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想当书生的道士不是好藩王
沉璎再次回到了白色意识空间。 上个世界, 她完成任务以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那个世界里陪伴了十二很多年, 共同经历了许多个基地的重振, 共同游历了许多不为人道的绝胜, 甚至共同经历了许多个以天为盖、地为庐、星辰为伴的不眠之夜。 他们乐此不疲地共同寻找生而为人又更胜于人的乐趣。 那些无忧无虑的畅快, 令沉璎即使回到了自己的意识空间,也仍有些回味无穷。 “宿主……我们系统界是有规定的, 任务完成后不能过久地停留在任务世界里……”器灵不知第多少遍无力地说道。 沉璎面不改色:“把你吃的积分都吐出来。” 器灵:“规矩就是需要有宿主你这样的人来打破!” 他嘴上恭维,内心忍不住吐槽, 估计规定这些大大小小的规矩的人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上界的人会愿意接下界的活, 到这三千小世界来搅这一池浑水。而且还是上界之中,位于顶层的仙界。 “宿主,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飞升仙界的, 可以透露一下吗?”器灵突然八卦, 它实在是太好奇了。 错综复杂的三千大世界中唯一一个得以飞升仙界的妖啊……没有人会不好奇。 沉璎心情不错,所以难得地多说了两句:“有人欠了我点债, 想向我还清来着。” “什么样的人还债能直接让你飞升仙界啊……这欠你债的不会是天道本道?”器灵瞠目结舌, 除了虚无缥缈的天道,谁还能有这等本事? 像它们这种看似能在三千小世界里知晓并掌控一切的系统, 到了三千大世界里,不过是玩弄在别人手里的死物。 它们那一抹脆弱的意识, 在三千大世界里的上界之人眼里看来, 不过是器灵——器物的灵魂。 沉璎不理会它的一惊一乍, 神色不变,眉毛都没挑一下,已是不欲多谈:“来,下一个世界。” 器灵欲言又止,不再多问,不敢耽搁了她,只能等下次再到她心情好的时机,它再想办法多问个几句。 …… 这次的世界是一个人妖共存的世界。 人妖虽然共存,但其实如水与火一般,并不相容,千百年来他们相互害怕相互恐惧地共存着。 妖物修成人形不易,所以数量稀少,大多数妖力稍弱的小妖都会畏惧数量比他们多了几十倍不止的人类;而人类,大部分是脆弱的,脆弱的同时又充满了想象力,常常将那些与妖有关的故事传得神秘莫测,畏惧着妖物各种各样变幻无穷的能力和妖法。 人类之中能够真正区分人与妖的,只有道法高超的道士们,其中更以昆仑关、玉虚观和三清观的道士能力最为出众,也最受百姓爱戴。 世人皆知人妖殊途,但总有那么些许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的人与妖,渴望殊途同归。 敢打破世俗观念的人与妖不多,但肯定少不了这个世界的两位大气运者。 他们两人,一位是三清观里受各位道长师父师兄宠爱教导,自幼便被保护得很好的小道士喻祺然;一位是视人类如蝼蚁又玩心重,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大妖,历天心。 喻祺然成年后第一次独身下山捉妖,就遇到了他根本敌不过的大妖,而且他没有认出来,只当惯常伴猪吃老虎所以妖气微弱的历天心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妖。 历天心是食肉的蛇妖,本就是出来觅食的,看见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也不客气,刚想把他骗回自己的石窟里吃掉,哪知他二话不说就要送她回家,路上不停地向她传达人妖和平共处的理念。 她被这个絮絮叨叨的小道士逗乐了,干脆想尽办法把他留在自己的石窟里饲养起来。 这一来二去,一人一妖就对彼此渐生情愫,甚至私下成了亲。 人与妖的禁忌之恋怎能如此顺利无阻呢? 于是,棒打鸳鸯的反派,淮南王聂丞檀,出现了。 他们的情感因聂丞檀的介入而被曝光,遭到了数不尽的阻拦与折磨。 最后,蛇妖历天心被好几个道观的道士联合围剿,死无全尸。 师父师兄的气愤失望,世俗世人的蜚言指责,爱人的凄惨死状,令喻祺然也郁郁寡欢,在心病的反复折磨中奄奄一息,只能靠着灵药续命,苟延残喘。 一对新婚燕尔的佳侣,自此阴阳永隔。 聂丞檀冷漠地看着半死不活的喻祺然,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正义嘴脸,功成身退。 但他并不是刻意找他们的茬。 喻祺然和历天心不是他拆散的第一对,也不会是最后一对。 十几年来,他都是这么做的,早在十几年前,他就颁布了“人妖之间严禁私相授受”的法令。 其实在此令颁布以前,世俗对人妖之恋的看法并没有如此的恶劣。像这样对人妖结合的深恶痛绝,是聂丞檀一手掀起来的风潮。 聂丞檀不仅是掌管整个淮南的藩王,更是一个道法高绝、远胜寻常的道士,自幼师承昆仑观鹤一道长,是其逢人便夸的好苗子。 淮南本是楚王朝的属地,适逢中央王朝衰微,大小藩地崛起,自立为国,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淮南。 既掌兵权又善道法的淮南王聂丞檀,惩戒除灭了某些猖獗肆虐的大妖,本就颇受百姓爱戴的他更为人所崇敬了,后来他颁布了“人妖之间严禁私相授受”的法令,几个邻近的藩国也跟着效仿。 没有几年,原本人与妖之间微妙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矛盾尖锐,而那些有情的人与妖,变得越来越被世俗所唾弃和鄙夷。 而他对人妖相恋如此深恶痛觉的缘由……就更妙了—— 因为他被一个美艳的狐狸精绿了,帽子都能“哒哒哒”戴上好多层的那种,甚至他本身就是这叠绿帽子中的一顶。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他已经完全记不起那狐狸精生的是什么模样了,却将那耻辱铭记一生。 聂丞檀年少时家中遭遇了一个失去理智的大妖袭击,他的父母弟妹全都遭遇了不测,只有他因为天赋异禀,自幼便被昆仑观的鹤一道长领到了山上教养,所以躲过了一劫。 他痛不欲生,努力修行,终于在成年后报了仇。虽然不至于对所有的妖产生无差别的仇恨,但他一直心存芥蒂,年少失亲的痛苦如鲠在喉。 于是他开始四处斩妖,帮助各方百姓。 年纪轻轻的他就因声望过高,受封淮南王。他掌权淮南没几年,本不受重视的淮南就隐隐有了反压中央的势头。 一日,他听闻淮都附近的藏玉山上有一个寨子,里面住着的都是狐狸精,专门勾走那些路过这片山进京赶考的书生。他派了很多人去查,但所有探子都是无功而返,连寨子的影都没看到,后来他想了个办法,让探子假扮成书生,结果更糟了,统统有去无回。 聂丞檀无法,只好亲自假扮书生,混入寨中,打算与候在山麓的属下们和同门的师兄弟们来个里应外合,围剿屠妖。 然后他便为貌若天仙的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放弃了围剿山寨。 许是藏玉山头的月色格外动人,一向不喜妖物的聂丞檀为美色所屈服,开始相信妖也有善恶之分,心里感触万分,情动万分,甚至有了将狐狸精带回王府明媒正娶的打算。 他措了一天的辞,写了从未写过的绵绵情诗,正准备一往情深地要去向她求亲,便被一道绿色的五雷轰顶,劈得彻底清醒又更加错乱了。 只见昨日还与他一夜**共度、情意绵绵难尽,口口声声称此生归宿非他莫属的美艳狐狸精,正与她今日新带回来的公子玩乐得高兴,看到他面色铁青的站在门口也不害臊,反倒吟哦得更为娇柔入骨了。她身下的公子听了,也更为卖力了。她甚至还变换姿势大方地展示给他看,不顾身下人的不满,眼波妖娆地凝望着僵在门口的他。 何等荒唐的一幕。 更荒唐的是,他定睛一看,她身下的公子,不正是应该在山角下等他消息的亲师弟吗? 师弟被媚色迷了眼的模样,多像昨晚的他! 聂丞檀的脸色由青转紫又转黑,浓得简直能滴出墨来,脚下却仿若石化,又如坠千斤,叫他不能动作进退两难。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出口,不知不觉已将手中的几张薄纸揉得面目全非。 她依然纵于玩乐,媚眼如丝,樱唇轻启:“哪来的为什么?我可是狐狸精啊,你真以为我会渴望你们人类都做不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嗯……你也太天真了?好棒,这位公子就比你厉害呢。” 那是因为他怜惜她! “别这副表情……我嘛,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情,前阵子我看了话本,把我们狐狸精与书生的情感描绘得缠绵悱恻,我可是应了话本上的内容,对你们书生钟情了将近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她作践了多少人?他又是她的第几个? 聂丞檀双眸满是寒意,终于不再为这样一个荒淫的狐狸精而心生痛苦,只觉得可笑至极,向来善于隐忍和理智的他不再多说任何一句话,转身离开。 半夜,围剿屠妖的计划如常进行,在他的指挥下,他与师兄弟几人联合对整个山寨进行布阵,一点一点缩阵捕妖,在阵内任何妖法都无法生效,所有的狐狸精无一逃亡,其中当然也包括逃无可逃的她,甚至有一些修行不够的,直接在阵中便被打回原形。 所有的狐妖都被他一击毙命,唯独对她,他无法给她痛快一击,难泄心头之愤恨。 他亲自将她一点一点凌迟,正因她是妖,身上的伤口可以愈合,他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笑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在她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活生生地挖出了她的妖丹。 没了妖丹,她终于不堪折磨而死。 但他仍然难泄心头愤恨,不放过她,把她剜心挖肠剔骨,全身的内脏都收拾干净,最后分门别类,作为药材赠予各大道观。 自那以后,一条法令搬下,人与妖之间的感情,只会遭所有人的鄙夷与唾骂。 …… 其实要解救陷入死局的两位大气运者很简单。 沉璎望着自己在铜镜里面赛芙蓉眉眼含春的容貌,自顾自绽放一个媚颜艳春红的娇笑。 只要她附身到绿过反派的狐狸精身上,然后,要么别嫖他,要么嫖了就负责。 要完美阻止法令的颁布,要促使这个世界认可人与妖之间的感情,当然是得嫖他得彻彻底底,让双方都能得以高兴满意啦。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 “进来。”沉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声音也是酥得人心肝颤。 屋门一开,沙哑又软弱得好似鸭子叫的声音倾泻进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一个瘦得跟竿似的男子被两个漂亮的丫头押了进来。这场面,活像两个俏姑娘一左一右拖着一根枝叶乱颤的竹竿。 这根竹竿垂着脑袋,发出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拖着竹竿的两个丫头都是寨里的狐狸精,能修成人形便已经有不错的妖力,力气自然比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人类书生要大上许多,拖着走了一路连气都不大喘。 “寨主,你吩咐我们留意的书生,我们给你从外面的山路上搞了一个过来。” 沉璎闻言转过身去,懒散地抬了抬眼:“怎么被你们弄得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正好书生的头抬了起来,看清不远处的沉璎后,原本要死不活的神情蓦地一亮,突然就有力气自己站起来了。如果说拖着他的两个丫头算是他不得多见的漂亮姑娘的话,那他眼前这位,就是万千言语不可及的艳绝脱俗,是他此生不曾想象的美。 “他非说在动他他就喊非礼了,我们就把他摸了个遍又打了一顿。”一个丫头坦诚道。 沉璎轻笑起来,媚声若夜莺。 书生原本已经麻木得发白的脸,突然又肉眼可见地泛红了:“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已经不是非礼了,这、这……”他看了看眼前女子艳若桃李的容颜,突然咽了咽口水。 如果是她来非礼的话,他突然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你喊非礼啊,看看喊破喉咙有没有人理你。”沉璎好笑道,她嘴上说着很符合自己作为“流氓”寨主的话,但一看他都快瘦得皮包骨的模样就生不出任何兴趣。 原主饥不择食,一个月里陆陆续续轻薄了不少良家男,她可不一样,她这嘴可挑剔着呢,也没兴趣平白让这么多臭男人脏了自己,想想还觉得有点恶心,还好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机挑得好,没让原主糟蹋这具好皮囊。 “把他带下去,让寨子里的姐妹们开心开心,小心别把他累死了。”沉璎笑得意味深长。 两位丫头见她没有收下她们押来的这位书生,有些丧了气,嫌弃地看了眼书生,就把他又拖走了。 书生心生的点点旖旎随着被越拖越远的步伐,渐渐息了。 远远还能听到他传来的鸭子叫:“……你们、你们要把我拖到那里去?” 待人走后,沉璎随手翻了翻身前桌上的书,也就是原主口中把书生和狐狸精的爱情与玩乐描绘得缠绵悱恻的话本。 她从中间看了几页,写得确实香艳。 沉璎又翻了翻原主本身的记忆,原主没有下过山,连这些话本都是她手底下贪玩的丫头们上镇子里去买着玩儿的。 除了书中片段,她的记忆中没有那些情啊欲啊什么的,而手中的话本,就是原主的性教育启蒙。也不知道到底是狐狸精先美艳得祸乱了人间,还是人类先把狐狸精想象并描写得过于妖艳而误导了本性不坏的精怪。 沉璎感叹一声,放下了话本,不再细想。 之后的半个月,每天寨里的狐狸精丫头们都会拐些书生模样的男人回来,到后来沉璎连看都懒得看了,直接让她们挑个喜欢的拖回自己屋里养着玩儿,只要不放出去,怎样都行。 毕竟还要把该引来的人给引过来。 沉璎掐着日子,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开始每天都到山路上去转转,遇到赶考的书生就打晕了拖回寨里,遇到衣着低调一看就意味不明的探子就施个幻术,让他自己打转着离开。 这日,她一如既往地出了寨,没走多远的路,远远就见到一群书生打扮的青年,大概有四五个人,以及隐在人后看似不打眼,实则因为五官俊美而非常显眼的聂丞檀。 像这种险峻的山路,书生赶路一般还是三五个人成群比较符合常理,他选择融身进真正的书生中,是很明确的举措。 沉璎饶有兴味地打转着手中的半透着光的绣花丝帛伞,刚想神情自然地走过去,就敏锐的发现人群之中的聂丞檀表情显然不太正常。 聪明如他,本应温润雅致地融入书生们的谈笑之中,可他却阴沉着脸,眉头蹙起,低低地都快压过眼睛了,神情冷峻中透着几丝惊疑不解。 沉璎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连忙往旁边的树后一钻,脑内问道:“小东西,我发现任务目标有点不对劲,OOC了啊,你查查这题是不是超纲了?” 那样阴鸷又深沉的眼神,怎么看都是十几年后的拆CP大佬才会有的。 器灵一边心里感叹着宿主去了几个现代世界学了不少骚话,一边帮她查看起来,没一会儿,突然慌乱:“这个世界好像是有点错乱……十几年后的聂丞檀突然重生到了现在的他身上……就在一分钟前!” 沉璎眯眼:“……你确定不是你故意搞我?” 器灵瑟瑟发抖:“我怎么敢啊!真的是未知BUG,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宿主我们放弃这个世界?”反正中途放弃人物所需的惩罚积分,宿主这种大款也轻松付得起。 沉璎挑眉:“到时候惩罚积分算我的是不是?凭什么你们系统的锅我来背啊,这种简简单单的BUG能难倒我吗?怂什么怂,我选择正面刚。”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让一个被绿得彻彻底底的男人,再次心甘情愿地被嫖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呢? 沉璎说罢,其实已经计上心来,重新回到了山路上,脸上挂着完美的娇笑,朝着迎面而来的书生们迎面走去。 那几个书生也都已经注意到了不断走近的沉璎,被她的琼姿花貌晃了眼,连刚刚聊得正是兴头的话茬都忘了,一个个痴愣地望着她如画的眉眼,步伐都乱了。 聂丞檀也注意到了她,呼吸一窒,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可能。 他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就从自己的府上到了这片深山里,身边还有眼生的四个书生随行,但他习惯了不动如山,所以听着他们聊得尽兴也没打断,而是尽量从他们的言语中提取自己想要的讯息,但仍然一无所获。 直到山路尽头的她出现,他突然就从她美得不可方物的容貌中悟出了一切。 是那个该死的狐狸精!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把有关于狐狸精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净,她的容貌、声音都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唯有得知真相时的那股羞辱和愤怒的情绪,偶尔还会浮上他的心头,提醒着他,妖就是妖,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但如今,当他再次见到这样一张世间难有的夭桃浓李的笑靥,再结合身边这几个他早已没了印象的书生,这片他早已没了印象的山林…… 所有遗忘的,又陆续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这是重返当年了? 聂丞檀心下已经了然,再次皱起眉,唇角勾起一丝讽刺与不屑的弧度。 再重来一次,他肯定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联,即使她该死,他也不会再脏了手亲自去杀她了。 聂丞檀这样想着,放慢步子隐在了一个书生身后,瞥都不愿瞥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