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嗳, 容悄,你男朋友又来了。”容悄旁边的女孩暧昧地凑近,眼神飘向窗外。 容悄扭头, 傅礼臻蹙着眉头站在外面, 唇线抿直,活脱脱一尊煞神。 这个西点班有六个学员,一个老师, 除容悄之外每个人都很怕傅礼臻又很八卦他和容悄的事,所以每次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又格外期待的样子。 容悄叹气,就这么系着围裙出门。 一个星期前, 她强硬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学做西点然后开个小小的西点屋,傅礼臻不情不愿答应下来之后, 就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过。 傅礼臻在西点班对面的宾馆里包了一间房, 每个小时定时查岗。 其实他更愿意在西点班外面等容悄的,但是西点班的学员受不了这么滚烫的视线, 容悄又跟傅礼臻沟通了一次, 他照做之后,就连话也没跟她说过了。 这一个星期来她和傅礼臻交流,全凭眼神意会。 好在西点班培训也就两个星期, 再熬几天就结束了。 容悄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里面, 把刚做好的羊角酥送到他手边:“不是很甜, 你吃一个试试,苹果派等会儿就烤好了,你坐在这里等一下。” 傅礼臻接过犹带余温的小东西, 看着容悄走到另一侧的水池边洗手。 悄悄好像很喜欢做这种东西,她在这里待了几天之后,身上也都是这种香香甜甜的味道。 他没想到悄悄会喜欢这种东西,感觉和总是跳来跳去活泼过分的悄悄一点都不搭。 可她就是喜欢了。 也没办法。 等苹果派烤好,培训班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 “嗯,之前就想跟你说,你做的西点甜度都有点不够哦,稍微再甜一点点。”老师放下咬了一口的苹果派,摇摇头。 容悄切了一小块放在小碟里送到傅礼臻手上,一边道:“等出去做的时候我会注意的,他不喜欢吃太甜的。” 但是不太甜的,这家伙又能吃不少。 礼臻大概是偏爱这种或松软或滑嫩的口感,就是不太能吃甜,也许是觉得腻。 “那你刚开店时可千万别忘记了,开店体验对一家店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容悄点头:“我会记住的。” 傅礼臻连着吃了三小块才停下,但还是不和容悄说话。 他的立场还是十分坚定的。 解下围裙,容悄挽着傅礼臻的手离开。 他们等会儿要去看店面,这几天也看了不少家了,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展并不顺利。 下出租车的时候,容悄想,要不去学个车,不然也太不方便了。 她做着种种规划,觉得未来一片美好。 天气越来越冷了,容悄的小店各种证件还没有办下来,就已经接近十二月中旬了,傅礼臻的生日,近在咫尺。 差不多一个月没出现的林玉又来到了傅礼臻的房子里,脸上的神情颇为疲惫。 虽然离了婚,但是林玉并没有离开打拼了三十年的公司,这一段时间公司账务出了点漏子,所有高层包括财务加班加点一个月才堵上窟窿,好不容易松这一口气。 她又从傅屈那里听说给容悄办了户口,这才立刻赶过来看看。 还是容悄出来开的门,这次林玉的态度好了不少,没再提来历问题。 “礼臻最近怎么样?” 容悄愁容满面:“一天能跟我说十句话就很不错了。” 他还在生气,已经气了一个月了。 林玉急了:“他怎么了?” “其他没什么,就是前一段时间……”容悄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说了一遍,林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无语。 她自己强势惯了,倒不觉得容悄想独立一下的想法有什么错,只是儿子毕竟是亲生的,而且又是这样的性格,她觉得容悄对他还是不够迁就。 但她也没说出来,因为店也不是那么好开的,等亏本了容悄自然而然就得回到礼臻身边好好待着。 不必急在一时。 “礼臻,你妈妈来了。”推开画室的门,容悄出声喊了一句,等傅礼臻抬头,她笑了一下,把身后的林玉让出来,自己去厨房了。 她在烤蝴蝶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妈妈。” 林玉应着走进画室,墙角多了一个沙发,窗帘也换成了温暖的鹅黄色,画架也被整齐地竖在了一个角落里,原本塞满了的画室又空了出来。 算一算,容悄出现也快两个月了。 “你跟悄悄吵架了?” 傅礼臻的画笔顿了一下才继续:“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多说话。” 傅礼臻的脾气相对之前真的是好了很多,她这样问也没皱眉头。 “我还在生气。” 林玉叹气:“这件事你们俩自己解决,我今天来也是有别的事情。你和那个悄悄,就打算这么没名没分一直同居下去?” “不说成不成,我就问你自己心里有没有打算。” “如果有,就把你自己的想法告诉人家,如果没有,也得人家一直愿意陪你过家家才行。” “我也就是来给你提个醒,我倒也想再观察观察她,但你难得愿意和这么一个人一直待一块儿……我怕再不定下来,人家就跑了。” 到时候这傻儿子就又一个人孤零零待着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着一个他能接受的。 “哎呀!” 她的话还没说完,厨房里传来一声惊呼和碎裂声,傅礼臻扔下画笔就跑出去了,反应极快。 等她也到厨房,傅礼臻刚刚把容悄从地上扶起来,地上一片狼藉,蝴蝶酥和白色的碎瓷片满地都是。 “我的蝴蝶酥……”容悄欲哭无泪,“难得这次做的还不错呢。” 傅礼臻面无表情,狠狠地一脚碾碎了一片完整的蝴蝶酥。 容悄和林玉都惊住了。 他看着容悄,声音很冷:“摔哪儿了吗?” “膝盖……有点疼。” 容悄老实回答,刚才没注意被椅子绊了,膝盖着地,重重地磕了一下。 傅礼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蹲下撩起她的裙子。 因为在家里吹不到什么风也不冷,她就穿了条毛呢长裙,里面也没穿打底裤,他这一撩,膝盖上的淤青立即就显露了出来。 “坐下。” “哦。”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傅礼臻走出厨房后,又有点心疼地上的盘子,这套盘子她也是很喜欢的,买来没多久就被自己打碎了一只…… 林玉觉得这姑娘可能有点缺心眼,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着急想法子怎么哄礼臻才对吗? 身为长辈,她还是应该要关怀一下的:“没事儿?” 容悄摇头,这么一点,其实也不怎么疼。 傅礼臻出去拿了扫把和垃圾桶,就又回来了。 林玉:“……”她还以为礼臻急吼吼去找药了。 原来他也知道这点小伤无关紧要啊。 傅礼臻快速地打扫了厨房清理了残渣碎片,倒了垃圾之后才一手扶起容悄,把人扶到画室的沙发上坐下。 “我要把烤箱扔掉。” 容悄瞪大眼睛:“烤箱才买没多久!而且我是被椅子绊倒的!无理取闹!” 傅礼臻居高临下看着她,点头:“对。” 容悄指责他:“你太过分了!” “闭嘴。” 林玉觉得能有女孩愿意一直和礼臻待在一起,真的是个奇迹。 她上一秒刚这么想完,下一秒容悄就笑了。 “不闹了,这两天好好陪你画画啦,过几天你要陪我去小作坊了。” 傅礼臻拧着眉头,不情不愿:“我还没把你会的所有西点都画好呢。” “那你就到店里画,你之前不是说彩铅画也挺好看的吗?” 傅礼臻勉为其难同意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违和地就转成了正常交流的的样子,完全没吵起来。 林玉觉得,大概是因为他们谁都没有真的生气。 虽然那一个词放在情绪不丰富的礼臻身上不大合适,但这两人刚才状似吵架的模样,大概是情趣。 这俩孩子在一起,好像真挺好的。 她大概是真的可以撒手了。 “咳。”林玉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的存在,然后道,“过两天就是礼臻生日了,今年要办个生日宴吗?” 傅礼臻讨厌热闹,往年都是她和傅屈买了礼物直接送到他家门口的,聚餐派对什么的一次也没有举办过。 生日对于傅礼臻来说全然没有意义,他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如何纪念的日子。 “不用。” 容悄的感觉与他相反,她有亲眼目睹礼臻的出生与成长,他的每一个生日,容悄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礼臻的每一次出生,都很有意义。 “那好,那就还是照常。”林玉点头,“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你们,你们俩也别吵架,好好相处,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给我,大家商量着解决。” “知道吗?” 得了他们的点头,林玉就走了。 大儿子这边毫无问题越来越好,小儿子那边和女朋友吵架的动静倒是一天比一天大,要是吵完了就分了那也省心,这两人吵归吵,吵完了还能黏黏糊糊待一块儿,过两天接着吵。 也是愁人。 不办生日宴,容悄可以自己给他过这个生日。 她的心思活跃起来,虽然在画室里待着但她也没闲着,用手机网购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就在傅礼臻生日当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始装扮房子。 她挂了彩带贴了彩纸,还有其他一些花花绿绿的装饰品,好好的一个房子画风瞬间诡异起来,甚至有点儿像小孩子恶作剧。 傅礼臻没记时间,就看她一下午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反正动静一直有,只要她待在家里,也就随她去折腾了。 容悄带着手套把烤箱里的蛋糕拿出来,愉快地哼着小曲儿:“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用奶油裱花,又用果酱写上生日快乐四个字之后,她在当中插了一支蜡烛,然后仔细端详,颇为得意。 生日还是要吃长寿面的,蛋糕什么的都是添头。 容悄手忙脚乱地揉好了面,发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搓面条了。因为怕断她不敢搓太细,好不容易搓完了她赶紧放到锅里煮上,然后开始热提前准备好的骨头汤。 煮面的锅沸开之后,容悄欢快的打开锅盖。 “……” 锅里的面胀开,足有筷子粗。 盛出来放在汤碗里,那么粗的面条盘旋在汤里,一点也不好看。 她想了想,用尽功力煎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蛋,铺在了面条上方,盖住了。 “好了~” 容悄拍拍手,再把早就穿好衣服的四大只带进来让它们在玄关处稍作等待,就关了厨房和走廊上的灯。 现在才五点多,外面就已经漆黑一片了。 冬天的夜晚,从来来得很早。 虽然关了灯,走廊上却也还看得见,容悄买的小装饰品都带着荧光,亮度虽低但胜在数量多,硬是把漆黑的走廊照了个隐隐预约朦胧美。 她压住心头的兴奋快步走进画室,若无其事道:“吃饭了吃饭了!今天晚上吃面,赶紧出来,不然胀掉就不能吃了。” 傅礼臻又落了两笔,才放下笔站起来。 他刚才就有闻到香味了。 “走。”容悄站在傅礼臻身后,在他快出门的时候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立刻关掉了画室的灯。 傅礼臻眼前一黑,心立刻就慌了。 容悄得意:“生日快乐!意不意外?惊不惊——”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一颗脑袋埋在颈边,呼吸温热。 看来,是有惊无喜。 容悄拍拍他的背:“我在呢。” 颈边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脖子上一阵刺痛,她轻呼一声,疼痛又剧烈了一分,便不再出声。 铁锈味在口里散开,傅礼臻稍稍退开,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她的伤口。 疼痛减轻,有种痒痒刺刺的感觉。 随后传来的声音很无力:“悄悄,别做这种事。” “嗯。”容悄轻拍他的背,轻声安抚他,“以后不会了。” 他这颗心还悬着呢。 借着昏暗的荧光,容悄侧过脸,低声笑:“但是你咬我,是不是要补偿我一下。” 傅礼臻顿了顿,点头:“对不起,你要什么补偿?” “你别动。” 傅礼臻微微蹙起眉头,听话地保持住了俯身在她耳边的姿势。 容悄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手指在他后颈轻轻摩挲。 大概是要咬一口回去……他这么想着,唇上就被压了两片柔软的东西,甜腻的香气渡了过来。 傅礼臻僵住了。 容悄闭上眼睛,探舌而入。 小舌慢悠悠地在傅礼臻口中巡视了一圈,一股奶香气。 这段时间礼臻也吃了不少甜点呢。 她的舌头在对方僵硬的舌尖点过,缠绵地勾了勾。 真乖,说不动就不动。 她玩够了,正想退开来,却被一股力道托住脑后,唇瓣再次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水声作响。 极尽缠绵。 唇分舌离,两张脸都是通红的。好在光线昏暗,谁也看不见谁的窘态。 容悄的小腿被撞了一下,她低头,馒头正欢快地用脑袋顶她,身上还穿着印了一个“乐”字的马甲。 傅礼臻往前方看,包子们就在前方,乖巧地站成一排,正好是“生日快”三个字。 “你快归队!”容悄哭笑不得推了推蠢馒头,后者颠颠儿地跑回去,挤在了自己的姐妹中间,队形乱成一团。 “好。”容悄放弃地打开走廊的灯,把傅礼臻往厨房拉。 双手交握,掌心滚烫。 才坐下,傅礼臻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双筷子,容悄催他:“快吃快吃,面都要冷掉了。” 看了容悄一眼,傅礼臻低下头,把荷包蛋夹起来,底下面条的真容就露了出来。 原本就有筷子粗,这在汤里一泡一胀,就更显粗壮了。 “……” 容悄有点尴尬:“虽然难看了点,但这是长寿面,要吃光的。” 傅礼臻看看面前的一大缸面,觉得自己实力不够。 他摇头:“太多了,我吃不完。” “那怎么办?”容悄皱起眉头,“要不你吃慢一点?” 傅礼臻看了看四周,就只有这么一碗面,于是道:“你帮我吃,一人一半。” “不行,长寿面不能断。” 她这么坚持,傅礼臻瞥了旁边的蛋糕一眼,道:“没关系,我们还有蛋糕可以许愿。” 容悄还在犹豫,傅礼臻已经拿了一只碗,挑了一部分面出来后夹断了。 已经注定,容悄只能叹气:“那你等会许愿的时候可别忘了许长命百岁。” 傅礼臻点头,把荷包蛋也夹成了两半分给她。 吃完面后容悄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燃,然后关灯,小小的厨房就那么一根小小的火苗,傅礼臻的面容也是模糊不清。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一点呀。” 生日许愿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 傅礼臻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希望悄悄一直在自己身边。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这本来是个很开心的夜晚。 傅礼臻看着容悄躺下,睡着,朝自己滚过来,本该无比安心 他却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复杂无比,还没头没尾。 “石头你怎么还不会说话呀?” 雾一般的感觉从自己身上轻拂而过,是悄悄的声音。 “你明明开了灵智,为什么总是不和我说话?” …… “石头,我今天被欺负啦,仙宫里的琼花嘲笑我,说我连自己的样子也没有……” “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是?” “云也有自己的样子呢!” 它发了好一通牢骚,然后又亲昵地过来蹭了蹭,又是如雾般冰凉的感觉。 “石头你真好,不赶我。”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很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呜呜,石头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那朵琼花真的太讨厌啦!” …… “石头,北方打雷啦,那些雷劈过去,那截枯枝就可以转生成人了呢。” “石头,西方那口寒潭上面也打雷了,它也要变成人啦。” “石头,南方的蝉蜕也被雷劈了,但是它太脆弱,失败了。” “石头,你什么时候转生啊?” “我也想变成人呢,这样我就有自己的样子啦~” …… “死物成灵,必受天雷锤炼之苦!” “天地之气是生灵根本,不能让它带走!” “不能再靠近了!这雷天外石扛得住我们可扛不住!” “就饶他们一世,待归地府再将天地之气打散带回!” …… “什么?!天外石重入轮回,天地之气超出三界无法归位?!” “查!那石头身上必有古怪!” “天外石与天地之气共沐天雷,因果极深,要将两者分离……难难难!” “不如插手轮回——” “不可!人为万物之灵,天地都不会让你我动这些手脚!” …… “不对,因果不对!天外石此世不该如此艰苦,前世已经历经磨难,此生合该顺顺遂遂寿终正寝!” “一连二十世不得善终!这不可能!” “四十二世!” “八、八十世!” …… 无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疼痛从大脑蔓延至四肢百骸,一阵比一阵疼。 恍惚间仿佛看见朱红的大门,深雪里落着一顶青白的小轿。 他听到自己说。 “你等等我。” 傅礼臻睁开眼,四周一片雪白,耳边还有抽泣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凄苦悲痛的脸。 妈妈红着眼睛在哭,悄悄呢? 他转向另一侧,窗台上坐着一个人,正巧也转了过来。 也许是正午,阳光刺目。 他的视线对上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