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叫皇甫明轩, 小时候只因皇妹缠着自己要到将军府去，只因那里有一个清澈透碧的花园，皇妹就想着是不是同皇宫的御花园一样，死命的拖着她的手, 央求着母后答应, 母后被若依弄得没辙，只好同意, 让旁边的李公公带着他们去。 他们去到将军府, 由姚府的程管家带着他们去到后花园，绕过走廊的时候, 皇妹揽着她的手臂,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左瞅右看的，一张可爱的小圆脸上满是好奇。 他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她那丰富多彩的脸上, 有好奇、有惊讶、也有疑问，因为这些自他记事起，便不再拥有了。 身在皇家, 他必须做个成熟稳重的皇子，别的孩童有心爱的物品，可以要求爹娘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玩的，而他却不行！ 当别的孩子还在爹娘怀里撒娇时，他早已上了学堂，每天重复一样的学习，武剑、骑射, 完成学堂上夫子布置的学业。 “管家，为何你们府中这么少人呢？像宫中可是有一堆的公公嬷嬷、侍卫宫女那些。”撅着樱桃小嘴，皇甫若依冒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前面带路的管家。 听到公主的问话，程管家忙回道：“回公主的话，小姐她喜静，这里除了一些干活的下人以外，便只有保护府中安全的侍卫。” “为什么呀，那这样不是很无聊了吗？我宫殿里就有很多的人，要是人很少的话，不孤单吗？”皇甫若依不解。 程管家笑了笑，“这里与皇宫不同，公主与皇子在宫里，那才叫大，而这里也只是南苏城里的一个府邸罢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后花园，刚靠近，便看到了亭中里面静坐着一个雪衣垂髻，精致如雪的一个女童。粉雕玉琢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手中抱着一把琴，低垂的眼眸毫无任何焦点，犹如一座雕塑般，美丽而无生气。 一刻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心里面想的只有心疼，眼前的景象也再无光彩，也没法抚平她心中的疼痛。 若依“哇”了一声，“皇兄，你看这水真的好澄澈啊，而且这水还凉凉的，好好玩。”她蹲下身子，玩的不亦乐乎，平常父皇跟母后根本不让她靠近水，说什么有危险。 “咯咯~”若依径自笑着，忽然发现皇兄没有回应自己，她转身扯了扯皇兄的衣袖，“皇兄，你看嘛，真的好好玩。皇兄――你在看什么？” 皇甫明轩依旧没有回应。 发现皇兄没看自己，若依撅了撅嘴，顺着皇兄的视线一看，她蓦地瞪大了眼睛和小嘴巴，手指向了亭中的人，“她是谁啊！怎么在这里。” 程管家一怔，忙说道：“回公主的话，这是我家小姐。” “那她干嘛呆呆的一个人坐在那里，而且都不理我们！”嚷大了声音，若依故意的撇唇。 “皇妹！”皇甫明轩斥责了一声妹妹，眉毛微皱，原来她就是皇姑姑的女儿，姚雪梅。 前阵子，他从父皇母后那里听到皇姑姑仙逝了。想来，她定是伤心娘亲的事，看着柔柔弱弱的她，他的心竟然隐隐有种怜惜。 哼的一声甩开皇兄的手，若依撇着小嘴，板着小脸，显然生气了，声音也越大，“皇兄，你竟敢凶若依！我回去要跟母后告状，说你欺负我！” “你――”侧眸看着任性的皇妹，皇甫明轩头疼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回首一看，亭中的小姑娘果然被他们吵到了，轻抬眼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连声音也是很轻。 “管家，他们是谁？”语气淡淡的，完全没有一个小姑娘该有的活泼。 程管家低声解释：“回禀小姐，他们是大皇子和嫣婷公主，是听说后花园好玩，想着便过来看看。” “嗯。”轻扫了一眼他们，雪梅撇过头，又沉寂了刚才的状态，仿若他们如尘土一般没有存在感。 而若依这时却来了劲了，小跑着进入亭中，声音惊奇道：“原来你耳朵听得见啊，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哑巴嘞。” “皇甫若依！休的胡言乱语。”皇甫明轩脸色一沉，隐隐有怒火的趋势，瞧她刚刚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在嘲笑别人嘛？ 他头痛的上前揪了揪皇妹的衣领，让她离人家远些，他担忧的看了一眼亭中的人儿，却发现雪梅根本没有任何神情，精致的小脸蛋上冷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干嘛！若依又没说错，刚刚我是真的不知道嘛！”她瞪了瞪皇兄一眼，气恼的将他的手从脖颈扯开，一屁股坐在雪梅的身旁，静静的看着雪梅。 然看着看着，若依抬手就扯了扯雪梅的衣袖，皇甫明轩的脸立时又黑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带她回宫。 一旁的程管家只是静静的在亭外站着，也不阻拦。有了公主他们，才不至于让小姐太过伤心，太难过，总比一个人待着。 雪梅轻抬眼皮，顺着衣袖往上看，是个黄色衣裳的小姑娘，琉璃珠般的眼眸渐渐有了清明。 看她没有推开自己，若依笑了，眨着一双大眼睛，纯真的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哦！比我养的白白和黑黑还好看。” 白白？黑黑？ 这是――名字吗？ 雪梅看着若依，一脸迷糊，完全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皇甫明轩抚额，只觉头更疼了，“笨蛋皇妹！不要把你养的小白兔跟小黑兔拿来比较。” “为什么？”若依咬了咬唇，“姐姐就是比白白黑黑好看！难道皇兄不认为吗？” “这哪能一样！”皇甫明轩咬牙切齿，“白白和黑黑是兔子，梅妹妹她是人，人怎能拿来跟兔子比较。” …… “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顿时让吵闹的两兄妹噤了声，齐齐的回首看亭中那弯月般挂着笑脸的脸庞，让他们两个看呆了。 “皇兄，你看――她就是比白白和黑黑好看。”怔怔地很久，若依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雪梅蛾眉一弯，笑意盈盈，而皇甫明轩，却是将那笑意藏进了心间，一世铭记于心。 “……”从那时候起，他便时常来往将军府，而且时刻强调皇妹来的话一定要叫上他。 起初若依觉得皇兄是待在皇宫太闷了，所以才想来外面玩，可后面渐渐的……她就清楚了，皇兄不去外面集市玩，却总是拉着她去将军府。 随着年龄的增长，若依也看出了一二，将军府的后花园美是美，但看久了也是会腻歪不是，所以啊――她这哥哥分明是对雪梅姐姐动心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最终……是有缘无分了。 他看着她成亲，看着她嫁人为妇，他心底亦也难受。再后来，他顶着朝臣压力让她上朝，不过也是为了能见她一面，可最终还是留不住她。 太后死了那一刻，对他交代的遗言是，求他不要罔顾朝纲，不要将梅丫头收入宫中，不能做任姚府壮大，要以黄燕为己任，好好守护我黄燕国的万里江山。 哪怕他心里苦涩，痛苦万分，可看着太后憔悴面容，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他应允了。他放了梅儿走，梅儿写给他的信，也只有寥寥几个字，愿你一世安好。 身为帝王，这就是居高位者的高处不胜寒。 他广纳后宫，雨露均沾，精力却致力于朝堂之上。哪怕宫中嫔妃众多，妃子在怎么有几分相似于梅儿，皇后永囚禁于冷宫，他却也没在废除皇后头卸。 竟然不是她，谁来当皇后不也一样么。 他看着看着，黄燕势力逐渐雄厚，连黑乌与邻国间也不敢随意冒犯，膝下儿子成群。 十几年间，儿子大了，他亦有了五个儿子和三个公主，而他封了陈皇后的大皇子为太子，其他妃嫔的儿子也皆都封侯，有了自己封地。 妃嫔们有些随了儿子去了封地，也有些留在了后宫，哪怕她们知道，皇上对她们从未有过心，却也愿意留下来享受后宫的荣华富贵。 这期间，皇甫明轩叫暗卫时不时的关注梅儿的消息，知道那个男人陪她游历大江南北，四处游荡，江湖上吴雪的神医也越来越流传。 江湖皆都清楚了吴雪神医是女的，而男的是她的夫君，据说身世不明。他们只知道，两人夫唱妇随，恣意潇洒，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两人都一袭白衣飘飘的模样，简直羡煞旁人。 每次听完暗卫回报回来的消息，景淳帝都会在御书房沉默半晌，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忙碌自己的奏折，每天又准时上下朝，有空的话会看看自己儿子的功课。 这期间，景淳帝也曾去过几次冷宫，每次都是在陈皇后那里待着一下午，陈皇后也不曾怨不曾求情，而是每次景淳帝过来，她都会泡上一壶茶，会抚上一曲琴声，或是两人静静的看着书。 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景淳帝这才禅位大皇子，伙同着这时候的陈太后离开了南苏城，这时候的两人，早已鬓发苍白，也已不复年轻了，也早就过了冲动年少的激情。 陈太后最终是在冷宫待了三十多年，当景淳帝问她是否愿意离开南苏城的时候，陈太后最终眼泪盈眶，垂眸点头同意。 而苏贵妃也是如今的苏太后，景淳帝也曾问过她愿意一起离开么，可她最终却拒绝了，她不愿意离开，说是已经习惯了宫内的生活。 此刻陈太后坐在马车上，撩起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象，心里不禁感叹物是人非，景淳帝看着，将她拥在了怀里，一同跟她看外面的风景，“晚儿，恨我吗？恨我把你关在冷宫三十多年，不理不睬。恨我将辉儿过继苏妃名下，让你们母子二人鲜少见面，辉儿也不晓得你是他的母亲――” 陈太后摇了摇头，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皇上，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我父亲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你宽宏大量饶了我与辉儿，若不是您，我早已在冷宫死去。如今辉儿成为新皇，又有苏妃在背后帮衬，晚儿真心感激，而能得到你最后的扶持，跟你相伴到老，也是我的荣幸。” 正是因为景淳帝去过几次冷宫，所以宫女太监们也不敢亏待陈皇后，吃食用品之类的，虽然不是很好，却也不是太差。 她虽囚禁在冷宫中，但这何尝又不是景淳帝一种变相的保护，虽然她知晓景淳帝不爱她，但他能袒护他们母子，也不枉她之前避开爹爹做的事情，独自在冷宫生下辉儿。 没有人，比她更懂皇上的苦，景淳帝表面上看似江山美人都有了，儿孙满堂。但他最心里，还是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女子，这个女子，她见过，的确是很美好的一个女子。 这一世，有她来爱皇上就可以了。 只盼望下一世，他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她要是能早点遇到皇上，也就死而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到这里，正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