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风冷
秋风吹过,道路两边的悬铃木树干斑驳,枝条上仅剩几片叶子瑟瑟发抖,终于忍承受不住风力吹拂,脱离枝条,旋转落地。 艾利斯在回家路上转了个弯,绕到早上席天顺口提起的点心店。 这家点心店才开业不久,在美食论坛里口碑很好,席天看过以后也念叨几句。 暖黄色灯光下,透明玻璃柜里整齐陈列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精致糕点,嫩黄如花蕊的糖制点心,洒满洁白糖霜的甜甜圈,巧克力碎的黑森林,黄金闪耀的金箔,令人眼花缭乱。 就是艾利斯不喜甜食,也被着诱人的色泽勾起了食欲。 艾利斯东看西看,最后选择一种精致小巧软糯团子,由米白、浅青、鹅黄、嫩粉、玫红、草绿颜色各一搭配组合的点心。亚雌店员用方形礼盒包装,红色丝带打结,放进纸袋,交给艾利斯。 走在路上,艾利斯想像雄主看到点心的表情,微微笑起来。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对他说,他会十分欢喜地同雄子踏入婚姻,艾利斯多半会嗤之以鼻。 自年幼时,雌性就被成年人告诫要谦让雄虫,保护雄虫,许多雌虫的确是这样做的,有一部人起逆反心思。艾利斯属于其中之一。 他是孤儿,由政府抚养长大,二十年来的生命里,他见到社会上许许多多工作岗位都是由雌性、亚雌担任,雄虫们永远只会出现在政府新闻或八卦杂志里,使他很难对不够亲近的雄子群体产生好感。 艾利斯履历平平,容貌在雌虫里算中上,眉宇间带有几分秀气,正是时下雄虫喜欢的类型,这是他在同城相亲里容易被雄子选中的原因之一。但他对雄虫没好感,对待娇宠长大的雄子也就没有好态度,因此他被气急败坏的雄子称作“奇葩”,甚至还有人专门开贴子吐槽。当时,安吉乐得一边嗑瓜子一边绘声绘色朗读他的一条条“罪状”。 相比从小听着爱情故事长大、羡慕并期待结婚生子的雌虫,他可不觉得婚姻有什么吸引力,单身又有哪里不好。 遇到现在的雄主后,改变就不知不觉发生了。 被雄子容貌惊艳,被雄子的计划书打乱准备,被雄子的单纯打动。雄子一项项出乎意料的行动彻底抓住了他的心。 这样的雄子,万里挑一都困难,没人能够拒绝。 这样的雄子,若是走到所有人面前,必然获得所有人瞩目,吸引更多优秀雌性的注意。 想到此,艾利斯心思微沉。 他想起自己大学里成绩低空飞过的雌虫侍奉课程。 当时,他跟雌虫侍奉课程内容较劲,极度排斥里面鼓吹的伏低做小的侍奉。 厌恶到极致,撕毁课本,拒交作业,考试卷子上乱答一气。幸而这门课程在军校课程里并非必要,老师们批分时松一松,就放手过去了。 而今,记忆里的愤慨情绪已经模糊。私下里,他则找到旧时课本重新翻看起来,恶补起这些年错过的雌性应该知道的常识。 他不想错过他的雄子,只要还有机会,他都要牢牢抓住。 停好飞行器,艾利斯提着点心,望向房子,发出咦声。 此时不过下午两点,日光充足,为何窗户被帘子挡得严实? 家中窗帘有两层,靠近窗户的一层是银白色遮光帘,外面是普通浅黄色亚麻窗帘。 现在,玻璃的反光显示是遮光帘。 家里发生了什么竟然需要放下遮光? 艾利斯想起雄主与他白日时在屋子里胡闹,每次都会细心放下遮光帘。 他的脸色先是一红,随即变得煞白。 艾利斯按开指纹密码,进入到玄关。 从玄关看向客厅,一片低暗。 艾利斯放下手中的点心,褪了鞋,光脚走进去。 客厅中央,摆着一个拆封的盒子,盒子里面零散着再明显不过的情趣道具,有两个玩具被拆走,只留下包装。盒子旁边还摆放着一本书,正是早上他走临前看到雄子在阅读的那本。 突然,一声低低的喘息自房间里传出来,在一片静谧的空气里格外明显。 仔细分辨,是来自书房。 那声音轻柔,妩媚,像是一个亚雌。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雄主,饶了我” “您,您饶了我……” 雄性低声笑,笑里充满愉悦。 “我真的快不行了,您,您的雌君不是快回来了吗……” 啧啧接吻声。 艾利斯走近书房,距离房门还有三步远,再也没法向前。 他的身体仿佛被抽去骨架,无力瘫坐在原地。 冬日仿佛提前降临到他身上,身体灌注冰雪,手心冰冷黏腻。 书房里,书架旁,是他们搬家以后第一次欢好的地方。 书架上的书,是他一本本由箱子里拿出,摆上书架。 不止书房,这个家里每一处都是他用大量时间一点点擦拭才展现出现在的光洁。 为什么,为什么,雄主要与别人在家里,在书房里,在他们第一次的地方,做和他做过的事。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雄子可以这样做,他们与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这些本就天经地义。 可是,可是为什么? 艾利斯无法接受这个“天经地义”的理由。 一门之隔,里面声音渐消,传来亚雌咯咯笑声。 他像是附在雄子边上,悄悄耳语:“雄主,您会娶我的,对!我比那些硬邦邦的雌虫是不是好多了?” 雄子似乎说了什么,亚雌笑声如银铃。 艾利斯心底生出一股极大的愤怒,他的喉咙似乎是被什么哽住了,心浮到胸口,咚咚咚咚,心跳又急又快。 他的眼前浮现出部队里属于自己的配枪。 他空荡荡的掌中仿佛出现了那把枪,用拇指和食指比出枪的姿态,对准书房的门,好像已经瞄准了那个不知名,不知面貌的亚雌。 但是,那样会不会吓到雄子呢? 艾利斯忽而痛恨起自己,现在还要顾及雄子的情绪。 为什么,雌性只能嫁于一人? 为什么,雄性可以娶回数人? 为什么,雌性要卑躬屈膝,不可背叛违逆? 为什么,雄性可高高在上,肆意拣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书房里,亚雌的声音低低浅浅又响起来。 艾利斯把手里的“枪”比向太阳穴,复又放下。 蓦然,艾利斯生出逃离的念头。 他勉力站起,跌跌撞撞跑向玄关,匆忙间,打翻了那盒点心。 他来不及拾起,匆匆穿鞋,夺门而出。 屋外,深秋,日头高高,秋风萧瑟。 这些比不过他的心,在胸腔里冷到缩成一团。 他的外套落在家中,但不想回去取,他的力气在跑出来时就用光了。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一家超市,走进去,向老板要一盒烟。 手笼着火,烟燃起来,亮起橘色火烫的光点。 烟雾使他的焦虑平息一些,指间的烟依然颤抖。 老板是个中年雌性,他身体肥硕,满满的塞在不堪重负的座椅上,一做动作椅子就吱呀一声,老板仿佛没听到,脸上肥肉挤挤挨挨,笑起来牙不见眼。 “小兄弟,这是咋了,看你的样子,难不成是和你家雄主闹矛盾,让人家赶出来了?” “……雄主,好像有人了”艾利斯急于找个人倾吐。 “不是我说,雄子嘛,天生就是那个样子啦,我们做雌性的,多忍一忍,让一让,什么事也就过去了。”老板依然在笑。 “就算是,雄子在找别人,也能忍让过去?”艾利斯挑眉,深深吸一大口烟,吐出长长烟雾。 “哪有雄性不花心的,他们管不住下半身,只能我们雌性自己看紧一点,在他们起了预兆时就弄点阻碍,这事也就翻过去了。 雌雄为伴,伴儿不就是一个左,一个右,扶持着过日子嘛。谁还要那么认真啦……”老板俨然一副热心居委会员的模样。 预兆,预兆。 艾利斯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掐灭烟,裤兜里翻出几张纸币,也没看数额就丢下,匆匆往家里赶。 后面隐隐传来老板的欣慰声音:“这就对嘛,夫夫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日光温热,秋风泛凉。 他的理智终于回归。 他的雄主并非急色之人,进门时玄关一瞥之下,并未有第三人的鞋子。 哪怕雄主真的是要找人,也定会提前流露出蛛丝马迹的预兆。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没有推开门走进去看一看。 艾利斯先是快步走,嫌慢。 加快步伐,依然慢。 最后,他干脆一路小跑。 进门时,气喘吁吁,额上一层薄汗。 他匆匆捡起掉落的点心盒,房间里依然飘荡着亚雌的娇媚声。 这次,他走到书房前,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书房里并没有想像中的亚雌,他的雄主在书桌前,枕着胳膊,酣然沉睡。 书桌侧面,家庭终端投屏上在播放着两个虫族的不可描述运动。 这时,正好播放到艾利斯上一次听到的部分。 …… 艾利斯这次是真的想给自己太阳穴来上一枪,他的脑子是喂狗了吗? 明明是推门看一眼的事,结果却自己胡思乱想,添油加醋,自导自演了一场心里大戏。 艾利斯扶额,掏出手帕擦去额上,掌心的汗水。 他按停投屏上的小电影,蹲下身,拍拍雄子肩膀。 “艾利斯,你回来了。” 席天迷迷糊糊,睡眼惺忪。 “雄主,要不要回床上睡?” 席天摆摆手,转个头依然枕着胳膊,显然是打算继续睡。 “雄主,冒犯了。” 艾利斯轻声道,抱起席天向卧室走去。 席天感受到一股冷风吹过,不由抱紧雌虫的脖子。 贴近雌虫皮肤的呼吸起伏间,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道。 “抽烟了?” “是,聚会时抽了半根。”艾利斯把席天放到床上,拉好被子。 “哦。” 席天现在依然有点迷糊,没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拉住转身要走的艾利斯,道:“你上来陪我继续睡会儿。” “我去换一身衣服,风尘仆仆的。” “我要抱你睡,陪我!” “好。” 艾利斯二话不说,直接脱掉浸染秋风的衣裤,钻入被中,被全身热乎乎的雄子抱住。 许是今天实在太累,也许是屋内的光太昏暗,没多久,二人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