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赴
群鸦盘旋天际, 叫声低回,两条人影荒野匆行。 老人常说:一个人如果快死了,乌鸦会闻到腐朽的味道, 提前在房屋前的树上等着。 这么多乌鸦, 想必要死很多人。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叶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直到他们在中途遇见仿佛在血泊里打过滚的小胖, 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小胖哽咽着, 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害怕, 说话断断续续, “君君、二蛋、胡二娘……村子里的人……全都……全都……” “好了。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叶策打断他, 脸上冷静得有些可怕,转头知会李赐,“无论你还是你爸,和他有什么匪浅的交往,这个人,我非杀不可。” 李赐眼神无悲也无喜,淡淡地说:“现在终止他的杀戮,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小希村的祭祀广场, 一踏入便血腥味扑鼻, 呛得人直流眼泪。段千衡衣不沾血地站在尸体中央, 腼腆地对他们笑笑, 说:“我学艺不精。只有杀人才能增进我的修为。让你们见笑了。” 李赐:“如果你父亲在天有灵,一定后悔把法术传授给你。” 段千衡温和一笑,“他没有传授给我, 是我自学的。” 叶策:“哦。那他一定不怎么喜欢你了。” 段千衡闻言脸色一沉,变得比天还快,“叶策。你以为只有你一人得天独厚吗?舟祈豫教你的,也教了我。风铃夜渡仙魔两道法脉,我可是都会。你觉得你能赢我?“ 叶策眨眨眼,说:“段千衡。你在怕我。” 反派死于话多。作为一个超级大反派的段千衡,深谙此理,因此向来心狠手辣,杀人时从不拖泥带水。像这样说废话,就表示他心里虚了,装腔作势。 叶策看了一眼他紧握佩刀的手,问:“你为什么不用冥王鞭?” 段千衡的脸色愈发阴沉,原本俊秀的脸变得鬼气森森,和周围张牙舞爪的白骨相映成趣。 叶策似笑非笑地说:“你怕它再烧你是吗?” “被业火焚烧的滋味,不好受。” 一句话昭示他曾经不堪一击,在瞬间点燃他的怒火。 段千衡神色狰狞,拔刀出鞘,怒喝道,“不用冥王鞭。我也能杀你!”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使用夺情刀,也是叶策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刀道。只不过凌空一劈,便犹如泰山压顶,叶策仿佛成了一只小小的蚂蚁,无法抵抗这千钧之力,他想要闪避,下身却牢牢地扎在原地,低头一看,成千上百只白骨手掌抓住他的腿脚。 他低笑:“你们要是美丽的小姐姐,我还会怜香惜玉。既然已成白骨,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烽火连三月。”随着一声口诀,地上涌起三尺烈焰,火舌咆哮着卷起白骨,将它们焚烧殆尽。 凌厉刀风即将扑面那刻,叶策提足闪避。 “接着!” 这时,李赐高声一喊,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长的像长匕的刀扔给他,但是力气太大,一不小心直接飞过叶策的头,向段千衡飞去了。段千衡冷笑再斩,那刀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竟然在空中转了个弯,又飞回叶策身边,被他接住了。 他笑问:“这是什么宝贝?” 李赐说:“叶校长的佩刀,龙牙。小心!”他瞳孔一缩,段千衡逼命一刀又至! 叶策提刀格挡,呛的一声,双刀相交,火星四溅。他的手臂顿时一阵酸麻,几乎握不住龙牙,然而不容他喘息片刻,段千衡再发凌厉攻势。 一个人如果抛弃了基本的良知,泯灭了人性,那么出刀一定是疯狂的。但是叶策却突然而然地从对方的刀意上感受到一阵孤注一掷、奋不顾身的悲凉,一阵冷静到残忍的理智。 龙牙是上古邪刀,对手是神是魔,是妖是鬼,一试便知。相应的,对手此刻心里所想的是什么,也能通过交手而读出来。 叶策冷不丁地对上段千衡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光,置身于上古时期的不周山,此刻漫山遍野都是熊熊烈火,万物齐喑,只有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孩,竭尽全力地从累累白骨山上站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冥王鞭,奋力地对雷鸣电闪的天空挥出不忿一鞭。 他在不忿什么? 为何天降大火,焚烧不周之山? 不周山巅,在古籍中,亦被称为“诸神之巅”。 为何黄泉业火如此不留情面地焚烧诸神? 场景太过真实,一下子让叶策忘了此刻正值厮杀的生死之际,身上添了好几道见骨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段千衡的确要他死,出手毫不留情,一招未至,次招又发。叶策一边狼狈躲闪,一边问:“如果你父亲看到你执迷不悟,他会怎么想?” 段千衡冷笑:“我不会让他看到!” 两人的法术同出自风铃夜渡,相生相克,一时间,谁也讨不到便宜。这个时空的灵气并不充沛,他们一直高强度斗法,久而久之,都成了强弩之末。 段千衡呵呵直笑,气喘吁吁地说:“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死在这里!” 叶策:“那也不是我!看招,四海潮生!”雪白刀锋闪烁,卷起千丈风涛,向段千衡汹涌而去。 四海潮生的克招是河清海晏,段千衡下意识就出了招,直到风云变幻,对方刀风犹如万马奔腾而来,他才知道中了计,低声问:“你不是出四海潮生吗?” 他模样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叶策呸的一声,往地上吐出一滩血沫,眉宇间匪气十足,“我瞎几把乱叫的,你也信?” 叶策出的是克制河清海晏的风起云涌。双方极招相对,一个将刀捅入一个的胸口,一个将刀刺入一个的小腹。 先松开刀的人,先输。 “结束了。”段千衡笑着咳嗽出一滩血,身体向后缓缓倒去,砰的一声,溅起大片尘土。 叶策把腹部的刀慢慢抽出来,用手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问:“你有什么遗言?” 他笑了笑,摇摇头,然后想起什么,又轻轻地恳求,:“李赐,你再看我一眼。” 李赐置若罔闻,怀里抱着君君的小裙子,低垂眉目,一动不动。 段千衡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恍惚一笑,喃喃自语:“真漂亮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他的身体忽然自燃起来,那是黄泉的三千业火,只有将此生的罪孽焚烧殆尽,才会熄灭。 李赐上前搀扶叶策,道:“回去。” 叶策总觉得段千衡最后话里有话,一边跟着李赐往医务室走,一边情不自禁地频频回头。 业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熄灭时留下一块赤红的陶土。 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的叶策上前捡了起来,却突然感觉到一阵血脉相连的熟悉。他本想问“这石头哪里来的”,一开口却变成了,“你是谁?” 陶土发出柔和的光芒,越来越亮,照破天光,将他笼罩进去。 他回到了还未经历过动荡的风云之巅。 *** 一名鸟窝头少年推开校长室的门,看见叶长笺脸上沾的乌七八糟的,正坐在地上玩泥巴,眼神懵逼地问:“太爷爷。你在干什么?” 叶长笺一边搓泥人,一边说:“这是女娲娘娘补天时多出来的边角料。我用这材料给琴圆和江凌晚捏一个陶俑,再浇上他们的血,就可以大变活人啦!” “听不懂。” “笨!我要给他们捏个儿子。”叶长笺白他一眼,“唐小芳,你作业写完了没?” 唐小芳拉长了一张脸,“没有。江教授教我们画召唤式神的符咒。好难哦。” 叶长笺道:“难就对啦。要那么容易,谁都能争霸世界了!”他站起来把陶俑放在办公桌上,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明天再做。” 捏泥人是个巨大的工程,耗费灵力不说,上了年纪的叶长笺做事婆婆妈妈,今天嫌捏的五官不俊俏,明天嫌身体比例不对,推倒了重来,一直没完工。就这么拖着拖着,拖到了江凌晚接任校长。 叶长笺出外环球旅游,久久未归。 江凌晚第一天上班,就和五头身,猪头猪脑的陶俑大眼对小眼,心想这是个什么鬼,简直辣眼睛。丢垃圾的时候,顺手把它给扔了。哪知这陶俑粗糙地很,一下子划破他的手指,留了滴血在上面。 因为道侣出外不归,副校长唐将离好像内分泌失调,看谁都不顺眼,经常躲在角落里,阴测测地拿小本本记下早恋的学生名字。 这时候,一道阴影笼罩过来,似笑非笑地问:“唐校长,你在干嘛?” “倒垃圾。”唐将离面无表情地把小本本扔进垃圾桶。 江凌晚心想叶长笺脑子有坑,他道侣看上去也不怎么正常,果然还是自己的小圆圆最好了。一边在心里把琴圆夸上天,一边把垃圾倒了,转身的时候没注意到陶俑掉了出来。 陶俑上残存了叶长笺的气息。唐将离这个狗鼻子隔着八百米远都能嗅到。他弯腰捡起半成品,带回唐门,足不出户,专心致志地捏了起来,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等叶长笺回来时,泥土小人已经成了活生生的婴儿,只不过个头有点儿大,不会爬,直接能走路。 叶长笺看着足足有三岁大的奶娃,目瞪口呆,“唐将离,你给他施肥了?” 唐将离面无表情地讲冷笑话,“嗯。加了点催化剂。” 突然多出个儿子夺走琴圆的注意力,江凌晚气得要杀人,但一见这小孩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和琴圆一模一样的酒窝,就毫无防备地心软了,心想:养就养。就当多了条狗。 当然,他是不可能会带小孩的。琴圆也不能带小孩。因为他要霸占小圆圆所有课后时间。所以这小孩被丢给了专门为师兄擦屁股的舟祈豫。 舟祈豫一边给奶娃换尿布,一边问:“你想好给你儿子取什么名字了没?” 叶长笺嚼着泡泡糖说:“不是叫琴龙吗?人中之龙,我看挺好。” 舟祈豫翻白眼,“那是唐将离瞎起的,算不得数。” 江凌晚批公文批得头都要大了,哪里哪里妖怪成精了,哪里哪里的熊瞎子偷农民伯伯的玉米棒子,换他以前,一个字灭!但是现在,要委婉,要符合社会主义和谐精神,要对妖精采用怀柔政策。 他奶奶的! 舟祈豫又问了一遍,“师兄。你想好没有?” 江凌晚随口道:“江熊。” “啊?” 他抬起头,看见舟祈豫神情错愕,叶长笺闷笑个不停,知道自己闹笑话了,干咳几声,连忙端出架子,挽回颜面,正正经经地说:“江赴。为心中所求,为足下之路,万死以赴。” 叶长笺道:“太不吉利了?谁取名是带着叫儿子去死的目的起的。” 江凌晚道:“你儿子我儿子?” “真可怜。摊上个后爸。”叶长笺抱起江赴举高高,“干爹疼你。” 江凌晚:“滚犊子!” …… 叶长笺走后,教育江赴的任务交给了舟祈豫和琴圆。一个教做人,一个教防身的法术。 一个俊秀斯文的人翻开《世说新语》,温声说:“我们今天讲孝悌,以前的人呢,非常孝顺。父母死了,要服丧三年。不吃肉,不嫁娶……” 江赴打断他,直白地问:“你也希望我这样做吗?” “不。我希望我和你爸翘辫子的时候,你该吃吃该喝喝。不要伤心难过。儿女过的幸福,父母舒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琴圆伸手揉揉江赴的小脑瓜子,“一寸光阴一寸金。别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悲伤上面。” 偶尔琴圆不在,舟祈豫顶班,“我们今天讲君子……” 江赴特别聪明,过目不忘,有时候能举一反三,有时候提问角度刁钻,“倘若有一人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大义,这样的人,是君子吗?” 舟祈豫小心翼翼地避过他话里的陷阱,说:“是的。” 江赴问:“如果他恶贯满盈呢?如果他做尽恶事,只是为了让侠义的君子去杀他呢?” 舟祈豫冷汗涔涔,:“那么只能说他是一个真小人。小兔崽子,你脑子里哪来这么多歪理?” 江赴:“他们说我父亲不是好人。” “……” 距离叶长笺、唐将离失踪已经有几年了,修真界中曾经被压制住的不满抗议之声蠢蠢欲动。 江赴:“他们说他不配为人师表。” “你听他们放屁!”舟祈豫没好气地说:“这种菜鸡的话不用理!” 他向来是岁月静好的白莲花模样,陡然爆粗口,吓了江赴一跳。呆呆地,好像三观正经历巨大的震荡。 舟祈豫连忙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我的意思是,你要做一个端方正直的君子。不与这些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同流合污。” “他们是当着我的面说的。” 我操他妈的!谁?老子一掌打爆他脑浆! 舟祈豫心里面目狰狞地吼,面上仍旧笑着说:“不去听,不去理。”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们并不想延续影响到下一代。况且,江凌晚已经付出了代价,戴上封锁灵力的东陵镯,永远困在风云之巅,背负起守卫修真界的责任。 这些事,他们不想告诉江赴。 这孩子太小,不应该承担这些。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江赴长到了十二岁。他也确实被教的很好,谨言慎行,君子谦谦。因此当江凌晚提出要他做阵眼,调和阴阳二气时,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阵法开启前夜,所以参与的人围坐在操场上,幕天席地地开篝火晚会。他们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不满、委屈,而是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容明媚地唱歌:“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许多年前,我曾是个朴素的少年,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相信爱会永恒,相信每个陌生人。当我和世界初相见,当我曾经是少年。” 唐小芳也不再是那个不修边幅的唐门二世祖。他一本正经地穿西装打领带,牵着一名面容秀丽的女子,转头对她一笑,又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江赴不解地问:“为什么让他们去死,他们也这么高兴?” 舟祈豫低垂眉目,轻声说:“因为有些人,生来就戴上了一顶负重王冠。” 他听出舟祈豫的不自然,问:“我们可以拯救这片土地的灵气了,你不开心吗?” 舟祈豫似乎再也忍耐不了,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凝满了悲伤的眼泪,“要我眼睁睁地看你去死,怎么开心?” 江赴笑着说:“老师,你这么漂亮的眼睛,不适合哭。” “我去找你爸。”舟祈豫擦掉眼泪,匆匆地离开。 校长室内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江凌晚决绝地说:“这个阵眼,非他不可!” 琴圆难以置信,“为什么?” 江凌晚:“他的本体是女娲补天石,曾经修补过任何时空的天。因此他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他可以沟通所有时空!” 琴圆据理力争,“我是不周山诸神之一。我也存在于过去、现在,让我做阵眼,也是一样的。” “我不会同意。” 琴圆含着眼泪问:“江凌晚,你自不自私?” 江凌晚的火气蹭的一下冒上头,冷笑道:“我是为了谁留在风云之巅。又是为了谁,做这一切?过了今晚,我就死的灰飞烟灭了。有谁会说我一句好吗?” 他按住琴圆的肩膀,对上他的眼睛,问:“我只是不想让你死,你现在却问我自不自私?” 琴圆偏过头不去看他,淡漠地说:“我不会同意的。” 江凌晚放开他,似笑非笑:“你如果不同意,我也不会开启阵法。大家一起等死好了。”他说完就打开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舟祈豫去宿舍找江凌晚,扑了个空,反倒让江赴碰上了。 江凌晚蹙起眉头看着墙角走出来的人,说:“你都听见了。” “嗯。”江赴问:“父亲,为什么会有时空游戏呢?” “因为……” 回忆戛然而止。 光芒散去,叶策又回到了小希村。 “走。”他收起补天陶土,和李赐踏上回校的路。 他们在哪里消失,就在哪里出现。 依旧是302寝室,舟祈豫坐在沙发上,眉宇染上浓重的倦意,嗓音沙哑地说:“你们回来了。钥匙拿到了吗?” “拿到了金马时空的,正好可以凑齐十二把。”叶策问:“你知道江赴是排行榜上的谁吗?” “他没有上榜。”舟祈豫掐了掐眉心,说:“他根本不是玩家。怎么上榜?” 叶策皱起眉头,“我就奇怪,如果说杀死一个玩家就能继承他的能力,江赴应该早就是榜首了。” 舟祈豫道:“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要听哪个?” 叶策:“好消息。” 舟祈豫:“我收到一份信,上面写了时空游戏的秘密,一切来龙去脉。包括如何摧毁它。” “发信人是谁?” “简秋期。” 叶策瞪圆眼睛,“你不是说他死了么?” 舟祈豫:“我也以为他死了。事实上,那天他凭空消失了。我用了所有搜人的法术,都不能找到他。算了,先不去管他。”他伸手掐了掐眉心,“信上说,当年阵法启动时,江赴突然出现在后山,和所有人一同被传送进时空游戏的系统中。 他消失的这十八年,卧底时空管理局,搜集有关游戏的资料。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作为游戏的死神,杀死所有能力超前的玩家。” 李赐问:“为什么这份信,到现在才发出来?” 舟祈豫:“每一个时空都被监控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掌握中。江赴只要透露一个字,就会爆体而亡。唯一的办法,是玩家竭尽全力杀死他。前提是他不能放水,因为他和时空系统已经融为一体。一旦放水,就会被检测出来,同样的,这份信的数据会被系统抹灭。 江赴是这个系统的死神,掌管所有玩家的命运,是最重要的NPC。他被玩家杀死后,系统程序会短暂地崩溃一次,包括监控程序。简秋期利用这个bug,将信发了出来。” “我们这个时空,也被监听了吗?” “是。” “那你现在不掩饰地说出来,是准备鱼死网破了吗?” “是。”舟祈豫坦诚地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他的话说的很慢,仿佛积聚了力量才能说下一句,“江赴临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叶策把补天石掏出来给他,“只有这块石头。” 整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江赴只在上面记载了前十二年的记忆,对卧底生涯只字不提。大抵上,他也认为后半程的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配不上堂堂正正地走完一辈子。 行走人世,众生有千万般的苦楚。倘若求神拜佛无果,那么只能自渡。 但恐怕他自己,也早就放弃了自己。 舟祈豫轻轻地摩挲补天石,仿佛这是小婴儿的脸颊,怕弄坏了弄疼了,过了很久,才缓缓说:“你知道女娲为什么要造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