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乔伊对围棋一窍不通，不用谁提醒，她自己清楚得很。 但清楚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乔伊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乎被黑白棋子铺满了的棋盘，有点傻眼——或者准确来说，棋盘是被白子布满了，乔伊执的是黑子。 乔伊二十年来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怀疑自己的智商。 虽然围棋她是不会，但规则她多少还是懂的，她完全没料到一场围棋赛比到最后，她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就已经被宣告比赛结束。 她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而当看见陆昭明投过来的嘲讽般的目光之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乔伊抬头，对上陆昭明那标志性的挂在嘴角的笑，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下的不错。” “承让承让。” 陆昭明还是那副绅士的微笑着的样子，乔伊扭头就走。 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秦茉那边也结束了一局，看样子是赢了，过来找乔伊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嘴角轻轻咧着，露出几颗好看的贝齿，笑意盈盈。 乔伊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至少有一个人是赢的，总比两个人都输了强。 “乔伊，怎么样？”秦茉凑过来问她。 乔伊摇了摇头。 秦茉越过乔伊，对上陆昭明温文尔雅的笑，也抿着唇回了一个微笑，这才拉着乔伊的手道：“没事的，陆昭明应该已经是专业水平了，很厉害的。我之前听叔叔说过，他这样的水平在专业级别里面也算得上是高手。” 乔伊视线从正在接水的杯子上收回来，侧头问她：“你的意思是说陆昭明围棋水平很高？” “没错的。” “那如果是你和他比呢？”乔伊侧头看向她。 “应该比不赢，不过也难说，比赛的时候变数很大，状态，情绪，手感……都很重要，”秦茉顿了顿，笑道，“万一这次我运气好进了决赛，应该可以跟他比一场？我还挺期待的。” 乔伊看着秦茉脸上的笑，没再说话。 秦茉可能没放心上，但乔伊从头到尾参加围棋赛都是为了让秦茉拿下这场比赛的冠军，这样才能在国家奖学金的竞争上胜陆昭明一筹。如果围棋赛输了，那凭陆昭明家里在学校的影响，秦茉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乔伊，你在想什么？”看出她的分神，秦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乔伊摇头，“我们回去。” 乔伊拿着水杯往回走，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如果秦茉没有把握能赢他，那只能靠她自己努力，争取可以在这场比赛中赢下陆昭明，这样秦茉在决赛中少了一个劲敌，也就离冠军更近了一步。 围棋乔伊不会，但是对陆昭明，她可以作弊。 乔伊抱着这样的想法，重新坐回棋盘前。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她把耳朵上挂着的助听器悄悄摘下来放进口袋里。 只有不戴助听器的时候，她才能听见他内心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陆昭明依然浅笑着，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胜券在握。 第一局已经足够他看清楚乔伊的水平了。业余，甚至都算不上。不得不说，难得看她在某件事情上吃瘪，陆昭明甚至已经开始猜想这局比赛输了以后她会是什么反应。短暂的分神后，他甚至有了一瞬间的犹豫，认真的思考是不是要在这一局里悄悄给她放水，免得她再像上一局那样输的那么惨烈。 但很快，这样的心思就被他悄悄收了起来，并渐渐正色起来。 因为这一局的形势非常奇妙。 其实与其说是奇妙，倒不如说是奇怪。坐在他面前的乔伊还是之前的乔伊，幼儿园水平的围棋功力，但她的落子，却每一步都落在了他即将要下的位置。看似毫无章法，却实实在在的扰乱了他的布局。 为什么会这样？陆昭明抬头去看乔伊，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她扬眉。 陆昭明嘴角的笑容不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要想办法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 捻着棋子的手动了动，从原本要下的位置换到了一个与大局无关的地方。然后，下一步……陆昭明闭了闭眼，在脑海中画出棋盘的模样，挑选了一个完全不符合当前局势的地方，想象着下一步就要下在这里。 “该你了。”乔伊出声提醒他。 陆昭明睁开眼。果然，整齐的棋盘上，乔伊刚刚落下的那一子就在他脑海中想要去占领的位置。太巧了。不可思议！ 陆昭明举了举手，指尖的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乔伊等在旁边，看着他举棋不定的样子，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这招奏效了。 接下来几步，都是同样的套路。陆昭明试验了几次，同时仔细观察乔伊的反应，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二局被乔伊赢下。 陆昭明和乔伊同时起身。 秦茉早就结束了那边的对战，三局两胜，她晋级了。 “乔伊，比完了？要回宿舍休息吗？我刚刚……”秦茉的话没说完，突然看到桌子旁边放着的比分，惊讶道，“乔伊，你赢了？” 乔伊侧头看了眼桌子那端的陆昭明，点头：“运气好。” 秦茉惊讶地再去看陆昭明，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破绽。 秦茉重新转过头来，拉着乔伊的袖口往旁边让了一步，紧张兮兮的小声问：“乔伊，我记得你不是从来没下过围棋的吗？” “可能是他不想让我面子上挂不住，特意让着我。”乔伊想了想，仔细措辞道。 秦茉听了半信半疑的，又回头看了一眼棋盘，摇头咂舌：“这么说还有点道道理，不然光看你们这局的走法，放出去一定要让人以为是两个门外汉在跳舞……” 乔伊听了微微一愣，问她：“走法很奇怪吗？” “何止是奇怪。白子也就算了，黑子走的也完全不是正常的套路，跟上一局的水平相差太远，”秦茉顿了顿，“就像是故意在溜白子玩一样。” 乔伊听了她的话，心里一个咯噔。这一句陆昭明执黑子，她是白子。 难道陆昭明已经看出了什么？ 乔伊向陆昭明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此刻还坐在原位，正研究棋盘上两人刚刚那一局，微微侧着脑袋沉思的样子认真又慎重，黑眸沉沉的，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乔伊，怎么了？”秦茉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来看她。 乔伊摇了摇头，语气轻松的绕开话题：“我在想，我以后还是不要再碰围棋了，免得挫败自信心。” 秦茉听完忍不住一笑：“熟能生巧，你是因为之前没碰过围棋，这次才会觉得难。不过陆昭明人其实挺好的，你看他还故意给你放水，你之前跟他之间的误会应该解开了？” 乔伊都忘了之前那了，此时只能敷衍地应着：“恩……算是。” 秦茉听了她的回答以后非常开心，让乔伊也忍不住笑了。陆昭明对于秦茉来说简直是偶像一般的存在，憧憬又崇拜。 直到到了第三局比赛开始的时间，两个人的谈话才不得不停下。 比赛不让旁观，秦茉和乔伊就在门口分别了。 乔伊走到座位上坐下，抬头就看见秦茉等在门外，透过窗户给她比了个“加油”的口型。 乔伊冲她笑了笑，收回目光，与坐在她面前的陆昭明对视。 陆昭明冲她微微一笑，礼貌得很，完全不像那天晚上在酒手指轻佻的挠他后颈脖的样子。 乔伊顿了顿，开口道：“听说你上一局下的有失水准？” 陆昭明依旧笑着，略带深意的看向她：“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有点分神。” 乔伊挑眉：“没想到学霸也有三心二意的一天？” 陆昭明看着她轻笑道：“为重要的人和事多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就算略微分神也是值得的。” 乔伊扬了扬眉，没说话。 裁判吹哨，表示第三局开始。 乔伊执了黑子，却在落子的前一刻听见陆昭明压低声音问：“乔伊，我注意到你第一局带了助听器，这两局却都没有戴。是不想戴，还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不能戴？”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执子落子的声音。 在他毫无征兆的问话中，乔伊的动作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用女生最经常的撩头发的动作遮掩了过去，嘴角勾起一个冷傲的弧度。 “我爱戴不戴，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