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艾利斯不知要如何安慰雄子。 尽管旧房被推倒, 搬入新家。 伏安和兰斯万分舍不得两个亲自养大的孩子,将他们的物品都搬入了二楼的最角落的房屋。 墙壁是绿色为底的碎花荧光壁纸,贴了十年之久, 据说是因为雄父刚到家里,怕黑不敢一个人睡,闭灯后一定要数着荧光亮点入睡。 屋中两面墙是书柜,一摞一摞书摆放得到处都是。 这间窗正对小院大门, 栅栏底下培植了一大片鲜花,姹紫嫣红, 娇艳可人, 从窗前的角度望去,就好像是席天在垦农星上砌成的小小花坛一样。 这个房间里, 席天一步一步走着, 踏过这里的每一块方砖,手指滑过每一件物品,抚摸伴随过他父亲们的物件。 这里的空气是他父亲呼吸过,这里的土地是他父亲走过。 这里的季节轮转, 抚育了他父亲长大, 见证了他雄父与雌父的爱情,见证了二十四年前孕育了他的那一刻。 席天跌坐在房中唯一的单人沙发里。 在一整个箱子里, 放着型号老旧的放映机,数份码放整齐的录像带, 那是雄父来到这个家庭开始的六年时间里,两个人在一起录制的生活影像都被机器忠实地记录下来。 眼前是他们的身影, 耳边是他们的声音。 他闭目想像着雌父坐在沙发里,雄父在书架前挑书,雌父不耐他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拉扯他的衣角不松,施力将雄父拽到自己的跟前,雄父落在雌父的怀抱里,无奈地摇头,拿手中的书敲了一下雌父的头。 缺失的双亲形象终于填补了二十三年的空白。 泪,无声地流淌而下。 逐渐地,他用手捂住了脸,脊背渐渐弯曲,肘臂支撑着膝盖。 无声化为了小声呜咽,又化成了受伤野兽的低鸣。 这时的泪水是什么意义? 善于自我剖析的席天第一次对此无法解答。 他只知道自己很伤心,很难过。 雄父席漆寺,雌父莱克,他们曾经来到过这世间,他们又提前离去。 来了,走了,不留下一丝痕迹。 徒留他席天,是他的双亲曾来过人世的证明。 他们爱他,却没来得及参与他的人生,看他长大成人。 死亡,是二十三岁的席天从未想像过的事情。 泪水中,有怀念,有释然,也有敬畏。 怀念双亲,释然抛弃,敬畏死亡。 哭泣声渐渐低弱,泪水越流越干,坐在沙发上的席天一把抱住了站在身边的艾利斯。 他的生命宛如无根的浮萍,随水漂流,漫无归处。 艾利斯,是他的藤蔓,他的锁链。 他们的生命紧密交缠,互相约束,共同漂流。 艾利斯,艾利斯,艾利斯。 席天喃喃他爱侣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们是如此紧密,如此贴近,下半生的命运都将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雄主。 席天。 亲爱的。 艾利斯换着称呼回应他。 “回到母星,我们立刻去结婚,好不好?” 艾利斯蹲下身,手抚摸雄子的脸,“好。” 房间里的声音停下了。 等二人再出来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席天改口,叫施薇特为小舅舅,叫兰斯、伏安为爷爷,艾利斯从善如流。 兰斯一家人面对这个新的亲人都十分开心,笑容满面,让他们留下住两日,让施薇特去联系家中的老大、老三回家来,打算晚上一起吃个团圆饭。 席天和艾利斯扮演好小辈的角色,听着老人们讲述这些年的事情。 讲席天双亲的趣事,讲他们的爱情,讲他们自己是如何跨越性别和家庭压力在一起相守至今。 “我和兰斯,当年本就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漆寺还觉得我们会反对他和莱克在一起,若我们都是固守传统的那种人,两个雌子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漆寺不像莱克,他有什么想法主意都憋在心里,年纪小小,心思却像个大人,是个敏感而又敏锐的孩子。”伏安道。 “敏感又敏锐?雄父是这样的性格?听起来是很奇怪的组合。”席天道。 “没错,他十四岁以前的事情,除了他本人没有人清楚。 说他敏感不用解释,说他敏锐,则是因为他和人第一次见面,一眼看穿对方,看穿他们的身份、地位、性格、心理,任何敷衍、欺骗在他面前毫无用处。 他若诚心要使人难堪,必然是钻研了对方的弱点,对症下药,打压起别人毫不留情。”兰斯道。 席天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他的雄父居然还会有这幅样子。 一个拥有如心灵感应般能力的雄子,却用这强大能力去对付不喜欢的人?? “我雌父,雌父也被雄父搞得难堪过吗?”席天道 “家里人连当年最小的施薇特都被整过,对着莱克,漆寺可是宠都来不及,哪有时间难堪给他啊!”兰斯道。 “就是连福利署的档案里,他的资料都是一片空白。完全不像我们收养过的其他雌子孩子,资料会写在档案里,如果需要心理医生也能对症下药。” “心理医生?爷爷收养我父亲的时代就有心理医生了?” “那个年代,心理医生刚刚兴起,不像现在似的这么发达了,但还是有些用途的。 三四十年前,大家的认识还很愚昧,会把一些精神病人都关到疯人院里去,那时还流行电击疗法,叛逆早恋的幼崽,神志不清的疯子,只要一电击就会安静下来,乖乖听话。 那个时候,还流行一种手术,叫‘前脑叶白质切除术’,手术以后那些个不听话的疯子就都变得温顺了。” 兰斯摇摇头,“后来啊,我才知道那手术分明就是将有神志的人活活弄成了白痴。当年就有邻居劝我们给调皮的莱克做这个手术,让他安静点,乖点。想想都后怕。” 伏安经常看书,尤爱当代历史,“那个时代算是心理学刚刚起步,认知学也才萌芽,哪里有今天这么多的研究成果。那个年代,医生也好,手术也好,所有的理论都是错误的,所有的根据理论做的实验也都是错误。真是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人。” 席天对这方面的颇感兴趣,与两个老人一言一语,聊得火热。 艾利斯听得头大,找个机会跟在施薇特身后悄悄溜走,和施薇特一起唠起了家长里短。 这,才像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