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分三六九等, 刀剑也不例外。 自打被锻造好的那一刻起，山姥切国广他就被分门别类，甚至他可悲地意识到自己的余生都将和“仿品”、“赝品”这几个字眼纠缠不休。那好似刀匠熔炉内溅出的丝丝火星分毫不差地全数落在的他的身上, 硬生生烫出那无法消除的烙印。 模仿着声名显赫的名刀所制作出来的，在经历淬火、打磨之后的他从发丝甚至到每一寸的皮肤，都有映照着另一把刀的影子。 山姥切走到哪儿，那个影子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由此, 他对镜子也有着无名的恐惧。 仿佛那双眼睛，和那柔软的头发都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 恍若, 山姥切国广的一切, 都是为别人而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披上了白布，盖住了那头乌金色的头发, 像是掩耳盗铃般地藏匿着他的不堪。 既定的事实无法否认。 但令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是：他一边不断提及自己是仿品的事实, 而又在战场上发挥不逊于原作的战力。即便战绩赫赫，他那卑微的自尊却未得到丝毫慰藉。因为无论他再怎么反应激烈地拒绝别人把自己和山姥切长义作比较，他最终还是会被拿去与其他名剑来一较高下。 仿佛，「比较」才是他存在的价值。 所以, 当他看见那宛若高悬明月的眼睛的主人和自家审神者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不由得慌乱地把头上的披布往下一扯。 他健步如飞，就算被遮挡住了大半视野, 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火神特意给他们腾出空间的客房，躲了进去。 “……山姥切？”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大条的事, 刺激到他的纤细神经。 伫立在玄关的火神和三日月面面相觑。 “啊啊，这次可是主人不好哦。”清光托着脸, 故意大声地说道。 “我？”火神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 清光瞥了一眼三日月，满眼笑意的他正冲着自己颔首作礼。 “天下五剑之一的三日月宗近，据说是最美的呢。” 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流连着。就算清光打心底不愿承认，但三日月身上那种非刻意显露出来的优雅和风度都像是与生俱来一般。恍若夜空中的那轮明月，遥不可及。 但身为河源之子的清光，还是雷打不动地坚信自己是最可爱的。 听闻清光转述着后人对自己极高的赞誉，三日月倒是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 “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世人擅自定义的罢了。” “是……这样的吗？”火神像是为寻求答案般地看向三日月，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位只不过是把打造的年份远超清光他们，拥有悠久历史的普通刀剑罢了。 他怎么也不会像到三日月宗近竟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名刀。 火神的怀疑并非毫无道理。就在刚才饱食之后，仅两条街的路程，还没有任何的障碍物，几近直线的距离，火神就回头找了三日月三次。就在第三次火神又发现三日月不知不觉就走丢的时候，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嗯？”正半蹲着抚摸着循迹来的野猫脑袋，三日月刚一抬眼就看到那双好似有火在烧的红眸。 “怎么了？”他轻弯起眉眼，笑吟吟地看着火神。 竟然还问怎么了……被那如皓月般明亮的笑容一照，火神本来卡在喉处的怒气被全数浇灭。对着那张俊美但在某些地方就天然得不行的脸庞，他没辙地叹了口气。 最终秉承着“尊老”是全球都适用美德，紧锁着眉头的火神朝他伸出手。 “牵着手应该就不会走丢了，的说。” 抚着猫咪的手骤停，三日月微微一怔。失去了方才轻重刚好的抚摸，猫咪不满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然后用自己的脸颊去蹭那停下来的手。双眸微微眯起，他用手挠了挠野猫的下巴。 “真是可惜。”三日月对着猫咪轻语道，他把手轻放在火神五指张开的掌心中。 借助着对方的手站起身，三日月的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只手，就交给你了，主君。” 他语气舒缓却庄重，俨然如身居高位的神灵。 “哦、哦！” 像是被托付了什么重要的使命，火神也不由得被他的语气所感染，郑重地应着。 · “所以，我都说了很多遍了。你们是名刀也好，或是什么仿品也好。” 火神刻意放低了声音，同时视线不自觉地朝虚掩的房间望去。 “我不在意啊！况且历史方面我根本一点都不在行。” “完全不懂啊，可恶！” 无论是教材中本能寺之变的熊熊烈火，亦或是老师抑扬顿挫地讲解江户幕府的成立，对火神来说不过是为篮球社特训前恢复体力的“中场休息”。当然，为了不让学业影响到比赛，历史成绩惨不忍睹的他可没少挨监督和前辈们的骂。虽然最终在他们“爱”的鞭策下，火神勉强合了格。大脑硬是被塞入那些拗口的名人以及他们的光辉历史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这些价值连城，本应收藏于博物馆内，并享受国宝级待遇的珍品。唯独在火神大我的脑中可能都不及一颗上面绘着NBA球星签名的篮球来得弥足珍贵。 他不在意的东西，对山姥切来说却如附骨之疽，抽丝难断。 “不过，竟然能发现三日月……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啊？” 清光能依稀回忆起旧时在锻刀室，他陪伴着审神者一起静候了三天，才把这轮遗世独立的明月、常人求之不得的稀品请进自家本丸。清光不由得好奇地发问。 火神已经烧开了一壶水，捻了几片茶叶放入玻璃杯中。 之前他跟高中的前辈木吉铁平在mail中偶然提及如何分辨茶叶的好坏。虽是无心的闲聊，但在第二天的清晨，火神就收到了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快递。 木吉铁平称寄来的是玄米茶。毕竟考虑到火神往日所钟爱的汽水及运动饮料，他觉得带着米香，还能添几分饱腹感的茶饮是最适合火神的。 ……喝茶跟喝水一样，根本不会饱好吗？ 只有汉堡才是唯一。 看着发来的信息，虽嘴上吐槽但火神还是老实地发了一封语病连篇的回信以表感谢。 “我之前有跟你提过那把刀帐有反应的竹刀。”火神将还在沸腾的滚水倒入杯中，茶叶顺着水流旋转而上，散发的浓郁米香似乎有盖过茶味的势头。 “不、不会……”清光睁大了眼睛，要是五虎退没被长谷部他们接回去，也绝对会被吓到的。 “啊，说起来那小家伙可是帮了我大忙呢。”三日月接过火神递过来的茶杯，颔首道了谢。 “但是好像给山本添了麻烦？”火神蹙起眉。 “嗯~”像是完全没在听他的话，三日月举止优雅且缓慢地捧起玻璃杯，在氤氲的雾气中享受地半阖起双眸。 “这茶，甚好甚好。” 火神：…… 这把号称天下五剑的名刀除了路盲，似乎还有些耳背？ 灵光一闪，火神突然知晓了该如何安慰玻璃心的山姥切了。 “喂，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日月制止了想上前一探究竟的清光。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望着火神轻手轻脚动作的背影，眸间一并染上了浅淡柔和的月光。 “不必担心。” · 在看到跟在火神身后走出房门的山姥切时，清光这才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毕竟，要想直面山姥切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的丧气浪潮，可不是件易事。 “主人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清光由衷地赞叹。 虽说被顺毛得舒服了，但在经过三日月身边时，山姥切还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那个端坐着的人身上。 “天下五剑……么。”他自语似的喃喃道，随后对上火神那双石榴色的眼睛。 瞳眸深处像是有火焰在跃动。 屈辱的烙印在胛骨处隐隐作疼，但他想起了方才火神跟他说过的话。 “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坏之分。”自家的审神者总爱直奔主题。 还未做足充分心理准备的山姥切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山姥切比较好。” 听到这里，始终不愿抬头的山姥切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声反驳：“您不必刻意安慰我，毕竟像我这样的仿品，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那些名刀的。” 更何况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三日月宗近。 火神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迷茫，但很快又被眼中的坚定所结实地盖过。 他一把抓住山姥切的肩膀，迫使他抬头正视着自己。 在对方惊异目光的注视下，他义正言辞地开始例举起山姥切的好。 比如，山姥切是要求最少的。勤俭节约和吃苦耐劳的优良品德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不用买一些火神根本不知道用途的化妆品，不用额外添置宠物用品。只需洗一块布，就能皆大欢喜。 山姥切：“……谢谢您的夸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他甚至感觉自己某些方面的自尊也被无辜波及到了。 “三日月先生给我的印象。比起厉害的名人，他更像个需要人好好看住的老人家。” “毕竟，走直线也能走丢三次简直闻所未闻。” “而且万一真的走丢的话，根本没法报案啊。”即使三日月的容貌在人群中很是惹眼。 “感觉耳朵也不太灵敏，以后跟他讲话可得凑近点。” 火神叹了口气，深觉自己责任重大。 不知为何，心情如雨后初晴，瞬间被开导完毕的山姥切豁然开朗。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当做重点看护对象的三日月宗近正看着电视中穿着整齐划一打歌服的少女们，捧着微凉的玻璃杯乐呵呵地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知的情报有： 1、火神考虑过要不要网购一把躺椅，放在阳台上。 2、狐之助在离开之前，曾拜访长谷部他们并告知了新审神者上位的消息。 3、火神问起为何会附身在时雨金时上的理由时，被三日月以“啊，主公的手艺真令人惊叹”的赞美给糊弄过去了。 4、不知为何有危机感的清光，又买了很多火神连标签都看不懂的化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