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火焰
宋清眠心里有团火在燃烧, 这团火因表演而燃, 却与她的表演无关。 颜暮羽再次用笛吹奏《雨中花》尾声时, 她刚到主舞台放置好的钢琴前入座。 入座前, 她在主舞台侧面认真聆听了颜暮羽演唱的每一句歌词；入座时的心情原本愉悦而感动。 哪知她借着主舞台的灯光昏暗，把目光无所顾忌地投向了延伸舞台上的颜暮羽, 却很快见证了从她的情感方面来说并不愿看到的画面。 她不是无法接受颜暮羽露肩腿、腹背，因为这是夏季十分常见的女生装扮；也不是无法接受颜暮羽尝试性感风格的舞台, 因为舞台的风格就如演员挑战的角色, 要每一种类型都擅长才能叫做杰出。 但本身只有她一人能肆意欣赏、常被颜暮羽藏在衣装下的腰背线条秘密, 猝然被无数人知晓，她的心中难免有种个人**被曝光的不快感。 这种不快感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她也是一名艺人, 分得清工作与私下。 然而当两个伴舞的手碰到颜暮羽的马甲线及脊柱沟时，这种不快又卷土而来；且不止一次的碰触使不快感愈演愈烈，直至烧成了一把火。 这把火因私人领域被侵占而烧, 但她怪的当然不是配合完成舞台的伴舞，而是主动给自己的舞台添加如此编排的颜暮羽。 而她一想到回艺校前的那天晚上, 自己碍于矜持, 都没怎么碰过颜暮羽前后的这两块地方, 心中的怒火就更盛了。 可是此时不是她能放任心火燃烧的时候，因为颜暮羽离开了舞台，就代表她要开始表演了。于是宋清眠深吸口气，整理好思绪，等候舞台的灯光再度亮起聚集到她的身上。 另一面, 回到延伸舞台下的颜暮羽跟伴舞道了谢道了别，却不着急赶回后台。她继续驻足在小电视前，只因不想错过宋清眠的舞台分秒。 仅见黑暗的舞台上，一束白光蓦然亮起，观众席瞬时安静。白光的出现，象征着《启明星》节目最后一个舞台表演的开始。 黑钢琴、白长裙，宋清眠在灯光聚焦下，弹唱起了她从上一世便深埋于心的歌曲——《失心咒》。 歌声凄婉，低沉哀伤。 她把爱情比作一道失心的咒语。 中咒之日便知晓发作时的磨人，远离施咒者是以为这样就能规避掉痛苦。 然而施咒之人也是解咒之人。 一味躲匿直到失去了施咒者的足迹，才发现那是比咒语发作更令人绝望的境地。 “若没有你，每一天我都如堕阿鼻。” 听到了歌词，颜暮羽的心却倏然沉重。 别人不知，但她却了然，这首歌写的是她上一世离世后宋清眠的心境。 颜暮羽也曾体会过痛苦，但她的痛苦是来自爱而不得的抑塞，只要知道宋清眠还在好好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便算不得真正的绝望。 但宋清眠所体验的与她不同，她甚至不敢去想宋清眠是如何度过她离世后的那一年时光。 然而前尘已逝、往事莫究，人总是易在缅怀过往时丢失了当下。 所以颜暮羽心中的沉重没持续太久，再次坚定要与宋清眠共塑一个美好未来的决心后，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屏幕上。 钢琴弹唱后，宋清眠离开了钢琴，走到钢琴左侧的舞台中央婆娑起舞。 直到此刻，颜暮羽才发现掩盖在宋清眠白色长裙之下的是一双芭蕾舞鞋，宋清眠不仅重新弹起了钢琴，也重新跳起了芭蕾。 颜暮羽想，除去她自身的在场所有人中，感慨最深的定然是宋吟荷了，宋吟荷一定会庆幸自己做出了来到决赛现场的决定。 宋清眠舞姿轻盈而蹁跹，搭配上此时播放的轻柔音乐，扫去了刚才弹唱的歌曲带来的深沉哀伤。她未穿芭蕾舞服，但长裙的裙袂同样飘飘。 轻歌曼舞，水到渠成。 颜暮羽从电视中看到的最后一个定格画面是宋清眠结尾时绽放的灿烂笑容。 她还想回味，却没时间回味，广告的切入意味着她必须要马上赶回舞台等待宣布个人赛的结果，虽然这结果已没那么重要了。 “清眠，你刚刚的表演真好看。” 颜暮羽被安排站在了宋清眠旁，回到台上，她就迫不及待对着宋清眠夸赞。 宋清眠睨了颜暮羽一眼，只回了她一个字：“哼。” 颜暮羽：“？” 颜暮羽突然从宋清眠嘴里听到了宁果果的口头禅，还下意识地朝右边的宁果果看了一眼，以确认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确认得出她左边的人百分百是宋清眠，于是她又凑近宋清眠问道：“怎么不开心？” 宋清眠偏过头不看颜暮羽，嘟囔道：“你自己清楚。” 她就是不清楚才提问的呀…颜暮羽有苦难言。 刚刚个人表演时宋清眠明明很正常，情感充沛、轻车熟路，这个期间她俩根本没有打上照面，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惹得宋清眠不开心。 宋清眠很清楚，若颜暮羽能明白她的不悦点，根本不会有伴舞去触碰身体的安排。 指望颜暮羽自己想明白行不通，她只能将脑袋扭了回来，紧盯着颜暮羽显露在外的腹部线条沉默不语。 站在主舞台中央的四个人都穿着自己下半场个人表演时的演出服。 但四个人中只有颜暮羽一个人在舞台中途换过造型，且她的衣料跟周围三人对比起来显得格外的少，因而一察觉到宋清眠目光的聚焦点，她就抬手挡了挡自己没有衣物遮拦的紧致腹部，羞赧解释道：“长袍被伴舞脱掉了，我得保持这个造型直到比赛结束。” 颜暮羽浑然不觉地提起伴舞，刺得宋清眠的眉头蹙深了一分。 于是她放弃了侧面暗示，凑近颜暮羽的耳旁，不悦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安排伴舞碰你的腹背？” 现场反响证明这部分编排成功牵动了观众的情绪，颜暮羽未觉不妥，如实回答：“为了烘托气氛啊…” 若不是怕前排观众看到她们的举动，宋清眠都快忍不住扶额了。 眼见广告时间快要结束，宋清眠不想再跟颜暮羽一来一往玩猜谜游戏，于是她把自己的右手食指悄然移到颜暮羽的背部中央，把颜暮羽暴露在空气中的半道背沟从上到下划了一遍，忿然道：“你难道没意识到，这样的安排会让我不开心？” 宋清眠的小动作惹得颜暮羽一个激灵：“可她们又不是男——”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颜暮羽联想到，若宋清眠自己安排了一个伴舞在表演中跟其频繁肢体接触，不管这伴舞是男是女她都同样会不开心。 推己及人，她终于悟到了宋清眠不悦的点，然而木已成舟，她唯有硬着头皮道：“那部分加在一起也没有半分钟的时间…” “那彩排呢？前几天的排练呢？这些加起来总共多少时间？”宋清眠越说越气。 她把脑袋扭向观众席摆出不露破绽的微笑，右手却又跑到颜暮羽身后上下比划了起来。 “停停——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我们现在还在台上呢，先别闹了。” 颜暮羽强稳住身子，朝正移动位置、经过她们的摄像师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后，轻声求饶道。 在导演提示广告还有十秒结束的时候，宋清眠收回自己的右手，闷闷不乐地喃语道：“她们碰的时间都比我多了…” 颜暮羽猛地抓住了宋清眠收回去的右手，红着耳朵亡羊补牢道：“待会儿回酒店我让你补回来…” 今天的直播一结束，就代表《启明星》节目顺利收官，而决赛选手也将由自家经纪公司安排行程，不用再返回艺校。 因此前天节目组就让决赛选手打包好了自己的行李。彩排及决赛这两晚，决赛选手都在场馆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入住。 市内知名的五星级酒店空不下二十多间单人房给每个选手分开入住，故而所有选手都按照第三次排名的名次入住了双人房。 上次宋清眠排名第一、颜暮羽排名第二，她俩分到了一间双人房。不过为了保证今天决赛的状态，昨晚二人都十分规矩地睡在了自己的床铺。 讨到了自己希求的补偿，宋清眠却倏地难为情了起来，连被颜暮羽抓住的右手都发起了烫。 幸而广告时间一结束，颜暮羽便松开了她的手，让她能及时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状态。 男主持人的声音从音箱中传来：“感谢大家在广告时间的辛苦等待。第一届《启明星》的总决赛，马上将要迎来它的落幕。选手们从节目中收获了欢笑与泪水，与此同时，观众们也从节目中收获了温暖与感动。” 女主持人的声音紧跟其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节目的结束意味着选手们回到原点、重新起步。今后的她们仍然离不开你们的支持，但在那之前，让我们一起来见证下半场的比赛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