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车驶入市中心, 温辞侧目看了眼路况,从这到京州大院路程比较近, “放我下来, 我先回趟家。” tico坐副驾驶,转身问:“温记者不如我们送你去?” “不用了,我家离这挺近的。” 一直假寐的秦煜睁开眼, 压低声音只用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你确定京州大院离这很近?” 温辞抿下唇角, 他到底知道她多少底细。 秦煜端详她吃瘪的模样,忽然笑了,交代助理:“先送她回家。” 温辞报上地址,重新调整坐姿。 京州大院原先在市中心, 但随着城市化改造,搬到半山腰新建别墅区。山风急, 从半落的窗户里涌进来, 吹散她耳畔的碎发。 温辞有许久没有回来过。 虽然逢年过节爷爷会催她,但不挨到最后一刻绝不回来。 她的世界观在爷爷的教育下,从小到大都是简单直接,她不喜欢的,拼命抵触。 比如“大院子弟”这个名号,沉甸甸压在她头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令人厌烦至极。 车停在山下, 门口有哨兵巡逻。tico愕然, 经由后视镜打量后座的女人——他真的没有想到, 温记者的出身门第如此显赫。 温辞和他们告别,察觉到tico表情僵硬,笑吟吟打趣:“哥,别忘了把下榻酒店地址发给我。” 回应她的是tico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京州夏季雨水颇多,前几天连续下过雨,台阶上的青苔蔓延开来。小时候在这摔过,她又恨又怕,步子踩得小心翼翼,走到门前时负责温老爷子生活起居的吴阿姨刚巧要关门,见到半年才露脸的姑娘,立刻迎出来。 “阿辞你可算回来了!” 温辞小跑几步,上前和她拥抱,目光落至半开的廊门上,里面是精心布置的茶室。站上玄关,她启唇问:“爷爷又在下棋呢?” 温老爷子闻声走出来,手里捧着茶杯,“哟我看这是谁回来了?” 温辞垂下眉眼,乖巧地上前揽住老人的臂弯,“爷爷,是我回来了呀。” “哼,还知道回来。” 吴姨接过温辞手上的包挂好,也止不住笑起来:“你不知道温老天天念叨这孙女,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来。” 温辞此刻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爷爷,你跟我去南城好不好?”她再一次提及这个话题。 温老爷子抿紧唇,骁勇善战一辈子的老将军,这会儿别扭像个孩子。明明心底想念膝下唯一的孙女,但又像扎根的树,不舍得离去。 京州是他们温家扎根的地方。 温辞走到酒柜,猫着腰蹲下,没找到钥匙,抬声问:“爷爷,阁楼钥匙怎么没有了?” 温老爷子闻言一顿,脸上情绪难明,“你找它做什么?” “前几天有个老同学联系我,但我想不起他叫什么了,没好意思当面问,打算找出毕业照看看。”她挠挠头,伸手摸向柜子最底层,结果摸到一手灰。 “你让小吴给你找,我上去睡一会。” 他舒一口气,背影变得佝偻,脚步也慢下来了。 温辞眼角酸涩,“嗯”了一声。 从市中心搬过来时,吴姨整理了不少陈年旧物一并堆放到阁楼。平常没人喜欢上去,温辞费尽打开锈迹斑斑的锁,推门之际,落下一层呛鼻灰尘。 刚才是随口诌的理由糊弄爷爷,她一个做新闻的人,哪能犯忘记人脸这种毛病。 温辞小时候用过的书橱立在窗边,她探手去拉,却发现还有一把锁。 奇怪,谁会锁书橱。 之前小时候院里的伙伴交过撬锁,温辞从口袋里摸出一字夹,凑上去干这不道德事儿。 小时候学了没处发挥,到二十多岁,倒是让她拎出来检验学习成果。 她皱了皱鼻尖,忍住想打喷嚏的念头。 灰尘吸入鼻腔难受的要命。 十分钟,锁被撬开。 温辞丢掉手里弯折的夹子,踮脚去拿最顶层的相册。 扉页是十年前的经典款,港台明星略带矫情的脸被灰尘刮花。 她走到窗边,借着余晖翻看相册,里面大多是父亲生前的照片。 温辞一直觉得,她遗传了温家人的坚韧,出身于乌砖墙内,天之骄女,到最后却做了娱记。 是不是很讽刺。 她扯了扯嘴角,翻弄纸张的手力道加重,稍不留神几张夹在其中的纸张脱落。 照片背面朝她。 “第二战,车臣,平安归来。” 爸爸的照片?她思忖几秒,又自我否定。 他没有拍照的习惯,自然也不会拿照片记录行程。蹲下身捡起,目光却就此顿住—— 秦煜去温泉村参加品牌代言发布会,正巧碰到《盛宠山河》剧组在此拍摄。 黄训一直想邀请秦煜加入该剧,奈何他眼界高看不上。 迎面相撞,黄导免不得尴尬。 秦煜略颔首打过招呼,圈内交际他无意去经营。 本来进入这个圈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人,既然找到了,又何必兜转消磨时间。 他无意,别人却有心,黄训叫住他:“是秦煜啊,要不要到我们包厢坐坐?” tico离开前特意嘱托他,遇到圈内人不要驳面子。 秦煜压住心里的不耐,淡声拒绝:“今天就不坐了,我还有点事,等黄导有空,我再单独约您。” 够给他面子了。 秦煜没等他应声,擦肩离开。 tico提车等在正门,看到秦煜的身影,亮了亮前灯唤来他的注意。 粉丝们热情不减,不敢靠近怕拥挤起来再加重秦煜的伤情。 目送他躬身进入车厢,才放下手中举着的应援牌。 “京州的人真是有钱啊,从这追星的小年轻身上就能看出来。” 静默了几秒。 秦煜倾身拿过置物柜里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tico欲言又止,话到嗓子眼不问出口实在难受,纠结了几秒钟最后吐出来:“阿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温记者的出身了?” 他言简意赅:“知道。” 把天聊死了。 一路无语到下榻酒店。 tico办好入住手续,拉过秦煜的行李箱跟上去,房间在二十楼,中途没有别人进入电梯。 二十楼套房设施齐全,两人一天没吃饭,tico准备讹诈秦煜一笔。 这世道做饭好吃的男性不多见。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通道明晃晃的光线铺落而下。 “今晚上吃面,我觉得你手艺应该进步了。” “嗯。” …… 谈话间,走到房间口,秦煜脚步顿住,看见缩在门前的女人。 光线被他宽大的身影抵挡大半。 温辞动了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抬头看他。 她的情绪很不对劲。 秦煜抿唇凝视她半晌,转头对tico说:“你先回去。” “面呢?——我现在很饿。” 他不耐地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色钞票一股脑拍到tico怀里,“自己找地方吃。”说着,刷卡开门。 温辞起身,腿发麻,扶着墙勉强站稳。丢下一脸懵逼的tico进屋,顺便阖上门。 秦煜吊着一根胳膊,半褪下西装,回头看她站在原地,挑起嘴角:“怎么,光看着不来帮把手?” 温辞沉默地上前,给他解开固定用的绳子,帮他脱下西装挂到衣架上。 这一长串连贯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上了发条的娃娃。 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辞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转过身:“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秦煜靠近她几步,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秦煜。”温辞眸光里的温度愈发炙热,“你告诉我,认识你的时候,我是谁?” 她手里握着三张照片,分别是作为战地组织“微光”成员之一来到的三个战场。 “第四张照片,是不是在你手里?” 秦煜默认似的颔首,侧脸轮廓瞬间紧绷起来。 温辞用手背掩住肿胀的双目,顿时感觉浑身疲乏无力。 “——秦穆阳,如果我没有记起你来,你会不会怪我?” ** 三年前。 布威特位于太平洋中,作为船队途径东南亚的食物及燃料补给地,突发战争引起全世界的关注。 彼时该国封锁一切空中轨道,“微光”一行人只能从东南亚转船上岸。 这是第四站。 成员们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登岛。 “西岸检测到雷达信号——”负责侦探的组员从内厢冲出来,“副组长,你看。” 站在甲板上的女人放下望远镜,西边传来轰鸣,随即一颗□□爆开,隔着很远,空气中却逐渐弥漫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 “直接去。”她毫不犹豫道。 组员怔了怔,半晌过后,很用力点了下头。 天空有一半时间在下雨,乌云走走停停,透过云层编织的罅隙,却能望见更高处的阳光,照亮东岸的岛屿。 “没赶上?” 温辞没套防弹衣直接跳下船,黑色裤子很吸热,光线仿佛都被吸纳到身上。 “卿卿,那边有人。” “哪?”她转身,穿柳绿色军装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半跪在地上,身下积了一滩血。 “你没事?” 刚凑近,他身上带着辛辣的□□味传入鼻腔,应该是经历过一番浴血奋战,他眼睛中迷蒙着血。 男人逆光的侧脸稍显凌厉,黑眸骤缩一下,反手按住她的手腕。 军人训练出的警觉性,即使濒临死亡,依旧形成反抗本能。 温辞被他钳制的有些疼,皱眉怒道:“别不知好歹,想不想活了?”她掏出证件递到他面前,对上他的视线,不自觉放软语气,“我不会害你。” 女人的手指温凉而柔软,他脑海中绵延一大片虚空,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走,声音因为长时间失语变得嘶哑难听。 “华人记者?” “是。” 温辞冲身后几个男性组员招手,“带他到船上。” 男人手里还握着枪,不肯松开。 温辞覆上他的手背,慢慢蹲下身,“松开枪,我们保你安全。” 他睡了一天一夜,是被进来送饭的组员吵醒的。 他突然坐起来,眼眸盛着光,短发漆黑,很短,尾端尖锐。 组员被吓了一跳,“你、你醒了啊。” “这是哪?” 温辞随后走进来,旋开灯擎,长时间陷入黑暗,这乍来的光线让他不得不眯上眼。视野清明开来,女人纤细的身影靠近。 是一种脆弱纤薄的美,像是株栀子花迎风开在雨里。 这是他对温辞的第一感觉。 “你叫秦穆阳?”温辞环胸靠在桌沿上,挑起细长的眉看他。 “……” “不想说话啊,没事儿,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你所有装备都被我们收缴了。”她顿了顿,淡淡地说,“除了依赖我们,信任我们,你没有别的办法活下去。” 伤口突如其来一阵痉挛,疼痛感牵扯住神经让战栗传至身体各处。 温辞走到柜子前,拿出药箱,“你身上没致命伤,最严重的是腰腹处被人捅了一刀。” 他的目光有些沉重,终于开口说了话。 “你学过急救护理?” “学过啊,干这行不学点急救知识不找死么。” 他坐起身,勉强遮体的薄被立刻滑落下去,露出精壮的胸膛,下腹颤着圈圈绷带,实在有失美感。 “你叫什么?”他失去意识前,听到别人叫她qing、qing。 温辞沉默,没说话。 组织里普遍叫笔名,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的真实姓名。 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算了。 “卿卿,卿本佳人。” 她俯下身去解又渗出血的绷带。 “卿本佳人,怎么想起到战场蹚浑水?”他嗤笑一声。 温辞手劲故意加大,满意地听到由上方传来的吸气声后,才放柔手里的动作。 这人的性格实在让人想动手打他。 “卿卿,学长来电话找你。” 温辞快速收拾好药箱,不温不火回道:“他知道我们来这了?” 组员犹豫了片刻,“听说他已经往这赶了。” “……”她会意,一阵静默迅速挤占房间各处,转头把口服药递给来送饭的姑娘,“这个吃三片,这个一片,一会兑温水让他吃了。” 秦穆阳漆黑的眼睛移过来,在她身上徘徊。 听她不自觉软下的语气,是很怕这个学长? 他低笑,略带一丝玩味。 温辞走到门口,脚步定住,“你笑什么?” “没什么。” 听到这三个字,她眉峰更陡,没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撇撇嘴离开房间。 耳畔突然消湮所有声响。 偌大的房间内仅存他一人。 秦穆阳压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想起前不久经历的种种,胸膛不断伏动。 自己最好的兄弟,为了所谓的名利给他一刀,现在胸腔疼得撕心裂肺。 用他正常的推算能力,大致能猜测到不久后的事情。 解救成功,按例授予军衔—— 宋靖煊当选队长,此后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而他,失踪,不久后,将宣布死亡。 ** 陈素然两天之后到达布威特,温辞站在甲板上眺望,看到他的身影招了招手:“学长!” 秦穆阳坐在她身后晒太阳,是被她强硬拖出来的。 他眯了眯眼,不期然与迎面而来的男人目光撞上,弯了下嘴角,笑容充满深意。 陈素然于他们面前站定,视线上下来回打量她,确定毫发无损后沉下脸问:“卿卿,我们组织第一条规定还记得吗?” 嘁,一来就算账。 温辞撇嘴,“除非全部成员同意,不得私自组织活动。” 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学长我错了。” 秦穆阳嘴角略微提起,看到姑娘吃瘪,表情很愉悦。 陈素然视线投向他,“第三条规定呢?” “不得收容未经调查的人进入组织。”温辞掐了掐指腹,决定反驳,“他是军人。” 陈素然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答复她。 他的沉默,落入温辞眼底,显得有些冷漠寡然,甚至是不近人情。 “他是中**人,我不能见死不救。”温辞咬着干涩的唇,半晌缄默继而说,“就算不是军人,我也会救他。” “卿卿,别任性。”陈素然沉吟片刻,尾音悠长,“你的心情我何尝不知。” 组员一听陈素然回来,立刻请他到内厅看这次的战地报道。 “等会儿来找我一下。”他离开前交代。 温辞兴致不高,闷闷应了一句,“好。” 等陈素然离开,她靠在船栏上,半个身子探出去。甲板应着融金落日,波光依次迭动。 忽然一片阴影压下来。 “喝点?”一瓶伏特加,她上船从家里带来的。 秦穆阳轻挑起的眉目被金色光线描摹的柔软细腻,像是一幅中古时期色彩鲜艳的油画。 “我不喝。”温辞心情酸楚,有种被误解后的不悦。 她崇拜的学长怎么能误解她…… 越想越心塞,最后索性提起装摄像机的包,准备上岛寻点乐趣。 秦穆阳仍保持拿酒的姿势,脚步不动,目光追随她,“马上入夜了。” 温辞眼帘往上抬,担心她啊。 “那你跟我去?” 他眉梢稍稍一动,话中带笑: “好啊。” 战争平息,这座小岛安静地守着一方断壁残垣。救护队在人群中穿梭,担架上抬着表情痛苦、被炮火炸掉双臂的小孩。路过的人打量他们,温辞很清楚,这种战后紧绷的气氛,让每个布威特人变成时刻盯着入侵人的兽。 或许是从事新闻业许久,她能敏锐细腻的顾及到多数人的感受。 如何说话让人受用。 怎么措辞让人愉悦。 …… 道路两侧随处可见乞讨的妇人,她们怀里抱着没有吃食而奄奄一息的孩子。 温辞把换来的外币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一沓钞票,数量多到让妇人惊异。 温辞不会说当地语言,于是选择通用语:“我能拍张照吗?” 妇人神色警惕起来,她抱紧怀里的孩子,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不停地往后退。 “你刺激到她了。” 秦穆阳蹲下,选择当地话语,语句流畅和她交流。说话间手势示意温辞,让她一并蹲下来。 劝了几句,妇人终于放下紧绷的姿态。 “她同意了。”秦穆阳站起身,颀长高大的身影轮廓被虚化了边缘,整个人浸在安静的光影中,“并且让我传达她的谢意。” 温辞选择角度拍了几张,垂眸看效果图,转身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可以帮我问问她的故事吗?” 她当然知道这无异于揭人伤疤。 “——我可以给酬劳。”她补充道。 秦穆阳凝视她几眼,“有些故事,用钱是买不到的。” “是要用心来交换的。”他眼神平稳专注,“比如,用你的惨痛来弥补她们心里的创伤。” 温辞一怔,低垂下眉眼,街边淡薄的光线一路遮到她的鼻梁。 “请你来当翻译,可以吗?” 她的目光在挣扎,却说出了她的答案。 “我的父亲是一名军人,他为国而生,最终为国而死。” 温辞语气加重,声音控制不住转调,“我爷爷六十七岁寿辰刚过没几天,他接到秘密任务,不知去向。而后一个月,我们家每个人忧心忡忡,直到有一天,一队人隆重地,抬回来一方木盒子……他们说,那是爸爸。” 她眸中的泪珠积聚到溢满眼眶,颤巍巍地挂在长睫上。 “因为秘密任务执行地气温炎热,尸体很难保存。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很多人问她,一个女孩子拼了命往最乱的地方钻,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有她自己懂。 她想要去看看父亲经历过的场面。 她敬佩陈素然,因为他亲自带她到血淋淋的战场,狠狠撕碎了她年轻时幻想的薄衫。她将世界看得太美好,直到,用镜头捕捉到黑焦的尸体,红色的残阳,不经过任何刻意渲染就能成为摄影师最悲痛的题材——死亡。 河两侧的教堂前,白鸽乍然飞起,将一阵沉默打断。 秦穆阳眼也不眨,话音落下,余光里,温辞的神色有些异样。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脊背绷成道隐忍的弓。 妇人仔细听完他的话,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 回去的路上,秦穆阳淡声传达妇人的经历: “她的丈夫死于布威特内战,被当做俘虏抓到营里,经历很多折磨,到死也不肯交代出敌方想要的秘密。” 温辞没说话,一直垂着头走路。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停住步子。 转过身,看到他突然挺直脊背,悬在上空的是零散的光,今夜的星星很零碎。 他没穿军装,却依旧像个军人。 右手手指并拢,指向太阳穴。 “我敬佩每一位军人。” —— 船停靠的第四天夜晚,当众人都在睡梦中时,温辞正固定发通告,电波遭到切断,她开门想去看看什么情况,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对面屋里的人亦是敏锐探出身来。 “是布威特的反军?”她不确定地问。 秦穆阳眉头紧锁,把枪上膛,没说话。廊道传来匆促的脚步声,其他成员也被惊醒。 “你们都回屋里。”温辞拼命镇静下来,收敛气息跟着秦穆阳继续前进,拐入另一道走廊,尽处是甲板。 秦穆阳盯着远处的人影,突然松了口气。 “是匪。”总比训练有素的敌军好对付。 他伸手拦住她的肩,紧接着把她揽入怀中。 “你相信我吗?” “什么?”温辞身后是他的胸膛,坚实温热,她晃了晃神,声音微颤。 “如果想让他们平安,就听我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她前额的碎发,夜风偏凉,卷起海面上的波涛。 秦穆阳又拿出前几日淘到的那瓶伏特加,揽着她坐到走廊台阶间。 “能喝酒吗?” 他黑眸中酝酿着情绪,口吻中有意思不清不楚的味道。 温辞不明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点头:“可以喝一点。” 话音刚落。秦穆阳微倾身,伸手拦住她腰两侧,下一秒,温辞整个人被他抱起来放到腿上。 她没坐稳,手抓住他衣襟,“哎——” 她脸红了,话语断断续续,“救人需要这样吗?” 秦穆阳拔开酒塞,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定睛到她眼睛,薄唇微抿起。 那群来路不明的人下了船舱,镭射手电筒的灯光扫过来。 温辞眯了眯眼,视野还未清晰开来,嘴唇忽然被堵住。 然后有酒香溢进来。 夜空低垂,她微微垂眸,就落入他深邃的眸中。 温辞抵住他的胸膛,有些不适的挣扎。 秦穆阳松开她,下巴抵住她的肩窝,声音极轻的附耳说:“听说布威特的匪徒比较喜欢抓情侣。” 他离得很近,把她全部圈在怀里。 温辞怔了怔,这是什么毛病,只抓情侣。 领头的人手里拿着枪,说出来的话温辞一句听不懂。 秦穆阳手搭在她肩膀上,眼底闪过几分愕然,用当地语言与他们交流。 “&%……%%……” 一番交谈下来,几个人上前要抓温辞,但无奈秦穆阳抱得太紧。 他拼命护着,领头的人直接拿脚踹他的肩膀。 动作一牵扯,腹部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泛出血色,逐渐染红白色衬衫。 温辞挣扎,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套路。 两人戏很足,这副难舍难分、生死相随的模样落到领头人眼里,十足挑衅。 一行人把他们扔上车,温辞被晃得头晕眼花,缓过神来问:“你还好吗?” “不太好。”秦穆阳肤色有些白,“没想到他们那么用力。” 车开得飞快,耳畔的风声有些嘈杂。 “你刚才和他们说的什么……?” 的确如他所料,这群人没有继续搜擦其他房间。 秦穆阳别有意味眨眨眼,“我说我和未婚妻自驾环球旅行,刚才想做一些事情,却被他们打断了。” 温辞紧扶着车栏的手心渗出汗。 “……哪些事情?” 他喉间溢出低笑,眼里堆满笑意,“自然是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温辞噎了噎,闭眼装死。 匪徒的根据地昏暗,空气十分潮湿,温辞和秦穆阳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她试着动了动,手腕被绑得很疼。 门外是一群人交谈的声音,秦穆阳能听的懂。 “他说,一对中国小情侣做/爱被我们打断了。” 温辞舔了舔干涩的唇:“他们会不会恶趣味到让我们现场表演?” “……”秦穆阳着实被她的话惊到。 门外的人撞开门,领头的脸上有寸刀疤,狰狞地横亘在左脸颊上。他蹲下身,用潮湿的手摸了摸她的脸,温辞嫌恶别开脸,情急下喊了句英语出来。 刀疤脸笑了笑,没再碰她。 布威特教众有个传统,男人都和贞洁烈女一样,只碰结婚对象。 他们一群人嬉笑,温辞一个字听不懂。 秦穆阳脸上状似没有太大反应,但反手擒住她的手腕。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下声音,声音绷得很紧:“……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