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种爱
孙智说话的时候,徐清让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 始终一言不发。 这似乎是他原本就该有的样子,可是今天,孙智却觉得有些不同。 可能是眼神。 溃散到完全没有焦点,他应该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眼底的淡青色,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 孙智手握着笔,在笔记本上点了几下。 以前他总是疑惑,为什么那些小女生,即使反复在徐清让这儿碰壁,却仍旧不气馁的再次往前。 就连他家那个闺女也是,两年前来医院送过一次饭,正好遇见了来治病的徐清让。 然后,便是为期两年的暗恋。 不管自己怎么劝说,他当了徐清让那么多年的心理医生,他的事,自己全都知道。 哪怕是他有了喜欢的人。 孙智把何愈称作是,徐清让的救赎。 他很喜欢做一些比喻,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加通俗易懂。 至少这个比喻,还算是恰当。 从前的徐清让对待治疗的态度,一直都是消极的,可是自从他遇见了何愈,见过她的笑容以后,熄灭的火,似乎破冰燃了起来。 孙智照例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上只见过一次的她。 他只是说:“因为她笑的很好看。” “所以”手下的劲稍微使的大了,纸张被穿透,黑色的墨迹渗透过去,留下一团没有规则的痕迹,孙智说,“我现在的建议,是出国治疗,这样对你,对何愈,都有好处。” 全程沉默的徐清让,只在听到这句话时,稍微变了神色,他略微抬眸。 因为疲倦,只在眼尾可见的内双,完全消失不见。 他仍旧没有开口。 孙智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静,徐清让的话,原本就很少。 更何况,是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后。 他把其中的利弊分析了一遍以后,才稍做停顿。 “接下来的治疗,可能会很辛苦很辛苦,并且” “我的建议是,在病好之前,你最好别回国,就算是回国了,也不要去找何愈。” 身形微动,空旷的病房内,男人的声音嘶哑异常。 像是还带着侥幸:“如果见了呢?” 孙智回答的很笃定:“你会成为杀人凶手。” 没有说他会杀了谁,可是徐清让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笑了一下。 只说:“我知道了。” 然后起身离开。 外面下起了雪,漫天的白,环卫工人清扫的速度显然没感受雪落的速度。 这里的一整条长街,都被雪给覆盖住。 商场里面正放着轻松欢快的音乐,隔壁的市医院里,有拿着检查报告单,失魂落魄走出来的人。 也有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夫妻。 徐清让的脚步停下。 身旁有匆忙跑过去小孩,许是太着急,没有看路。 以至于撞在了他身上。 她坐在雪地里,忍着眼泪站起来,和他道歉。 徐清让垂了眼睫。 即使她站着,仍旧不到他的腰。 于是徐清让缓蹲下身,替她擦干净,衣服上的雪。 她眨了下眼,又笑:“谢谢叔叔。” 小孩子的喜怒,似乎转换得很容易。 徐清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尚在愣怔的时候,小女孩已经跑远了。 只剩下长街那刺眼的白。 他终于站直了身子。 雪花落在长睫,化为雪水,滴进眼睛里。 再流出来的时候,是温热的。 熟悉的身影闯入宁和的白,他下意识的往后躲。 白悠悠推着轮椅,何愈坐在上面。医生说了,她的腿最起码要休养两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想好怎么和叔叔说了吗?” 何愈似乎没有在听,良久的沉默都没有等到回答,白悠悠也习惯了她这些天来的失魂落魄。 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两个月的时间,就算你不说,叔叔阿姨也会知道的。” 何愈这才稍微有了反应:“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白悠悠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和徐清让的事,说清楚了吗?” 她垂眸,手紧紧攥着外套的下摆。 她也想说清楚,可是徐清让根本就不接她的电话,那天以后,他就像是彻底失联了一样。 给顾晨打电话也是转入语音信箱。 明明受害者是她才对,她都不追究了,他反倒还不理人了。 眼眶有点红,何愈抿紧了唇:“走。” 白悠悠戴上帽子和墨镜,推她下去。 拦了辆的士,在司机的帮助下折叠好轮椅,白悠悠扶着她,上了车。 徐清让下意识的往前一步。 雪下的更大。 的士汇入熙攘的车流,消失不见。 只留下灰白色尾气。 突然觉得很累,其实他从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很累了。 可是一直在坚持,他或许不算勇敢,可也不至于到懦弱的地步。 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一直都在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他就像是一个累赘。 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厌恶自己。 就连他,也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了—— 顾晨给他订的机票是在三天后,目的地是法国。 他之前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所以顾晨也比较放心。 “这次过去以后,好好治疗,别想太多。” 徐清让低恩一声,便不再言语。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铺遍了后院。 他打开衣柜想要收拾行李,一整排的西装,旁边挂着几件女士睡衣。 米白色的真丝,甚至好像,还带着她身上那股独有的气息。 甜橙混着阳光。 他垂了眼眸,沉吟许久,也把它给一起取下,折叠好,放进行李箱中—— 何愈知道她爸妈会知道,却没想到会知道的这么快。 白悠悠点的外卖前脚送到,他们后脚就过来敲门。 还以为是外卖小哥忘了什么东西,白悠悠在洗手间里,何愈单脚跳过去开门。 门外的脸,熟悉到让她害怕。 条件反射的关上了门。 深呼了一口气,才又把门给打开。 是周然说漏了嘴,他最近在外地出差,得知何愈不小心摔骨折了,还以为她爸妈知道,。 谁曾想她瞒的这么紧。 白悠悠从洗手间出来,一度想再进去。 她迟疑的找着借口,想替何愈解释,倒是何愈,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自己玩滑板的时候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去。” 陈烟也没起疑,责怪了她一顿以后,又是心疼。 “请假了吗,这几天你回家住,我给你熬骨头补补。” 何愈点头:“谢谢妈。”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情绪不太对,陈烟担心的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握着筷子摇头:“没事。” 外面的雪下的正大,原本白悠悠怕路滑不好走,让他们留下来,住一晚上。 反正她这儿也够大,房间多。 陈烟给拒绝了:“我们听说何愈腿摔了,吓的直接就打车出来了,家里那些花还没收进去呢,要是让它们在这雪夜待一晚上,估计明天就会冻坏了。” 年纪大了,就爱养些花花草草。 何愈她妈也是。 何愈叮嘱他们:“路上小心点,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了,你和悠悠也早点睡,女孩子家家的,少熬夜。”—— 夜晚的时候,何愈睡不着。 手压放在被子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房门轻拧,然后被推开。 白悠悠穿着吊带睡裙,抱着枕头进来:“我就知道你肯定睡不着。” 她反手把房门关上,“我陪你一起睡。” 何愈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还没睡?” 她上了床,掀开被子,一霎,凉风误闯入温暖的空间。 “担心你。” 离开被窝太久,白悠悠身上的热气似乎已经完全消退。 她冷的往何愈身上靠:“冻死我了。” 何愈无奈的笑道:“明天不是还要拍戏吗?” “拍戏哪有吾儿重要。” “没大没小,这么和爸爸说话?”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安静。 窗外,是呼啸的冷风,甚至连窗户也无法隔绝声音。 听上去有点像百鬼夜行时,诡异到极致的哼唱。 白悠悠抱着她:“何愈,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想和你做朋友吗?” 她问:“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很勇敢,也很坚强,这也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 “从前的何愈,哪怕遇见了再大的挫折,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郁郁寡欢到彻夜不眠。她可能会难过上一阵子,但最后,还是会勇敢的去面对,解决它。” 她说,“没关系的,这只是一个挫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总会解决的。” 是啊。 何愈想,这只是一个挫折,就算它再难克服,也终究会有解决的方法。 睡到昏沉之际,她做了一个梦。 这段时间,她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 她被徐清让推下阳台,他的表情狰狞可怖,似乎是真的想让她去死。 即使一直重复的梦到,每一次,她都会突然惊醒。 那个时候的恐惧,加深在她的脑海里。 只是今天,梦中的场景似乎变了。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面料,阳光映照在上面。 温暖的让人想要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他关了火,白皙修长的手,握着锅柄,把面条盛进碗里。 用力时,指骨明显。 他温柔的看着她,嘴角被笑容扯成一条弧线:“饿了吗?” 低软的声音,在她耳际。 然后她醒了,视野里,是雪白的天花板。 天亮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轻震动,来电显示人写着顾晨—— 下了这么久的雪,北城好不容易放晴。 厚重的积雪融化,又被路过的行人踩实,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面。 总有人在这里摔倒。 这次去法国,孙智会和他一起去。 至于归期有多久,谁都不知道。 他从医院出来,步伐逐渐停下。 因为那张反复在他梦里出现的脸,现在就在他面前。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打着石膏的左腿。 神色转变的过于明显,何愈自然知道,亲眼看见以后,他心底的愧疚和自责就像是海绵,遇水膨胀,压在他胸口。 何愈问他:“要走了吗?” 语气平和的四个字,一如往昔。 仿佛什么都没变。 可是徐清让,始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咖啡厅里,何愈搅动着面前的那杯美式,看它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顾晨告诉我的,他说你后天的飞机,会去法国,可能要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她说了很多遍很久,却始终没办法说出他口中的,第二种可能。 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顾晨还说一些别的。 他说:“你可不可以暂时先等等他,你就当他只是一时脑热提的分手。” “先别急着结婚。” “也先别急着找男朋友。”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很自私,毕竟他的病什么时候会痊愈,就连医生都不知道。” “只是你稍微等一等他,可以吗?” “你是他全部的希望了,如果连你也不要他,他真的就一无所有,我担心他到时候真的就” 情人节好像要到了,已经有人开始出来摆摊卖花。 甚至有小女孩,提着花篮进到店里。 花香阵阵。 何愈抬眸,歪头冲他笑了一下。 她说:“你要好好治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能和别的女人说太多话,每天都要想我,我也会” 可能是灯光过于明亮,刺的她眼睛酸酸的。 她哽咽着继续开口:“我也会乖乖等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