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玉露听了, 先是一愣,才道:“不能罢?奴婢就在边上瞧着呢,绝对没有熬糊。” 萧如初蹙起眉,道:“不信你尝尝, 真的糊了。” 玉露这下也不肯定了, 将信将疑地伸出拇指蘸了一下汤药,尝了尝, 道:“没有, 小姐,药就是这个味儿的。” 萧如初却不大相信, 把碗又朝前面递了递, 道:“你再多尝一点,这么浓的糊味儿, 尝不出来么?” 听她说得这样笃定,玉露不由便有点发蒙,又见萧如初把汤碗往她手里一塞, 犹犹豫豫着,心道莫不是一个不小心没看好火,当真给熬糊了?怀疑之余,果然要去试喝一口,然后被玉缀拦住了,她哭笑不得地道:“你还真信啊?小姐哄你呢,想着你把药喝完了,她就不必喝了。” 尽管如此, 耍赖失败的萧如初最后还是把那碗药给灌了下去,放下碗,只觉得满嘴都是那苦涩的焦糊味儿,好半天才缓过来。 玉露收拾了碗退下了,萧如初忽然想起一事来,便又去了一趟东厢,无论如何,她还是十分地在意昨天晚上的那件事,那人究竟是谁? 似乎对她的恶意并不大,萧如初推算着,倘若自己那时候没有对那扇半开的窗户生出疑心,直接离去了,只怕便会错过这桩事情,至少,不会有谁知道曾经有人趁夜偷偷摸进了明清苑。 可是现在偏偏被自己撞见了,若是不弄个明白,萧如初自己都无法安下心来。 素白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窗台,一尘不染,萧如初微微蹙起眉来,往窗外看了看,窗下半靠着一株芭蕉,其中一片叶子已经微微翻起来了,像是被人拂开过一般。 她看了一会,忍不住去取了一张矮凳来,站在上面,然后试图以手撑着直接跃过去,这一动作可把玉缀吓了一跳,惊叫道:“小姐!” 当然,萧如初没有成功,一则她现在还病着,手上没有力气,二则是,她发现即便是跃过去之后,也没有地方落脚,窗台下是一条沟渠,倘若想要顺利落地,必须要落在沟渠的对面,以萧如初的身高,是绝对达不到的。 这个人一定很高,而且对明清苑十分熟悉,因为那沟渠里还有一层薄薄的积水,里面长了一层滑溜的青苔,并没有任何被踩踏过的痕迹。 可是这个范围也太广了,男子,身量高,对明清苑熟悉,符合这种条件的约莫在唐府是一抓一大把,萧如初不由蹙起眉来。 一旁的玉缀看着自家小姐站在矮凳上,盯着窗外开始发呆,还露出了一副深思的表情,不明所以地问道:“小姐,您在做什么?找什么东西吗?” 萧如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就看一眼。” 玉缀:……看一眼要站这么高? 眼看着实在没什么线索,萧如初便准备去书房看看,正欲转身时,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后窗下的光线不大好,她摸索着把那东西拾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墨绿色的络子。 玉缀见了,有些好奇道:“小姐,这儿怎么有块玉佩?” 萧如初摇了摇头,把那络子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编的是攒心梅花的样儿,墨绿色,串着一枚白玉镂空花鸟佩,这玉佩显然是昨天晚上那人落下的。 谁会带着一枚这样的玉佩? 她若有所思地把那玉佩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瞧,汉白玉的材质,不算多么上乘,雕工也平平,不甚出彩,刻的是喜上眉梢图,十分常见。 萧如初琢磨了一会也没个头绪,便把那玉佩收了起来,犹豫了一会,还是叮嘱玉缀道:“你们日后要留心进出院子里的人,倘若有形迹可疑的,必要告诉我一声。” 闻言,玉缀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萧如初这才又转去了书房,大致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异样,也没有丢东西,心中的疑惑不免更深了,那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倒不像是宵小之辈,又或者,他偷的东西,是原本就放在隐蔽的位置上? 既没有抓着人,想得再多也是无益,萧如初只得把这事暂且放下,又因生着病,站久了不免头困眼花,被玉缀催促着休息去了。 脑子晕乎乎地挨过了一日,到了晚间,萧如初才觉得好了些许,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玉缀便轻手轻脚地进了正房,见萧如初已经醒了,便赶紧过来伺候着梳洗。 萧如初面上仍旧带着些许困倦之色,迷糊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玉缀扫了一眼屋角的更漏,答道:“才卯时呢,小姐要不要再睡一睡?” 萧如初拼命忍着睡意,道:“无妨,就怕待会睡下起不来了,车马都准备好了么?” 玉缀拧了帕子,递给她道:“玉露已经去了,想是等会就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外面的脚步声近了,紧接着门被推开,玉露的声音从门口处传过来:“外面好大的雾气啊。” 萧如初听罢,将窗推开,果然见庭院中雾似轻纱,朦胧一片,玉缀道:“你去替小姐拿换的衣裳来,我搁在衣箱上的那一件便是。” 萧如初道:“这么早,也不知寺庙开山门了没。” 听罢这话,玉露嘻嘻地笑,便是玉缀也忍俊不禁道:“小姐,咱们现在出门,到了那大悲寺,少说也要到卯时三刻了,听说寺庙里头的和尚们都起得早,您不必担心。” 她说着,手上轻巧一绕,将柔顺的发丝挽了上去,又取了一枝缠枝钗别上,问玉露道:“车马可准备好了?” 玉露答道:“在西角门等着呢。” 玉缀将信将疑:“不会到时候又像上次那样罢?今儿可耽搁不得。” 玉露知道她说的是萧如初回萧府归宁的那一次,便道:“我亲眼瞧着呢,放心便是。” 听了这话,玉缀果然放下心来,两人忙忙碌碌地替萧如初梳洗完毕,又去取了上香需要的一应物什,便踩着满地的露水,出了明清苑。 到了西角门前,那门房坐在旁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晃悠着栽到地上去,萧如初三人也没有刻意惊动他,绕过角门,果然见着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车壁上刻着唐府的标识。 那赶马车的小厮立刻跳下来,撩开车帘,道:“三少夫人请上车。” 萧如初道了一声谢,玉缀先是扶了她上去,这才与玉露相继上了车,三人坐好了之后,玉露向外边赶车的小厮道了一句,那小厮应了,吆喝一声,马车便辚辚行驶起来。 因萧如初身上的病未全好,玉缀不许掀起窗帘子,担心吹了冷风,只让玉露稍稍把帘子拉开一线,饱含着水分的薄雾涌了进来,夹杂着初夏时候植物特有的气息。 马车晃悠得令人昏昏欲睡,约莫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之后,才停了下来,小厮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帘子传进来,显得有些模模糊糊:“三少夫人,已经到山脚下了。” 待萧如初三人下了车,都有些被惊到了,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车马,瞧着也是刚刚赶来上香的香客们。 玉露惊讶道:“奴婢还以为咱们来得挺早呢,没成想竟然有这么多人。” 玉缀道:“今儿是初一,来上香的人必然是极多的,你当心点看着小姐,别叫人碰着了。” 萧如初抬头看了看,天边挂着一弯新月,如女子弯弯的峨眉一般,周遭点缀着几颗星子,山色翠浓,满目都是新绿,轻烟似的雾气笼罩在山间,云雾缭绕,寺庙掩映在古树间,虽未能窥得全貌,但是也已初见庄严。 一条青石砖铺就的阶梯从山脚一路铺至山上,一眼望去,那山顶极高,因天色还未全亮,只有东边些许天光落下,在山边洒出一片蒙蒙的微亮来。 玉露瞧了瞧,道:“这样高,得爬到几时啊?” 玉缀取笑她道:“现在还没爬呢,就打退堂鼓了么?” 玉露撇了撇嘴,否认道:“我是为小姐担忧,小姐的病还没全好呢,今儿就爬山,这么折腾下来,人能受得了么?” 萧如初道:“无妨,我们缓些走便是。” 玉缀两人应了,又叫那赶车小厮把车马赶到旁边的林子里,便拎起香烛等物事,就着青石砖台阶往山上去了。 即便是人多,但是山间依旧安静,香客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之间说话也是喁喁私语,未见有大声喧哗之人,映衬着林间鸟儿鸣啭,倒也颇有几分宁静之意。 晨露将青石砖染得湿润,边缘处苔痕仍是新绿,初时还好,萧如初三人都没有怎么来过林间,更不要说爬山了,初时还很新奇,左看右看,满目翠色间,看到一树开败的杏花又或者一丛新吐蕊的忍冬,都觉得十分惊喜,脚下脚步松快,倒也并不觉得如何累。 待到了半山腰,萧如初便觉得有些吃力了,左右看看,其他的香客也俱是如此,脚步沉重,走个一二里便要歇一歇,幸好阶梯两侧偶尔会见到有供香客游人歇息的石凳,虽然上面沾了露水,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帕子垫一垫,倒也能坐。 人多了,那石凳也不见得能坐得到,幸而玉露伶俐,总能占着一两个,三人坐下歇一歇脚,倘或遇着了老人幼童,便又把石凳让了出来,继续前行。 就这样不知爬了多久,就在萧如初有些吃不消的时候,前面传来些许人声,像是有不少人在说话一般,玉露眼睛一亮,道:“莫不是已经到山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