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慕挽歌易容后换上一身小厮穿的粗布衣, 连非语也未带,独自从将军府的大门光明正大走出去。 此时将军府周围不知有多少双眼紧紧盯着呢。 她易容成将军府的下人出府,先去药铺抓药,而后自药铺的后门悄悄离开, 甩开了跟随在后的尾巴。 果不其然, 她离开不久便有人进药铺,凶狠逼问药铺负责抓药的药童。 “方才来的那人去了何处?” 来人凶神恶煞的, 身上还带着剑, 小药童吓得不轻,颤颤道, “他、他自后门离开了……” 凶神恶煞的男子拔腿便要追去, 走了两步又折回,又问, “他抓了什么药?” 药童打着哆嗦将药名念了一遍,男子听完一脸茫然,想了想, 便又多问了一句,“这些药用来治什么病的?” 药童如实道,“治、治内伤,严重的内伤……” 得到答案的男子让药童指了药铺后门的路,遂才从后门离开,但再也追不上慕挽歌了。 慕挽歌自药铺离开后,沿着小巷七拐八拐来到了胭脂楼的后门,那里早有人候着了。 一个长的普通毫不起眼的婢女守在后门处, 开门迎她进去。 “慕姑娘,公子等你许久了。” 慕挽歌无声点了点头,迈步进了胭脂楼的后院,轻车熟路找到了风辞所在之地。 风辞确实等她许久了,昨夜便在胭脂楼等着她,但夜里她未出现,风辞便一直等。 “伤可有大碍?”她坐下时随口问了一句。 风辞的伤在右肩处,此时他换了左手执杯。 听她主动问及,风辞淡然一笑,“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而已,倒是你,的这张面皮,太丑了,我眼睛疼。” “……”这种时候还这般不正经,想来是真的无碍。 “风公子您要求太多了,我若不顶着这张让您眼睛疼的脸,岂能出现在你面前,这叫掩人耳目。” 慕挽歌摇头失笑,径自斟了杯茶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小七无大碍,且我与她说了内情,她可心疼你了。” 风辞大概能想到七公主得知真相时是何神情。 那丫头虽说是养尊处优高贵的公主,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风辞轻笑,“小七……七公主无碍便好,到底是我胆大冒犯了,若真有差池,谋害皇族乃杀头大罪,我可不想那么早死,还未活够呢。” 慕挽歌平静地打量着风辞,而风辞被她这样盯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自在地别开眼。 “你平日里也是这般盯着宸王么?” 慕挽歌没好气哼道,“你与他怎会一样,天差地别好不?” 风辞蹙眉将要说什么时,又听她道,“你比他脸皮薄许多,若是我这样盯着他,他只会也盯着我,不会如你这般羞涩。” 羞涩…… 风辞哭笑不得,她那只眼看到他是羞涩了? 但对上她,他无力辩驳,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不经意动了动右臂,扯到伤口,疼得他皱眉,但心思在别处的慕挽歌并未察觉,他也未吱声。 慕挽歌的目光落在前方柱子上挂着的那柄宝剑上,站起身走过去,细细看了看,扭头笑道,“这便是你备好叫我刺伤你的那把剑啊,这么细看,确非凡品,可有名字了?” 风辞道,“落痕。” “这是什么怪名儿,你取的?”慕挽歌鄙夷撇嘴,“这可不像你风雅的水准,这名儿听起来便不吉利,剑出鞘必落痕,若真如此,那你挨我一剑,岂不是落下了疤痕,还好只是名儿怪……” 风辞抬手摸了摸受伤部位,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他未与她说,之所以叫落痕,便如她所言这般,剑出鞘必留痕,再也消之不去,这疤痕他要带一辈子的。 这将会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慕挽歌只观赏了一下落痕,并未伸手触碰,也未表现出一丝喜爱它的意思来。 “我此番来此,是为提醒你,慕容谌与你们风家堡来往密切,包括慕容谌欲将小七带走一事洛王似乎并不知情,我见过洛王了,此事让他震怒,多半是发觉慕容谌也不若他想象中的好掌控,怕是要生变,你多留意些。” 风辞点头,“在与宸王合作时,他便提醒过了,洛王老奸巨猾不好糊弄,好在洛王自个儿未曾出面叫了九皇子慕容谌那个蠢货来,如今既是洛王与九皇子内讧,风家这边撇清关系便是。” 风家并非他一人做主,早已想好了退路,慕容谌只是风家的一块探路石而已。 早在很多年前,风家自家里便不是一条心了,他的父亲是家主,却也只是家主而已,人心如何能掌控,风家内部早已是一盘散沙。 所以他暗中与宸王合作一事,除他父亲外,风家无人知晓。 与九皇子合作那是风家有些人想要攀附皇家这棵大树,而这些人将九皇子当成了一个契机,以为能一飞冲天的契机。 风家的事,慕挽歌知晓的并不多,只知风家也不太平,风辞的父亲虽是家主,但并不如秦胥那般可完全掌控风家。 出来一趟,该说的说完了,慕挽歌也没想多留,淡淡一笑,朝风辞挥了挥手,转身朝外走。 “我得到消息,昨夜九皇子连夜出京了,身边只带了一人,便是你先前的婢女绿意。” 风辞悠悠开口,提醒了一句。 慕挽歌脚步微顿,为作停留,背对着他再次扬手,“多谢了,待尘埃落定后,你我再把酒言欢。”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在原地的风辞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缓缓笑了。 “我等着……” 慕挽歌回到将军府,洛辰脩已有力气下床了,坐在椅子上,慕挽歌站在他面前与他说了从风辞那里得到的消息。 洛辰脩对慕容谌悄悄逃出京一事并不意外,反倒胸有成竹。 “狄国送赫连静来和亲时,我便留意了,得知慕容谌与狄国暗中来往,我也留了个心眼儿,去到南境后我发现狄国有异动,回京之前已让征叔带领五万慕家军赶往白云城,守住边境,此时慕容谌事情败露逃离,必是去投靠赫连溟了。” 他所说的,慕挽歌心里明白,但仍然担忧。 赫连溟曾经做了她几年的兄长,赫连溟什么性子,她也只晓得,更何况赫连溟身边还有一个心机不输洛王的靳郁风,那个曾经当了她多年父亲的狄国丞相。 洛辰脩一人与他们斗,讨不到便宜的。 慕挽歌道,“毒王的得意弟子还关押在你的水牢中,即便赫连溟不在乎赫连静,但毒王对红药这个弟子却很在意,据我所知,红药不仅仅是毒王的徒弟,也是毒王的女儿。” 这事儿洛辰脩并不知晓,稍有讶异后便笑了。 “阿挽有何好主意,可否与为夫分享一二?” 慕挽歌接过他手上喝了一半的水,将杯中剩余的半杯水一饮而尽,高深莫测一笑,“你猜猜看。” 洛辰脩被她的笑晃了晃眼,伸手将她拽过来,坐在他腿上,将她圈在怀中,在她耳边魅惑低笑,暧昧轻蹭。 又开始缠人了。 慕挽歌觉得痒,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的脸,他还是死皮赖脸的,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方才与风辞说的话。 与风辞相比,他的脸皮确实要厚许多,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不满她的推拒,洛辰脩张嘴咬了雪颈一口,接着又咬耳朵,虽不疼,但很痒。 慕挽歌躲避不开,只得反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作乱。 她偏头瞪他,“我与你说正经的,你这脑子里整日想的是什么呢!” 洛辰脩抬眼,满目迷离,“你说,我听着……” 说完,他又将头埋在她颈间了。 拿他无法,也就随他去了。 “我已叫人随洛碧如回洛王府将赫连静带来,明日我会亲自将二人带至边关。” 她话音落下,洛辰脩便僵住了,抬起头,将她的脸捧住,迫使她偏过头看他。 洛辰脩蹙眉道,“你方才说要去边关?” 慕挽歌拨开他的手,侧转身子,双臂抬起搂住他的脖子,耐心与他解释了一番。 “前有狼后有虎,你一人要面对这些我岂能袖手旁观,朝中局势紧张,你脱不开身的,你安心对付洛王便是了,狄国那边的事便交给我。” “阿挽……” 洛辰脩拧眉想说什么,她凑过去吻住他,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反对之言。 一触即离的吻却叫洛辰脩乖乖闭了嘴。 慕挽歌趁热打铁,“你我既已是夫妻,自当共进退,我选了你可不是在后院安分做深宅妇人的,红袖添香之余,我还能帮你守住这锦绣江山。” 洛辰脩凝眸望着她的眼,“可是阿挽,我并不想要这锦绣江山。” 云端之上的孤寂他不愿再经历了,若身边无她,他要这锦绣江山何用。 他所求不过一个她罢了。 只是她似乎不明白。 慕挽歌自他眼中读懂了一些,在他还要开口时,以食指压住他的唇。 “娶了我,我不会让你委屈迁就,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就该是你的。” 洛辰脩怔住,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不自觉收拢双臂,勒紧了她的腰。 “阿挽你、你……” 不可能的,师父明明说过,重新来过,那些事便只有他一人记得。 阿挽不可能会知晓的。 慕挽歌倾身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低声与他耳语,“洛辰脩,你瞒着我的,我皆知晓了……” 洛辰脩僵住,双目猛地圆睁,惊慌得颤抖起来,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她都知道了。 被惊恐所支配的洛辰脩许久说不出话来,而慕挽歌也未再开口,静静抱着他。 直至非语在前敲门打断了这一诡异氛围。 “夫人,赫连静带回来了,可是将她与红药一同关在水牢?” 慕挽歌松了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她身上穿的还是方才那身粗布衣倒,看不出来何处需要整理的,她又扭头瞧了眼仍傻愣愣的洛辰脩,不禁莞尔。 “瞧将你吓成傻子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知晓……” 她不过一句玩笑之言,洛辰脩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因惊慌而变得苍白。 慕挽歌并未察觉,起身去开了门,就在门口与非语交代了几句。 “红药在水牢这么久,只余半条命了,将赫连静关在隔壁,叫赫连静好好瞧一瞧,吓她一下,路上便少些折腾。” 非语应声离去,慕挽歌站门口静立片刻,而后去了七公主屋里。 屋中只余洛辰脩独自发愣,待他回神时才意识到只有他一人了。 洛辰脩忽然惊惶不安起来,猛地站起身,抬起的脚又收回,颓然坐回了椅子上。 待慕挽歌自七公主那里回来,洛辰脩仍保持着她离去时的姿势,双目无距,神色茫然又带了几分凄凉。 慕挽歌心下疑惑,她方才之言竟将他吓成这样? 原本是想晾他一晾,这些日子他得寸进尺没少折腾她,她只是想略微惩罚他一下,却未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到底是狠不下心,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 “方才我故意吓唬你的,你这样大的反应反倒可疑了,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叫我知晓。”慕挽歌轻笑道。 洛辰脩目光微闪,不敢正眼看她,垂眸道,“你也瞒了我许多事……” 慕挽歌轻叹一声,站起身,才有动作,洛辰脩便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也不逃避她了,俊眸中满是哀求之意。 “阿挽,不要离开我。” 他的反应在慕挽歌眼里很是反常,看他这样,慕挽歌心柔成一片。 “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是腿麻了,站起来舒展一下。” 她的安抚对洛辰脩无用,他仍然固执地拉着她不放。 洛辰脩眼中的恐慌是自心底里发出来的,几次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许多她不知的事,只有他独自承受。 而那些误会,她不知。 她一时也未想明白洛辰脩的恐惧究竟因何而来,在此之前她只以为他介意的是她与风辞走得太近。 后来她也注意到了,并未再如以往那般与风辞走得过近,甚至在察觉风辞的心思后刻意疏远了。 但洛辰脩仍旧不安。 眼前的洛辰脩茫然无助,可怜巴巴的,叫她心疼不已。 “洛辰脩,你究竟害怕什么,先前与你说的很明白了,我与风辞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是知己,我与他之间更像是兄妹之情。”她无奈摇了摇头,他的心结,她终究还是不知。 他的心思藏得深,有时真的猜不透。 可偏偏他性子如此,孤寂久了,许多事藏在心里,连最亲近之人也无法倾诉出来。 而且他原本就有许多秘密。 关于她的秘密。 见她要走,洛辰脩顿时急了,急忙站起身,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阿挽,我只是害怕……” “丝帛上的秘术,我用了……” 慕挽歌闻言转过身,满眼震惊,喃喃道,“你说什么?” 洛辰脩松开她,背过身,悠悠道,“丝帛上所记载的秘术你该比我要懂。” 慕挽歌觉得腿软快要站不稳了。 她当然比他要懂。 改命之术不容天道,若是他用了此秘术,那他失去的便不仅仅是他的帝王气运了。 还有他的命。 或许某个不经意间,他便会在一个小小的意外中死去。 改命之术乃清源山的禁术,任何人不得启用。 她师出清源山,自然比他还了解。 天谴呐,又有谁能躲得过。 而他最大的秘密竟然是这个。 即便她医术精湛又如何,也许她可救他十次八次,却也有救不了的时候。 若是她不在他身边呢。 心下顿时怒意翻涌,慕挽歌将他拽过来,让他面对她,她也急红了眼,抬手便要朝他脸上挥去,却在即将触到他的脸时收了力道,顿了顿后,手抚上他的面颊。 双目濛上一层水雾,开口时才发觉喉咙堵得慌。 “你怎这般傻呢……” 洛辰脩亦红了眼眶,却对着她笑,将她的手握住,哑声道,“阿挽,知晓我为了你连命也不要了,你多半感动得舍不得离开我了。”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慕挽歌便怒不可遏,抽回手后推了他一把,而后怒腾腾转身大步往外走了。 “阿挽!” 无论身后之人如何唤她,她理也不理,快步离开了。 她需得再去一趟清源山。 此秘术出自清源山,回去问师父,定能找出抵消之法的。 她不能让洛辰脩死。 洛辰脩追了出去,在前院时才追上,将她拉住。 “阿挽,你听我说。” 慕挽歌正在气头上,甩开他的手,欲朝马厩而去,她已等不及叫非语备马了。 洛辰脩疾步冲到她面前拦着,两人僵持之际,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自墙头传来。 “臭丫头,你可是要去寻为师啊。” 两人循声望去,洛辰脩微怔,慕挽歌则欣喜不已,眨眼间,身着道袍的清玄子已站在他们面前。 “师父……” 慕挽歌将要开口,清玄子便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上。 “这是师兄留下的,你们想要的答案在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嗅到完结的气息???嗯没错,快要大结局了,后面会写一下前世番外,高能预警,前世番外有点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