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萧戎并未直面回答元胤的温泉邀约, 只是恭敬行礼后便退回原位,与众人一道朝着皇帝行完礼后便退出了寝殿。 一日的车马劳顿,元胤此刻早已被浑身酸痛, 恨不得此刻便前往那热气腾腾的温泉中泡着, 奈何此时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元胤也顾不上自身的疲惫,端端的坐在寝殿的小几旁, 遂命令小路子去开了殿门。 一身红色窄袖骑装的慕春公主站在门口,金镶玉的发冠束着她乌黑柔亮的长发,她手中握着马鞭, 凤眸瞧着眼前的小路子,那副小孩儿的模样偏生要做出十足的大人模样。 她将马鞭递到小路子手中, 迈步进到殿中朝着元胤行礼:“参见陛下。” 元胤抑制住心中的害怕, 冲着慕春扬起笑脸道:“皇姐免礼,过来坐。” 慕春瞧着元胤的模样, 缓步过去坐到了元胤的面前, 仔细瞧着他紧攥着腰间配饰的手,用力之大,指节都泛白了。慕春略微颔首, 亦收敛起以往的高傲姿态, 露出笑脸道: “陛下怎么那般胆小, 姐姐错了,每每瞧着你那副怕我的模样,我就心疼的紧。” 元胤瞧着慕春公主的模样, 脸上的笑意也带着几分无奈:“朕也想与皇姐亲近,可每次一看到皇姐,那张血红的脸便从朕的脑海中跳了出来,朕别的不怕,就怕姐姐。” “可臣也知道,陛下虽然怕姐姐,却也心疼姐姐。”慕春得意的一笑,随即从怀中摘下一枚荷包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只木盒放在了元胤的面前道: “陛下打开瞧瞧?” 元胤有些诧异,却依旧好奇的打开了木盒,一枚带着岁月痕迹的原形古玉安安静静的躺在木盒之中,元胤从盒中取出那枚古玉,仔细的瞧着那精美的雕工,小小的古玉上竟刻的是江州盛景,河流渔船,繁华街市,皆在一枚小小的古玉上雕刻出来,且栩栩如生,这精巧的技艺简直是天下一绝,而古玉边身还雕刻着两句诗: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元胤知道这是前朝诗人歌颂当朝太平盛世的场景,如今瞧来,元胤喜欢的不行。 “这古玉朕甚是喜欢。”元胤笑着说道。 “臣不是为了讨陛下欢心,臣是知道陛下是皇帝,故而才送了这被古玉,以作激励,愿我大魏江山能在陛下手中,也能出现这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景象。”慕春笑着说道,就连眸光也带着殷切的期盼。 “多谢姐姐。”元胤扬起笑脸说道。 慕春想着如今逗的皇帝开心了,遂朝着元胤坐近了些,摇着他的衣袖道:“那陛下,臣与驸马的事,可得劳陛下费些心思。” “姐姐放心,朕势必要让姐夫与姐姐解开心中的误会。”元胤拍着胸脯保证道。 慕春瞧着元胤的模样,心中也对接下来的驸马心中藏着的事充满了期待。 暮兰行宫后的天池温泉,千百年来从不曾断绝,故此这也是历代帝王最喜欢来的地方,元胤自然也不例外。 晚膳过后,元胤便命人摆驾天池温泉,而在天池温泉中伺候的宫人更是又十几位,各个都是精挑细选,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传言几百年前的宋国,有一位皇帝在这里宠幸过一个宫女,以致其有孕,接回宫中倍加宠爱,婚后无子的皇后甚是嫉妒,便暗中让人给那位封做了才人的宫女落了胎。 岂料那位才人的身子本来就弱,有孕后更是金贵的不行,如此下药落胎后,便失血过多,随着她那未出世的孩儿去了。皇帝勃然大怒,不顾朝臣反对,下旨废后。 而皇后娘家人在朝中也是有着极高的地位,因不满皇帝如此草率废后,故而心生怨怼,便暗中勾一直觊觎皇位的晋王,一朝兵发京城,皇帝沦为阶下囚,晋王登基。 然而晋王登基后却也只重享乐,赋税也是日益严重,百姓怨声载道,起先拥立晋王登基的皇后家人便再次集结义军,攻入了京城。 晋王自登基到退位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而这一年,便是加速了宋国的灭亡,从而群雄并起,天下大乱,而横空出世的少年文德帝便是异军突起,收拢义军,拥立自己的父亲为帝,随后又平复各处战乱,使得遭遇战火十余年的中原大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太平。 元胤伸展着双臂,由宫女们伺候着脱下衣物,解下发冠,松开了发髻后,在身后拢成一束,用发带轻绾着。 一身雪白的锦缎长衫轻裹着元胤愈见紧致结实的身形,他踏着地毡,一步一步朝着冒着氤氲水汽的温泉走了去。 元胤如今十六岁,正是褪去少年模样往青年转变时的年纪,五官清秀,轮廓分明,就连原本羸弱的身子在长时间的锻炼中,也逐渐的挺拔结实。 他赤足迈上台阶,脱掉身上的长衫,赤着身子缓缓走进温泉中坐下,温热的的水漫过胸口,舒服的不由喟叹出声。 “陛下,可要留下她们前来伺候?”小路子跪伏在元胤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元胤略微侧首瞧着那屏风后头规规矩矩垂首候着的宫女们,脑海中一一闪过方才伺候他宽衣时各个面颊通红的模样,娇羞的样子着实让人喜欢。 元胤正想答应,可一想到自己约了萧戎前来商议公主与驸马之事,留下宫女伺候的念头便又被打消了:“不必了,朕等会子要与萧卿商议重要的事,人多嘴杂终归不太好,你在外头伺候着就好。” “喏。”小路子行礼后便起身退了出去,只与那些宫女们低语吩咐几句,便瞧见那些宫女们退了出去。 元胤叹了口气,靠在沿壁上,任凭着温水漫过胸口,酥酥.痒痒的感觉倒也的确舒爽,渐渐地心中那抹无奈便也被这感觉抚平了。 也不知过了许久,因着舟车劳顿,元胤便靠在沿壁上昏昏欲睡,混混沌沌间,似有若无的听见有人在唤着自己,那一声声呼唤悠远空灵,似来自梦中,又似来自遥远的地方。 元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的人像渐渐清晰,萧戎眉头略微紧蹙,正一脸担忧的唤着,瞧着元胤转醒了,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陛下若是乏了,该回寝殿休息才是。” “无妨,朕还等着萧卿你呢。”元胤笑着说道,这才仔细瞧着萧戎竟依旧是穿的整整齐齐的模样,玉冠束发,丝毫不像是来泡温泉的:“朕不是说了,要你同朕一起泡温泉,你如何还不脱衣服。” “天池温泉乃是陛下所用,臣不好逾越,臣便在外头候着,待得陛下好了,再与陛下商议驸马之事。”萧戎起身,朝着元胤恭恭敬敬的揖礼说道。 “表兄。”元胤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这一声却正好抨击到萧戎的心口,他瞧着此刻元胤的模样,氤氲水汽遮住了水中掩藏的身子,可正是这若隐若现的样子,使得萧戎愈发的不自在。 “表兄,此刻并非在朝上,谈论的也非国家大事,便不要拘礼可好?”元胤再次扬起笑脸邀请道。 萧戎沉吟思索片刻后才道:“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元胤瞧着萧戎转身出去,这才喜滋滋的又往水里钻了钻,舒服了转身趴着,静候着萧戎前来。 也不过片刻时间,萧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屏风内,行走生风,发丝飞扬,待得饶过屏风出现在元胤的面前时,元胤忽然觉得此前在殿中伺候的那些美人皆失色不少。 见惯了束发戴冠的萧戎,此刻散了黑发,额前的两缕发丝略微有些乱,更是衬得他俊美非凡,一身雪白长衫微拢,却依旧可以瞧见他结实的胸膛。 他静静地站在元胤的面前,略微行礼,可元胤却似看呆了一般也不做任何回应,只是痴痴地笑着:“萧卿如此美色,该称为我大魏第一美人。” “陛下,不可玩笑。”萧戎脸色略有些尴尬,遂轻咳说道。 元胤立即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到温泉中来,此刻他全然不能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方才还感叹着如此温泉无美人相伴,如今美人在侧,虽是男子,却也足矣。 萧戎刚刚进到水中,元胤便侧过头来瞧着他道:“萧卿莫怪,这食色性也,萧卿如此好看,朕自然很是喜欢。” 萧戎凝望着元胤的双眸,过后才颔首道:“陛下不可胡言乱语。” “萧卿不信朕?”元胤认真的问道,遂握起了萧戎的手掌按在了自己光洁的胸膛上,道:“男人皆好色,朕也不例外,萧卿身负美色,朕如何不喜,哪怕萧卿再生的丑些,朕今日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萧戎抬眸凝视着元胤许久,那双眼眸此刻满布水汽,格外的温柔,萧戎承认,有那么一瞬,他对眼前这个少年动了心:“陛下是一朝天子,此话万不能教旁人听见。” 元胤嘿嘿一笑,松开了他的手,恶作剧般凑近道:“莫不是萧卿害羞了?” 萧戎微愣,遂别过脸道:“陛下不是要商议驸马之事么?若是只关注臣的模样,臣便回去了。” 元胤连忙拉住萧戎的手腕道:“别别别,还是商议驸马的事要紧,朕知道这禁军统领赵言是驸马的同乡,也是同时进京参加秋试的,萧卿今日与赵统领一道,可有问出些什么来?” 萧戎抬眸瞧着元胤,眼前的少年在这一年中又长高了不少,去年才到他下颚,如今便已经到了鼻尖的高度了,萧戎道:“赵统领所言,驸马爷在家乡并无婚配,亦无心仪女子,故而不存在说先皇拆散了有情人一说。” “莫不是我这姐姐真的太过彪悍,故而这驸马才不敢亲近于她,甚至宠幸别人?”元胤眉头轻蹙,仔细的想着。 “也不是,臣也问过公主府里的侍婢,驸马爷对一位叫云梦的姑娘的确格外照顾,可云梦却说那是驸马可怜她的身世,故而才对她格外照拂,对她也并无异心。”萧戎认真道。 “那赵卿可有说过这驸马有没有其他嗜好,比如,好男色……”元胤双眸落在萧戎的脸上,眼神异常明亮,瞧得萧戎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甚至会不自觉的向他靠近。 “驸马并不好男色。”萧戎倾吐出口,随后又道:“虽说我朝风气开放,可好男色终归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那萧卿你好男色么?”元胤再次凑近问道。 也不知是为何,瞧着萧戎此刻披散着头发的模样,元胤格外的动情,却又不是身体上的动情,似乎是心里的。 元胤一直觉得萧戎生的就好看,剑眉星目,明眸皓齿,即便平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依旧好看的很,正如他说的,男人生性好色,所好之美色从来不拘男女。 原先的萧戎玉冠束发,身姿颀长,风流倜傥,可如今披散了头发,雪白长衫沾了水贴在身上,肉色若隐若现更是引得无数遐想,那样一张脸,元胤真真是喜欢的紧。 萧戎瞧着眼前这位越发凑近的少年,心跳便随着他的呼吸也越发的乱了,呼吸都沉了些:“食色性也,好不好男色臣不知道,却知道臣同陛下一样,也好色。” 听着眼前萧戎那带着磁性魅惑的嗓音,元胤似被勾住了魂儿一般,只瞧着那两瓣红唇轻轻触碰,倾吐出能够蛊惑他的声音,鬼使神差般的凑近,吻上他的唇瓣。 温热轻柔的触感令萧戎心弦一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唇上的触感来自一个男人,味道还有些甜,萧戎一向自负心性沉稳,可此刻他却乱了,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的亲吻而乱了。 浅吻即止,元胤随即抽身离开,心满意足的回首坐着。 萧戎瞧着那少年的侧颜,以及嘴角的那抹得意笑容,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情在缓慢滋生,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启唇问道: “陛下开心?” “朕心甚悦。”元胤笑着答道。 “那陛下可有想到如何化解误会的法子了?”萧戎又问道。 “自然是有的,不过此举得到明日围猎才能用了。”元胤胸有成竹的说道。 萧戎侧眸瞧着眼前的少年天子,点头应道。 风吹过殿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萧戎躺在床上,萧戎却也是双目瞪圆,难以入眠,唇上的温热软绵的甜香却是久久都不能散去,灼的他胸口微微发烫,就连轻触过元胤胸膛的掌心也是热的冒汗,心跳再一次乱了。 “一夜荒唐。”萧戎不由开口喃喃道,就着黑暗中微弱的光,他抬起手瞧着自己的掌心,细细的回想着方才手上的触感,不似触在自己肌肤上的感觉,但是却格外令人着迷。 “荒唐至极。”萧戎再次喟叹出口,将手收回到被子里,翻身入眠。 而始作俑者的皇帝陛下此刻却是憨憨入睡,做着美梦,根本不知此刻的萧御史根本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脑海中便全是元胤吻住自己的模样。 秋风萧瑟,即便日头东升,带着些许的暖意,却依旧能感受这秋去冬来的寒冷,而围场中,赵言寸步不离的跟着元胤的马匹,生怕一不注意便伤了这位少年天子。 元胤在围场中策马行过,马踏碎落叶时的细碎声音也很快被持续而过的马蹄声所淹没。 一身窄袖骑装的少年天子手持长弓,摸出了脚边箭囊中的羽箭搭上弓弦奋力拉开,瞄准了枯草后头耸动着三瓣嘴的灰兔子,在它快要察觉时奋力射出,不过是一时的偏差,箭头擦着灰兔的皮毛而过,钉在了地上,惊的兔子蹦跶着小短腿便消失在了元胤的眼前。 赵言正要搭上弓箭去追击那只兔子,却被元胤伸手拦下:“罢了,朕虽技不如人,可到底是它今日该逃过一劫,对了赵统领,你与驸马是同乡?” 赵言听着皇帝的话,抱拳回答道:“是,卑职也是平都人士。” “那驸马在平都可有心仪之人,赵统领直说无妨,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若是驸马正在平都有心仪之人,朕便做主为他赐婚,如何?”元胤收了弓,侧身瞧着身后的赵言问道。 赵言仔细想了想才抱拳行礼道:“启禀陛下,周兄他……不,驸马爷他在平都并未有心仪之人,卑职知道陛下是因为公主之事才来询问驸马的事,可陛下,公主所做之事是真的伤了驸马的心。” “公主做了伤驸马心的事?”元胤疑惑的问着。 “此事也是陛下问起,卑职才斗胆一言,驸马他当年……”赵言话才刚开了头,却忽然听见了那围场的另一边传来女子惊呼的声音。 赵言立马警觉的招手,命禁军将元胤团团护着,拔剑戒备着。 元胤听着那女人的声音,分明就是自家皇姐的声音,他不过就是与慕春公主做场戏,周柏琛知道公主擅自跟着前来围场,元胤便故技重施,让慕春公主假装遇险,周柏琛前去相救。 这样慕春公主便能借此机会与周柏琛相处,再回宫后撒撒娇,将心中的误会倾吐出来就好。 故而元胤听着那声尖叫便也不甚在意,遂道:“赵卿不必惊慌,是慕春公主,有驸马在,她不会有事的。” 赵言听着元胤的话,却依旧戒备的将元胤护住,赵言功夫极高,耳力自然是不弱的,他仅仅是感觉那些耳边抚过的风,便知道此处有危险。 “陛下,此处危险,请先回行宫。”赵言警戒着说道,随即吩咐禁军护着元胤撤马而回。 岂料还未走出两步,只听着一声拔剑的声音,躲在暗处的黑衣人便举剑跃下树梢,朝着禁军中间的元胤而去。 “保护陛下!”赵言握紧手中长剑大喊一声,禁军便将元胤团团围住,而赵言却跃身而起,踩着马背上的鞍环,朝着那些黑衣人而去,将迎面而来的黑衣人斩杀于前。 元胤握紧了缰绳,凝视着眼前与黑衣人缠斗着的赵言,眼神也渐渐狠戾起来。 虽然他不懂武功,可他也知道眼前的黑衣人是冲着自己而来,且对战赵言时也是找找凶狠,不留余地,元胤不由喊道:“赵卿,留活口。” “是!”赵言收回原本之际人要害的长剑,只是用力的用剑将那黑衣人打晕。 就在赵言无暇顾及元胤时,一柄长剑带着剑气从元胤身后袭来,禁军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那黑衣刺客所杀,元胤大惊,眼见着那长剑快要刺进元胤胸口时,一支箭便从不远处飞来,将那黑衣刺客的剑弹开。 元胤连忙侧首瞧着那跨马而来的萧戎,他再次搭上弓箭,对准了元胤眼前的刺客放了箭,箭头狠狠地刺进了刺客的肩胛骨,重重的摔倒在地。 而被赵言打晕的刺客,此时也被赵言堆在了一起。 萧戎一脸焦急的下马朝着元胤单膝跪地道:“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元胤神色凝重,眼中也渐渐升腾起狠戾之色,他瞧着身边纷纷跪下的禁军,又瞧着自己面前的萧戎,以及那个被萧戎射中,此刻被禁军钳制住的刺客,冷声道: “围场之中竟然混进来了刺客,赵卿,这便是安排好的?” “还请陛下恕罪,卑职所领禁军只是护卫陛下安危,及围场内陛下的安危,而此前围场安危则是由虎贲军负责。”赵言垂眸思索半晌,终是说出口了。 “虎贲军,是了,虎贲军护卫京城及京城周边地,这暮兰行宫恰好在其护卫辖下,如今却在围场之中出现刺客,这虎贲军将朕的京城护卫的可真好啊。”元胤冷声说道,随即拨转了马头,回去暮兰行宫。 而萧戎和赵言相视一眼,随即押好刺客,带上禁军追随着元胤而去,生怕他在途中再次遇到危险。 暮兰行宫的宫门迤逦大开,一身红衣的慕春公主被周柏琛拦腰抱在怀中,正一步步走进宫门,却不曾听见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周柏琛连忙在宫门停下,瞧着那在最前列的元胤,一脸怒意,遂将慕春公主放下,朝着元胤行礼: “参见陛下。” 元胤并为理会宫门前朝着自己行礼的二人,目不斜视的朝着行宫内走去。 原是一脸娇羞的慕春公主瞧着元胤的模样,心中甚是惊讶,也顾不得身边的周柏琛,快步跟了上去:“陛下。” 元胤在大殿外停下脚步,拂袖回身瞧着随即跟来的公主与众臣子,眼中含着怒色,道:“把刺客带上来。” 他一声令下,赵言便携禁军将所抓捕到的刺客提了上来,四五个黑衣人跪伏在大殿前,纷纷被赵言摘下了面罩,包括那位被萧戎射伤的刺客也被摘下面罩。 轮廓分明,眼窝深邃,带着几分异域之感,尤其是嘴角那抹血色,更是给红唇增添了几分魅惑。 许政瞧着那被射伤的人,虽说心下一惊,可到底是掩藏的极好,没有丝毫的暴露,只是隐隐的朝他投去视线,心中虽是恨他,却也明白他所做的事。 “说,到底是谁人派你来刺杀朕的。”元胤冷眸以对,凝视着朔月那张脸。 朔月并未答话,却只是将视线投向了萧戎,不过是一瞬,随即开口道:“我不过是不喜你这小皇帝罢了,无人指使。” 元胤将方才朔月的一举一动收在眼中,他的视线自然也是落在了萧戎身上,而萧戎却是神色平静,目不斜视,似这刺客的视线被他没瞧见一般。 他颔首沉吟片刻,似在思索着什么,朔月唇边勾勒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又道:“小皇帝,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你这皇位只怕是坐不久的。” 瞧着朔月那般胆大妄为的做派,气的赵言是真的险些拔刀杀了他,奈何皇帝未开口,他也不能有所动作。 元胤唇边带起冷笑,站直了身躯立在大殿的门口道:“朕的皇位能够坐多久,是这天下百姓说了算,而非你一个刺客,赵卿,这刺客就交给你了,管他的铁齿铜牙,朕要你撬开他的嘴。” “卑职领命!”赵言终于等到了皇帝下令,随即招呼着禁军将一众刺客押解下去。 元胤再次瞧着那些站着的臣子,视线最后锁定在了萧戎的身上,冷声骚:“萧卿,朕有话问你。” 元胤拂袖转身迈入大殿,萧戎也未做停留,迈步跟随元胤的步伐走进行宫大殿,伺候的内侍也随即退出殿外,关上了殿门。 萧戎朝着元胤的背影行礼道:“陛下可有受伤?” “萧卿来的及时,不曾受伤。”元胤的语气平静,转过身来时脸上的表情也是如常,丝毫不见在殿外时的怒意。 “是臣等失职,竟不曾好好保护陛下。”萧戎神情凛然,眸中的担忧消散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悔,亦带着些许的恨。 “方才那位刺客瞧了萧卿一眼,萧卿以为他想说什么?”元胤负手走到萧戎面前,眉眼轻挑,明知故问道。 “是让陛下以为那此刻是受臣所指使。”萧戎抬眸凝视着元胤的眼眸,言语认真。 元胤瞧着萧戎那副模样,那轻挑的神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会心一笑,伸手搭在了萧戎的肩头道:“朕说过信你,便会信你,更何况那刺客所言直指朕的皇位,萧卿可有想到是谁?” 萧戎道:“臣查出吏部尚书在牢中遇害,虽是自缢而亡,可臣去勘验时发现牢中被清扫过,臣又在吏部尚书的尸身上发现,他指甲断裂,指尖似有擦伤,臣便又回到牢中勘察,在地缝中,臣找到了一枚断甲,与吏部尚书伤口吻合,故此,臣判定他绝非畏罪自缢,而是有人担心他守不住秘密,而杀人灭口。” 元胤仔细听着萧戎的分析,在殿中踱步拧眉思索,随后道:“那今日刺杀萧卿认为是预谋,还是……” “能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为自己效力,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必定不会做出行刺这等鲁莽的事来。”萧戎说的认真,元胤停下脚步,回首瞧着萧戎,眼眸放光: “既是如此,那么今日朕遇刺受伤一事便传回京中,朕倒要看看这刺客的幕后之人可还坐得住?” “陛下是打算引蛇出洞?”萧戎眉头微凛。 “或许是放长线,钓大鱼。”元胤扬起笑脸,得意一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朕只怕不能在行宫待了,待明日解决完公主的事,朕便立即启程回宫。” “臣遵旨。”萧戎揖礼说道。 临近傍晚时,暮色更是模糊着众人的视线,而行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因着白日里皇帝遇刺一事,此刻的行宫中更是戒备森严。 元胤的寝殿四角暗处,皆被赵言安排了身手好的禁军守卫着。 窗外风声正厉,元胤始终却无睡意,奈何刚刚打开随身携带的《文德政要》,便听着外头传来吵嚷之声,随后便听见慕春公主怒斥小路子的声音。 元胤起身拉开殿门,瞧着火光中一身红衣的慕春公主朝着元胤走来,眼中含泪,却是倔强不屈,而她身后跟着的,却是一脸无奈的周柏琛,他几次伸手想要拉住慕春,皆被她撇开。 慕春公主走到寝殿前,朝着元胤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抬头望着元胤道:“臣深夜扰到陛下安歇,是臣之罪,臣愿领罚,可在此之前,臣恳请陛下赐臣与驸马和离。” 听着慕春脱口而出的话,元胤甚是不解,他知道自己姐姐深爱着周柏琛,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各种讨好,今日旧事重演,他们应该和睦才是,为何又要和离? “姐姐,有话好好说,怎么就要和离?”元胤疑惑的问道。 周柏琛瞧着公主的模样,又瞧着皇帝的模样,连忙与公主跪在了一起:“启奏陛下,臣不满今日公主欺瞒于臣,故而说了几句重话,公主便要与臣和离,还请陛下恕罪?” “哦?朕的姐姐骗你她遇险了,你担忧前去相救,却发现都是假的,所以就与姐姐吵了起来?”元胤似乎明白了周柏琛生气的点,心中便也释然:“那注意是朕出的,是否,你连朕也怪啊。” “臣不敢。”周柏琛连忙抱拳说道。 “小路子,给朕拿把凳子来。”元胤吩咐道,等着小路子将殿内的凳子搬出来,元胤一撩裳摆坐下,瞧着眼前的两位,随即问道:“既是如此,如今咱们就敞开说话,公主究竟做了什么事,引得驸马你对朕的姐姐如此不满,嗯?” “回禀陛下,公主殿下对臣甚好。”周柏琛抱拳认真的说道。 “既是甚好,为何又对公主冷淡至极。”元胤又问道。 “臣原在虎贲军中效力,与好友回乡归来时,遇见公主车驾遇险,身为臣子理应救驾,却不曾想得公主青睐,一朝入侯门,做了人上人,臣志在家国,得知又同乡在戍守边关,臣便向指挥使请命,想要前往边关戍守,为国效力,恰逢那年北夷扰我边境,臣的同乡战死,臣便更想前往边关戍守,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却不曾想公主以一道圣旨,将臣调往巡防营,丝毫没问过臣的想法,独断专行。” 周柏琛颔首说道,语气中更是宣泄着自己对慕春决定的不满。 “既是如此,那你有没有问过公主为何要这样的做?”元胤瞧着周柏琛的模样,心中虽然理解这样一心为国的男儿汉,可到底他欺负的是自己的姐姐,正所谓帮亲不帮理,就算周柏琛就占理之处,却也有没理的地方。 “这……”周柏琛有些错愕,随即摇摇头:“臣不曾问过公主。” “那就是了。”元胤答道,随即朝慕春递了个眼色,慕春微愣,随即忍着哭腔,颤抖着声音道: “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知道你一心向往边关报国,可正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在我得知你的同乡战死后,我便不能让你去,我爱你,我还不曾与你过够,我舍不得你,我向父皇请旨让你领巡防营,想着这巡防营亦是守卫京畿重地,也算是为国效力,且能保你平安无虞,我有何错之有,为何你不问问我,便对我如此冷淡,枉我一腔情深,不该错付与你。” 慕春公主望向周柏琛,字字句句皆是情深意切,听得周柏琛是恍然大悟,凝望着公主含泪的双眸,竟再也收不回视线。 “我本以为,你是我夫君,最起码能信我,或是来找我,问我为何要这样做,可你没有,哼,就因为这样,便生我的气,这么多年不理我,外头的风言风语我何曾惧过,可真伤我心的,却是你!”慕春公主直指着周柏琛,热泪滚下眼眶: “我今日决定了,既然你如此恨我,不喜我,那我便与你和离,一别两生欢喜,天下之大,你愿去边关也好,留在京中也好,从此你婚我嫁,两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