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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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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 她没有听错, 季元湛在发出楚尉霆一样的声音!    穆凝湘脑海中浮现出初次见他的那一幕。    去年的花朝节,她在庆怡王府的紫竹林,窥见他的侧影。    他被许铉等众多年轻公子簇拥在正中,快速走着,步履矫健,笑声爽朗, 嗓音清越有力。    “红鹫最勇猛也极有灵性,熬熟了, 带去打猎或打仗, 都是主人的好助力。”    传说中多病多灾的,在她前世记忆里年少殒命的季元湛, 那时就以这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她眼前。    记忆模糊起来。脑海中那箭袖轻袍的挺拔人影还在说话,声音却渐渐变幻,改为楚尉霆的声音。    这声音就回荡在她耳边, 那是一连串齐整雅丽、恭谨有加的句子, 透过密密匝匝的珠帘, 传向手持朝笏、肃然静听的百官。    没有人看得出季元湛在用两个不同的声音, 自己与自己进行着君臣对答。    他就用这种独特的方式, 把楚尉霆晏宗遗脉的身份公之于众。    季元湛解释了楚尉霆的身世。楚振、君薏和秋馨的事,他都说了。但没有提卫萦。    他告诉大家, 楚振是晏宗季潇纶的暗卫之一, 还出示了独特的金牌。金牌正面镌刻神勇的麒麟,背面是六字篆文:“扈驾守卫楚振。”    这图案史料是有记载的。麒麟和篆字都出自季潇纶笔下。季潇纶的书画是一绝, 谁也无法模仿。拿出金牌的时候,穆凝湘听见珠帘外响起一阵唏嘘。    “众所周知,亲者血气相通。”季元湛朗声道。    楚尉霆寻来晏宗头骨,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血很快沁入。这叫血骨认亲,有太医院和宗人府多位官员见证。    至于楚尉霆千辛万苦找来的头颅是否真属于晏宗,也是有据可循的。    关于这一点,有段复杂的内情。    在皇宫遭血洗之前,季潇纶曾给楚振看过一样东西。一封旻金密信。    安佑帝联合各藩王对抗旻金,却私底下与旻金勾结,以割让北疆广袤领土为条件,欲迅速结束战争。    安佑帝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个人野心。后来,他成为抗虏有功的英雄王爷,得以逼迫侄儿让位。    这密信是一位戍边武将偶然截获的。战争结束得太快,随之而来的就是晏宗火速禅让。信辗转送到季潇纶手里,为时已晚。    楚振怒不可遏。季潇纶长叹,知道真相又怎样?他已交出玉玺虎符,身边称得上专属武将的,只剩楚振这些为数不多的暗卫。    季潇纶知道自己已陷入重重监视之中。他迟早会像历史上那些“废帝”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仅仅靠着十几名誓死护主的暗卫,又能逃多远、逃到哪儿去?    但是季潇纶没有惶恐无助地等死。他利用自己的才华,布下了一份隐秘而久远的局。    季潇纶是笔墨大家,不仅仅是写写画画。他制作的毛笔、雕刻的印章,外形普通,内里却蕴含巧妙,是中空的。    他将前因后果写成檄文,选取极薄、韧性极强的玉版纸,以蝇头小楷亲自誊写,制了好几份。    檄文和密信被裁剪、折叠,放入一支支毛笔和印章里。    季潇纶周围还有一批衷心的臣子,如许老太爷、钱老太爷等等,他一一赏赐给他们,包括几名他最信任的暗卫。楚振得到的是一枚印章。    个中玄机,季潇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一向醉心文墨,做这些再常见不过了,谁都没在意,包括那些安佑帝派来监视的人。    他大势已去,性命难保。时局不利,这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当真不是贤君——就算他气数尽了。他不想徒劳挣扎,那岂不是又要牺牲一批衷心的卫士。    但他要让百姓知道真相,不管那要等到多久之后。    太上皇遣散了所有朝臣,命他们各自归家,等候新主。他做得非常及时。几天后,江州迎来了血腥暴.乱。    季潇纶服下了自备的毒.药。事先他亦让嘉鸾皇后分给了那些妃嫔和皇子公主。不肯或来不及服毒的,都毫无例外地遭到旻金士兵践踏……    珠帘外哭声一片。这不堪回首的往事描述极尽凄惨,季元湛是高声朗读的。    他读的是翰林学士钱东楼刚编写的《魏史》草稿。钱东楼耗时数月,遍访江南乡野,多方求证,写下这份翔实的文字,还原了那段被篡改、其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历史。    穆凝湘抽出手帕擦泪。    季元湛的双眼也微微发红。他继续讲述那场暴.乱。    季潇纶服毒后平静地告诉楚振等人,他快死了,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他向他们发出最后的命令。快逃!    “竭尽所能地活着,才是对朕最大的忠诚。”    这些热血男儿当然有宁死也要留在季潇纶身边的,统统死在潮水般涌入的旻金人刀刃之下。即便武艺超群,终究是匹夫之力,在强悍的、野兽般的掠夺大军面前,无异螳臂当车。    最后,楚振等少数几人无奈地含泪离去。楚振后来去救君薏与秋馨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此举挽救了季潇纶唯一的后代。    真是应了季潇纶临别那句生死赠言。    但季潇纶死都没把檄文与密信的下落告诉楚振。他怕走漏风声。    楚振只知道密信的存在。很不幸,他得的那枚印章装在行囊里,被楚老太爷抢走了。    后来楚尉霆长大了,靠着楚振口述和捕捉到的点滴线索,慢慢推断出生父的“笔印藏密”行为。    那些旧臣回到家乡,其家族多数不为安佑帝所喜,他称他们为顽固不开化的遗老。最“愚钝守旧”的,莫过于许家和钱家。    此外,江州旧世家还有白家,楚家,赵家……等等等等。后来楚尉霆派乔装的心腹巧妙潜入,为的就是寻找这些旧宫赏赐。    包括许老太爷爱不释手的那支象牙翠毫笔。    寻找所有笔印的下落是很不容易的。例如,楚老太爷卖掉不少压箱底,楚尉霆潜入楚家就是打听他到底卖了哪些东西。等确认印章还深藏在楚老太爷书房,楚老太爷也病得不行了,楚尉霆没办法,只有直接找他索要。    但是,季元湛没有说楚尉霆是怎样带着天籁堂辛苦寻找的。    他只告诉所有人,御前侍卫许铉的祖父偶然摔坏了翠毫笔,露出隐藏其中的纸张,那是四分之一的檄文。许铉马上禀告了他。    檄文虽只有四分之一份,其上的描写却已足够说明真相了。    “恰逢钱大人编纂《魏史》,朕便指示钱大人明察暗访,两地世家亦深明大义,不吝出借祖传之物。”    实际上,钱东楼是直接去了他所说的那些人家,花钱把东西买了下来。    就这样,他们终于集齐了完整的檄文和密信。    季元湛接过孔瑞端来的茶,一饮而尽。    偷看一眼穆凝湘,她正凝视着他胸前的五爪金龙,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听入迷了。    接下来,季元湛说起晏宗头颅的事。    晏宗的头颅虽被旻金人砍下,却是转交给安佑帝的,这是他们私下说好的。    安佑帝将侄儿的头埋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他找了位茅山道士,在燕州的穹山选了一处大凶之地深埋,还设了各种邪恶的阵法与禁咒。他要死死地封住侄儿的王气!    道士以及知道此事的人,后来统统被灭口。安佑帝却在一次酒醉时向卫萦透露过只言片语。    好在卫萦被救了过来。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楚振。    安佑帝醉醺醺的,说得颠三倒四,只能知道大致方位。楚振却兴奋异常,马上就着手寻挖。线索太少,所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季元湛当然没说这么关键的消息来自卫萦。莫妃已被安佑帝“赐死”,他不想姨母平静的生活被人打搅。    他给出了另一种可信的说法。    楚振花了很大力气,找到了当年那位茅山道士的徒弟。那些阵法凶险异常,不是嫡传弟子根本无法破解。    这徒弟恰好跟着师父去布阵,算是没被安佑帝杀害的漏网之鱼。他是证明头颅主人的关键。    就此,所有的证人、证词、证据,都被钱东楼详细记下来了,严密而完整,经得起推敲与复核。楚尉霆的皇室血脉,无可指摘!    “楚氏尉霆,实则应为季氏尉霆。取谐音‘护国卫廷’之义。江州王乃晏宗子嗣,东魏前金吾卫楚振数十年来停辛贮苦、抚育守护,其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季元湛读完最后一个字,玉莲拽了拽穆凝湘,两个女孩将珠帘掀起,以丝带捆住。    潮水般的掌声与带着哽咽的欢呼声中,楚尉霆面向群臣,缓缓行礼。    “叨天之幸,皇伯考遗骸终得齐全,将择吉日迎入祖陵。”    欢呼声更响,群臣振奋下跪,高呼吾皇万岁。    穆凝湘悄悄退到墙角。她看见多数人脸上都有亮晶晶的水痕,包括她的父亲,他正以袖拭泪。    原来,不光是江州梅州等地的百姓。这么多人都对那场劫难心知肚明、耿耿于怀。这是真正的国耻啊。    季潇纶的遗体终于完整了。大魏子民心头的伤口便也得以愈合几分。    这也是季元湛的心愿。    ……    日头偏西了,最后一位阁臣走出了御书房。    季元湛三下两下洗净手,站起来就朝小暖阁跑。    午膳有午宴,群臣和“楚尉霆”都在,她自然不能参加。玉莲向他禀报,穆小姐没胃口用饭,倒头就睡了。    她前一晚兴奋得没睡好,陪他早朝起那么早,上朝又受了莫大刺激……所以疲惫。    早朝结束就再没机会见到她,下午又被封王后七七八八的琐事占据,他心里惴惴不安。    她,终于知道一切了……    暖阁还充盈着檀香味儿。小巧的架子床,帐幔低垂,轻轻掀起来,被褥鼓鼓的,显然她还在酣睡,只是睡相不大好,整个儿从头蒙到脚。    枕边摆着一只小布狗,这还是他们一起去白石街玩的时候买的。    他拨弄着小布狗脖子上的彩色小珠串,微微笑了。这是她做的呢。    “湘湘,”他柔声道,“睡一天了不饿吗?起来,我带你去白石街打牙祭好不好……”    说着就去掀那柔软的粉红缎子被。在今日之前,这么亲密的动作他是不敢的。    “砰。”    被子掀起来,床上立即响起沉闷的声音,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    他反应极快,闪电般后跃。    “皇上!”初一十五立即闪身而入,“难道有刺——”    “无妨。”季元湛哭笑不得地冲他们摆手。    眼前好像下了雪,满眼飘白,是一张张小纸条。每张纸条都写了同样的两个字。    骗子。    初一十五傻乎乎地去捡,季元湛笑了起来。他可以想象她咬牙切齿地写这些纸条的样子。    再细看床上,原来被褥里裹着个大包袱,里面全是同样的纸条,包袱口子松松地拿细绳扎住,做了个简单的小机关,他一掀被子包袱就散开了,弹出里面的无数纸条。    他看着墙角的小门。湘湘生气了……呃,她去哪儿了呢?    他欠她一个道歉。啊,还有无数的拥抱……    “皇上。”初一抖着手里的纸条,“写的都一样呐。穆、穆姑娘真有趣,啊哈哈哈哈。”    十五也放肆地大笑,“是啊是啊,哈哈哈肚子好疼……”    季元湛瞪他一眼,低喝,“笑够没?还不快帮着找?她不见了!”    外朝这么大,要找个小姑娘可不容易呢。    十五抓抓头皮,“她有十七十八跟着,应该没啥事儿。但穆姑娘生气了呀,皇上不想想找到人了该怎么哄吗?”    “这么多张,”初一指着满地纸条,“皇上至少要说这么多句对不起,是。”    季元湛忽然灵机一动。    “你们两个听好了,传朕口谕……”    ……    含英殿前有几株参天古槐,穆凝湘斜靠一株,盯着地上的树影发愣。    快到时候了,得去拜见程太皇太妃。    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楚尉霆回来就该结束了。    春耕已毕,钦天监说了,今年一定会风调雨顺。这是建兴元年的好兆头,季元湛正将天下治理得越来越好。    再有几个月他们的一年之期就到了。他会放她回到楚尉霆身边……    可是可是,谁知道楚尉霆就是季元湛!    她已将与两人有关的细节全部串起来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笨。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他说他自己是断袖。呕,真说得出口。还不是为了稳住她。    说一千道一万,他是一位皇帝啊。她从未真正想过会做皇后!    那什么芳霓郡主汀兰郡主,袁四五六七八小姐,司小姐杨小姐……无数似真似假地讨好她、眼睛却纷纷朝季元湛瞄的莺莺燕燕们,要真正挥之不去了呀!从前她不在意,可现在……    “骗子骗子!”她恨恨地跺脚,“不想理你!我要回家!”    远处走来几个扫地的小太监,一人眼尖看见她,赶紧小跑着过来。    “穆姑娘。”他们纷纷行礼,“姑娘消消气儿,原谅他。”    “快起来,你们……”    穆凝湘大窘。难道他们在替季元湛说情?    “谢姑娘。”小太监们麻利儿站直,“那个啊,上边儿叫咱们见了姑娘带这句话,咱其实啥都不知道哩。”    小太监们快活地跑开。穆凝湘听见他们乐呵呵地说着,“赶快到瑞公公那里拿红包。”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定是季元湛下的令。他竟动员所有宫人“带话”给她。    “嗖”地一声,凌空跳下来两个灰衫男子,和初一十五差不多的年纪,装束也是。    “属下十七(十八),”两人躬身道,“一直奉皇上命令暗中跟随姑娘。”    “……你们,几时开始跟着我的?”    “姑娘回燕州之后。”十七答道,“姑娘消消气儿,原谅他。”    “姑娘消消气儿,原谅他。”十八也说。    “姑娘放心,属下等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    他们两个分明就是季元湛派给她的暗卫,会什么都不知道?    话说回来,这些人名字都是编号啊,该是季元湛最信任的心腹了。也就他们知道。小太监们是真不知道的。    穆凝湘还在思索,十七十八已经不见了。    是又各就各位了,还是……去找孔瑞领红包了?    穆凝湘朝勤政殿走去。    一路上见到的人,宫女太监都是同样的话。然后他们就嘻嘻哈哈地跑了。一模一样。    走到丹墀下时,她遇见了一队御卫。打头的是许铉。    “穆姑娘,”许铉红着脸行礼,“你消……”    “你们也要给我带话?”她靠近他一步恨声道,“他发多少红包?”    “……还、还不知道。”    “湘湘。”    季元湛大踏步地走下台阶,一把握住她的手,对她温柔地笑,“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穆凝湘腾地脸红。他当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    他牵着她沿阶而上,低声笑着,“我刚才听见你问许铉。你写多少张纸条我就发多少红包,怎样,心疼吗?”    “谁心疼!又不是我的钱。”    “我的就是湘湘的,湘湘的还是湘湘的。”    “……”    进了书房,穆凝湘站在书案边对着笔架发呆。那里挂了一支象牙翠毫笔,不过,当然不是许老太爷那支。    她想起了撷珍楼的经历。季元湛明明可以轻松赢走那支笔,可他知道她急着帮许青婵,就故意输给了她。那笔对他那么重要……    然后白菀柔诬陷她出千,他马上换装成楚尉霆来救她。他一直都在啊。    “湘湘。”季元湛从身后将她揽住,“还生我的气?”    “哼。你还我十四舅舅。我只喜欢他,你混……唔。”    他板过她的脸,狠狠堵住她的唇。    穆凝湘闭上眼睛。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永远不变的关心爱护……她只是偶尔怀疑,竟从未朝那方面想。他真狡猾!    “别气了。”他吻着她的脸颊,“湘湘,我花那么大功夫让你了解我的过去,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    他抬起她的双臂,霸道地绕过他的脖颈,他则扣紧她的腰,“不许走。我会待你好的,只你一个人。”    她气呼呼地看着他。一直都和楚尉霆卿卿我我,现在换做季元湛吻她抱她,真是不习惯。    “湘湘,你还想往哪儿跑。你是我一人的,我也是你一人的。”他抵着她的额,“我们本该在一起。”    她震动了一下。多么熟悉的话。    不管季元湛还是楚尉霆,他都还是那个与她定亲的人。他扛着那么沉重的责任,还对她百般照顾……    “我知道你怕什么。湘湘,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怀疑?多给我一点信心,你自己也是。”    她望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终于点头。    他向整座皇宫的人表明他深爱着她,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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