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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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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真丑”这两个字的评价猛一打击, 饶束反而笑出来了。    她一笑,蓄在眼里的泪水就顺着眼角往下滑, 消失在她耳鬓的碎发处。    “丑你还抬起我的脸来看?”    她被他半强迫地仰着脸,她说话的时候, 张修甚至能看见她嘴里颤动的咽喉。    以前在挪威念中学时, 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在阅读人体解剖的相关书籍,以至于他形成了对这世间所有**组成都可以用最为客观的立场去看待的技能,在他眼中几乎没有主观意义上的美与丑,只有客观意义上的结构平衡比例恰当与否。    张修唯一的主观性审美偏向仅仅来自于鲁森。    只有那些身上具有与鲁森相似特征的人, 才能使得他因其相貌而产生某种情感上的偏颇。    真不巧,眼前这棵竹笋, 除了同样是亚洲人血统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与鲁森相似的地方。    所以, 总结起来,张修还真不是为了看她的脸才抬起她的下巴。    但是, 猝不及防的, 那个半分钟前还眼泪嗒嗒掉的人又瞪着大眼睛反问:“你还看?看够了没啊?”    “……”张修眯着眼睛咬了一下唇, 无声的威胁,试图让她闭嘴。    而饶束偏偏就是没懂他的意思, 甚至没注意到他俩这桌已经成为了酒店餐厅里其他顾客的注目对象了。    她继续瞪他, “你好歹也松开手让我擦一下眼泪?”    张修单手捏着她下巴, 倾前身, 低声, 一字一句:“你 - 真 - 的 - 很 - 不 - 乖 。”    “……”    饶束的眼睛眨啊眨,刚想还嘴,脸颊两侧突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上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那人已经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同时用拇指指腹帮她擦掉了脸上的残泪。    饶束只剩下震惊。    细细柔柔的触感,冰凉入骨的温度,完全没有男生的手的感觉,甚至连力度都把握得刚刚好。    但这个举动本身就带着点男性特有的粗鲁,或者说,有点粗暴。    张修没理她这呆愣震惊的反应,擦完了,他放开她的脸,没说话,也没多看她一眼。    他站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了。    留下饶束坐在座位上,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绝对是被他吓的,她认为绝对是这样!    下午,酒店双人间套房。    张修挂着耳麦玩了一会儿游戏,直到手指有点抖了,他才取下耳麦,开始看工作邮件。    空间里忽而响起翻书页的细微声音,他放在触摸板上的指尖停顿了。    侧转身去看写字台,果然看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复习功课…    强。    方才他玩游戏那会儿,她还卷着被子在午休,现在一醒来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她的好学生日常了。    然而张修并没有那种带坏好孩子的负罪感。因为,很明显的,饶束也是一个拥有强大个人原则的人,不会轻易被旁人影响。    他偶尔会在她身上发现一种根深蒂固的执拗性,但他现在还没看透那到底是关于什么的。    对于还没看透的东西,张修向来保持客观态度。    听见了凳子被推开的声音,她好像起身离开写字台了。他悄无声息地转回来面对电脑。    洗手间的门被关上了,他又转回去看了一眼,确定她的确进了洗手间。    张修也站起身,去台倒水,经过写字台时,不经意地瞥一眼摊开在那上面的课本。    《大学语文》…    …真的强。    这种书到底有哪里值得复习的?她竟然能看得那么认真?    眼看着玻璃杯被清水注满的时候,他在想,中国的大学专业类别里,哪个是跟金融专业拥有最多共同点的呢?哪个专业能让他跟她的共同话题多一点的?    还没等他在脑海里搜索到答案,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    饶束一出来就看到他站在台那边倒水,他耳边的短碎发有被耳麦压过的痕迹,凹下去两个小窝,服服帖帖地贴在他耳侧,有点孩子气。    “你困吗?”她闲聊般开口,“你中午都没有睡觉哎。”    “昨晚的睡眠时间充足了。”张修背对着她,口吻也很随意。    饶束“哦”了一声,她重新坐在写字台前,第三次阅读语文课本上这大段大段的散文。    套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饶束突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个人喝水没有声音的?    她转头去看,只一眼,心脏又他妈跳动得不受控制了。    因为她一转过头,就见他也正靠在台上看她。一手收在身侧裤兜里,另一只手握着玻璃杯,端在他自己的唇边。    他就那么安静、专注又坦荡荡地……看了她这么久吗?    饶束顿时觉得自己有点飘。    是整个灵魂都想出窍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你,你瞅啥呀?”她选了一种稚气的问法,企图把这暧昧的氛围给他妈淡化一点。    “想看看你是怎么学习的。”张修悠然地喝了口水,完全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饶束就纳闷了,“我就,坐着学习啊。”    “嗯。”    又嗯??他这到底是什么说话方式?    饶束反问:“那你平时是怎么学习的?”    “躺着学习。”    “……”好像没法交流的样子。好像他就是在故意逗她的样子。    饶束放下手里的笔,也开始跟他扯:“你们蓝天幼儿园,没有课桌的吗?只有小床?”    张修缓缓点了点下巴,模样悠闲,“我们连床都没有,大家都躺在地上看书。”    “哦,这么厉害的吗?那你平时看什么书啊?”    “除了儿童漫画就是字母表。”    饶束一通笑,笑完了以后,撑着下巴问:“哎,说真的,你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好的,就他妈在等她这一句。张修垂下眼眸,沉淀了一下自己的小情绪。    再抬起眼眸时,他十分真诚地回答:“和你一样。”    “真的啊?”饶束的双眼亮了一瞬,“金融?”    “嗯。”    在一脸坦然地回答着她的时候,张修发现,原来过硬的伪装技术和话术引导能力还可以用来做这种事。从前他都只用它们去干坏事或者令人悲伤的事。    “哎,那你……”她又像个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的好奇宝宝,“你现在大几呀?”    “**。”    “哈?这也算**啊?”    “当然。”    饶束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瞧,尔后说:“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也就只能是大一了。”    他笑了一下,“一天不过一把神算子的瘾,你就没法正常生活了是吗?”    她又笑得不行,微微仰起脸,看着天花板说:“真正的神算子也无法正常生活。”    她明明是笑着在说这句话,语气里却充盈着一些与笑容完全背道而驰的东西。    张修慢悠悠喝着水,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他又在她身上看到了那种不知名的执拗。    傍晚的时候,酒店客服送来了第二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    他坐在工作台启动电脑系统时,饶束正趴在沙发上写日记。    她忍不住爬起来,攀在沙发靠背上,对着他的背影,问:“昨天送来的那台坏了吗?我看你下午那会儿还在用着。”    张修没开口回答,也没有转身,只是伸出手,指尖在旁边原来那台电脑的触摸板轻触了一下。    他一触摸,饶束就看见原来那台笔电的屏幕亮了,还停留在邮箱收件箱页面。    “原来没坏啊,”她托着腮,“那你为什么需要两台电脑?”    饶束跪在沙发上,往左边挪,想看看他现在正对着新电脑在做什么,但是他的身板正好就挡住了她的视线,无论如何都看不见。    “虽然我一直都没问,但是,”她跪直了一点,“其实我还挺好奇,你平时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真的只是个学生吗?”    张修连背影都没动一下,更没有回答她的话。    “就像现在,我还是很迷糊,我们现在在北京,具体在做什么?”    “还有还有,我还很纳闷,我几次看见的你的朋友,年龄都比你大了一轮的样子。”    “哎,三……张修,你怎么不说话咧?”    张修起身,抱着电脑往立式橱柜后面走去,“你的问题太多了。”    “哦!”什么都不让问的小气鬼。    他的身影被高大的实木橱柜挡住了,她看不见了。    就是嫌她吵呗。    饶束百无聊赖地躺回沙发里,拿着手机看。    大学班级群里发了一条暑假勤工俭学的报名信息,她看了一遍,收藏起来了。    虚拟货币,暗网交易。    他挂上耳麦,长腿伸直,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    低眉敛目,面色沉静,在网络世界游走。    那个昨晚才说过三天之内不要找他的二货,这会儿已经顶着另一个账号坐在虚拟空间里了。    张修抿唇笑了一下,用私密通道给吴文发信息,明知故问:【原来加州的三天比全球的三天短这么多的吗?】    吴文很他妈有骨气地没有回复他。    张修也没再逗他,因为虚拟交易空间里陆陆续续多了好些人。    尾指在电脑键盘上的空处无意识地敲着,他一边分辨着各种繁杂信息,一边用商业思维在激进冒险和稳健保值之间寻求平衡。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专业性的商业交易训练的人,张修所有的操作技巧几乎都来自于现场学习和吸收,当然,他走的也不是传统的商业道路。    他很清楚自己在走传说中的邪门歪道。    黑的,白的,技术辅助,敏感触角,四处网罗,收拢人心,玩透人性。    就必定要说服自己去接受那些无法扭转的事实,然后再为自己开辟出一条无人能模仿的速成之路。    千万不要用敌人熟悉的方式去对付敌人,那样的话,我们永远都赢不了。    如果不是为了必须赢,他大可死在不夜城。    自由腐烂,无人知晓。    可是,谁稀罕那样的腐烂?    反正他不稀罕。    天色变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亮照射出来。    合上电脑,他站起身往外走,绕出立式橱柜,揉着手腕,瞥见了那个卧趴在长沙发里的身影。    这是睡着了?    张修静静地站了几秒,没有去开灯。    套房里暗乎乎的,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是睡着了。    他走过去,站在沙发面前,垂眸俯视她。    这竹笋表面上,没有任何值得他探究的点。就只是个普通平凡的女大学生。    她的入学档案资料上写着,她出生在广东的一个小镇,小学中学包括大学一路走来都没什么值得被拎出来说的经历。但也许是因为中国大学的学生档案都做得太粗糙了,所以看不出什么来。    张修留了个心,有空时要去收集多一些她的个人履历。    凡是能不动声色收集到的东西,他通常都不会选择直接向当事人询问。那样实在太蠢了。    他去亮起套房里的壁灯,然后再回到沙发边上。    光线刺激之下,她还是没醒。    张修垂着眼帘,眨了一下,视线扫过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侧着脸枕在她自己的手臂上,短发凌乱,遮挡了部分脸颊皮肤。    她有很明显的婴儿肥,这样枕着手臂的时候,婴儿肥更是显得不可被忽视,胖嘟嘟的。    她好像没有化过妆,连最淡的那种也没有。他怀疑她连眉都没修过。    她的鼻尖有一小块很淡很淡的疤痕,不认真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她的右眼眼尾之下,有一颗黑色的小痣。貌似是中国人说的那种泪痣。    张修想起午餐桌上,她的眼泪一串一串流下来的样子。难怪泪腺发达,可能真的跟这所谓的泪痣有关。    他暗笑,自己竟然也有摒弃科学思维的时候。泪腺跟泪痣有个毛线关系?    除了那颗泪痣,她的脸上没有其他明显的瑕疵,皮肤一般白,没有她的双手那么白。    视线移到她的手背,张修挺想不明白的,一般亚洲人不都是脸部皮肤比手部皮肤白皙的么?但她的双手简直白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粗略对比了一下。啧,他毫不怀疑她的手快赶上他的那么白了。    本来,就白皙程度而言,其他人的手跟张修的手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因为他对自己的双手有着近乎变态的在意程度,洗手次数和护手级别都是常人不能及的。    视线再回到她身上,他发现她今天又穿着长袖卫衣。    她好像每天都穿着长袖的上衣,唯一一次张修看见她穿短袖衣服的时候,是在昨晚,那套睡衣。但当时她溜得太快了,他也没想到要去留意她穿短衣服的模样。    她的双腿则似乎习惯了裸露在外,毫不吝啬。    腿型符合当代审美,很匀称也很直,身材比例大概接近于黄金比例,因为她这162cm的身高看起来竟然挺高的。    他记得她右腿膝盖下面一点的地方,有一道很显眼的疤,像是刀疤,横在小腿上,还挺宽的,约莫缝过线。    他忽然想看看她那道疤,但她现在这样卧趴着,那道疤也被压着,没法看。    女孩子身上留有疤痕,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张修又眨了一下眼,注意到她手臂下压着的线装本。    停。    特么能不能停一下?    他认为自己近来真的很无聊。居然站在这里观察了她这么久。    在心里鄙弃了自己一番,他悄无声息地走开。    饶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她瞅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赶紧翻了个身。    但她忘了自己是趴在一张沙发上睡着的,一翻身就他妈给摔下去了。    摔下去就算了,还好死不死地撞到了下边大理石桌的边角。    “嘶……妈呀……”    尖锐的疼痛从她脑门传开,再加上全身骨骼与地面碰撞带来的钝痛感。    她整个人都摔得快傻掉了,眼前满地金星。    完了完了,残了,脑震荡了,下半生得靠残疾人扶助政策才能活下去了。    她脑袋发晕,却还有心思如此笃定地判断着自己的受伤情况。    她试图撑着地板坐起来,但就是起不来。    她安静地等待着这种眩晕又疼痛的感觉慢慢过去。    “能不能自己起来?”清冽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她上方响起。    侧躺在地上的饶束勉强把姿势调整为仰面朝天,果然看见了张修的身影轮廓。    他站在她旁边,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手里拿着一条白色毛巾,正在擦手。    “我觉得……”饶束嗓音有点沙哑,是刚睡醒的缘故,她清清嗓子,眨着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上方的人,说,“我觉得我还能再躺一会儿,我得恢复一下……”    张修懒得去理会她这清奇的脑电波,他擦净手上的青柠汁,把毛巾随手扔在沙发上。    单膝半蹲下来,他垂眸瞧她,甚至注意到了她脸颊上被短发压出来的痕迹,还有额头上那个被撞出来的肿块。    他有很多瞬间抵达至心间的话语想问她,比如,摔痛了吗?比如,怎么不喊痛?还有,你说说世上还有比你更蠢的人么?或者,为什么不让我扶你起来而是说要在地板上多躺一会儿?    但张修什么都没说,只是微抿着唇,右手从她脖颈下方穿过去,单手揽着她,扶她坐起身。    饶束摸着额头上的小包,小声嘀咕:“我就是睡糊涂了,以为自己在床上来着,翻个身就……就这样了……”    他仍维持着单膝半蹲的姿势,一手搁在自己膝盖上,眼眸沉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刚刚有几秒,你知道吗?就,”她嘀咕着,忽然笑起来,“我感觉自己一定脑震荡了,哈哈哈……”    张修的目光以一种无波无澜的姿态笼罩在她身上,弥漫着沉默的犀利。    饶束摸着额角继续笑着说:“哎,如果我真的脑震荡了,算不算是那个,工伤啊?你会不会因此而背负上一个无辜少女的下半辈子啊?毕竟我现在是被你雇用来着,是不是呀?”    这种时候还有力气和心思在开玩笑的她,让张修产生了某种很荒谬的冲动。    不但产生了,还他妈立刻践行了。    他突然倾过身去,摁着她脑门,用力吻了一下。    吻在她额前刘海被拨开了的那块地方。    一触即分,有点快,有点狠,令她懵逼。    吻完了,他也并没有想要对此作出任何解释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一个半蹲着,一个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    氛围达到无限复杂的地步。    “刚才我在切柠檬片。”张修打破沉默。    饶束还是一脸懵,“……哦。”    “如果我拐去洗手间时没看见你,你是不是没打算叫我?”他的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饶束撑不住他这种目光,使劲清了清嗓子,她低下头,说:“主要是那个,我觉得我缓一会儿就能自个儿爬起来……”    “那你现在试试?”他抬了抬下巴。    “哈?”她抬起头。    张修偏头,“不是说能自己爬起来么?现在缓了这么久,你爬起来给我看看。”    “……”    事实上,饶束爬不起来,她直到现在都还眼冒金星,还他娘的有贫血症。她怀疑现在站起来会站不稳。    但是她没说什么,她反手向后,撑着沙发,站起身。    起到一半,又跌在沙发上。    张修依然单膝半蹲在她面前,他抬眸,唇角的笑有点冷,就看看她还能怎么说。    “……”饶束跟他四目相对着,尴尬了一会儿。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往旁边歪下去,脸埋在沙发里,闷声说:“本来我绝对可以站起来的,但我、我就是,我被你亲懵了!嗯!对,就是这样。”    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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