无比熟悉,拼完后还用剑在旁边刻下了名字。    名字有些不是大名,当年被拐的孩子太小,大多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剑气深入地底数寸,土石飞裂,把他们的名字记得深沉。    这是他下山三年第一次拔剑,锋芒毕露。    宝剑藏锋,游龙惊鸿。    藏锋的是宝剑,惊鸿的是游龙。    在骸骨之后,空白的地方,他变换剑锋,一笔一划写下最后一个名字。    王逸。    他没有骸骨,却早已葬身此处。    萧途的声音有些嘶哑:“当年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我的面前。”    血和泪喷了他一身,人牙子按着他的头,强迫他看着每一个人从生到死。    因为他们认为,见识到的痛苦越多,越能和“魇”相契。    前头的人都失败了。    更多的人吓晕了过去,直到被“种子”唤醒,再是死亡。    只有他,眼睁睁地看完了全场。    他要记下他们每一个人,包括人牙子。记住死去的同伴,是为了怀念,记住人牙子,是为了复仇。    大概他是个天生的邪神。    “种子”在他身上生根发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契合度,人牙子一度举行了一场祭祀大典,将“种子”献给了真神。    再然后,他们就将他丢到了黄曾天,不再管他,往别处继续寻找更多的容器。    茫然无知的萧途被殳阳平捡到,带上了太玄山。    萧途,随国姓萧,路上捡的,故名途。    “我却忘了他们。”    通道里响起了脚步声,是沧涯十三卫。    十二年前那场拐卖案倾尽全城之力也找不到线索,刚好他们也在奉天大祭,于是萧相便将找人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可是没过两天,皇命下来,沧涯军要回防西北了。    谢西川小心翼翼地越过骸骨,去探孩子的鼻息。    萧途刚刚把惨死的孩子都敛了容,让他们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谢西川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探了探——万一呢?    没有万一。    他们迟到了十二年。    堂堂沧涯十三卫,居然连自家屋檐下的孩子都守不住。    谢西川一拳头锤在地上,窝囊!    连大罗天都不再像家一样安全,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叫沧涯三军?!    灵龟为盾,盾守大罗天。    玄蛇为剑,剑指恶虎狼。    这才是沧涯。    缺了哪一样都不算。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萧途低声念了起来。    一时有无数的星光从残骸尸体里飞了起来。仙经有言,被恶魇撕裂的灵魂不能转生。这些孩子们就这么在这无光的地狱里被束缚了数年光阴。    萧途握着剑,天衍九剑第一剑已经开始起势。他想要人为地劈开一道生门,强行把他们送进去。    第一剑,破障。    除旧迎新,象开天之辟地;力拔千钧,碎山河之混沌。    天衍九剑前三剑,走的是大开大合之势,“瞳焉如新出之犊,而无求其故”。    少年壮志凌云,三剑乾坤破。    然而就在他将要劈下的那一刻,林歧按住了他的手:“我来。”    听潮剑潮起浪涌。    听潮剑同天衍九剑的前三剑很像,都以“狂”为剑意,不过天衍九剑是少年意气之狂,听潮剑是天地唯我之狂。    潮起为我,潮落为我。    这天地间的一切法度,都是因为我。    剑光伴随着众人的往生咒,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口子,从孩子身上飞出来的灵光源源不断地透过口子,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那里是真正的大罗天。    一切开始的地方。    林歧一直目送着最后一点灵光穿过去,他才收剑回鞘,面上尽显桀骜。    少年的林歧还没有长成后来的内敛,喜怒哀乐都带着刺,好像无时无刻都把“老子天下第一”六个大字挂在脸上。    萧途看着他。    天底下会听潮剑的人很多,然而“听潮剑”却只有一个。    听潮剑,林歧。    洞玄派最年轻的客座长老。    萧途低头瞟了眼自己手中的剑,名不见经传。    他心头莫名地有点不痛快,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只好捏把捏把将罪过都推到了恶魇的头上。    萧途低声道:“不关你的事。”    林歧把他的肩头揽了过来,一脸的理所当然:“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我账上记着的天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差这一次。”    萧途嘀咕了一句:“老油条。”    这时候,林歧同时朝他偏过头,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轻轻笑了一下:“不关你的事,别想太多。小孩肩上的东西多了,就塌了,长不高。”    萧途反手推了他一下。    沧涯十三卫已经完成了装殓。    然而少了一个人。    谢西川找了半天,最后跑过来问:“这个王逸是……”    萧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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