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随便看, 喜欢可以试一下。”中午时分店主似乎也懒洋洋的,在柜台后面站起来露了个脸,就又坐了回去。 店里没有其他顾客, 傅礼臻的目光从墙边排列整齐的衣架上缓缓扫过, 五颜六色各种中短T,或者一个系列只有些微不同的短袖衬衫,又或者是黑黑白白花花绿绿大短裤, 再也翻不出其他花样了。 容悄看着他的样子,还是不觉得他会花时间和精力出来买新的衣服和裤子。 “想换风格吗?”容悄指着一件红色的T恤,“你这么白, 穿这个颜色肯定很好看。” 傅礼臻却不喜欢,他可以画出无数瑰丽炫目的场景, 但是他不想在自己身上穿这么鲜亮的颜色, 扎眼。 这家店是男女装兼卖的,店面不大规划地很紧凑, 男女装中间隔了两个假体模特, 一男一女各占一边。 傅礼臻朝女装区走去,容悄连忙绕过货架:“这边都是女孩子穿的。” 店主偶尔抬头也注意到了,圆脸的女店主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笑道:“是给女朋友买吗?” 傅礼臻的视线从各式各样的女士衣裙上掠过, 摇头出店。 容悄不解, 礼臻心海底针,她真的捞不起来。 既然已经出来了,傅礼臻打车去了理发店, 这次他把头发剪得更清爽了一些,额头都裸露出来,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也越发眉清目秀了。 理完发花了一个小时赶去了画材店,挑挑拣拣又买了一堆的颜料和纸笔画布,再出来时日光偏西,温度也降了下来。 傅礼臻提着一袋子东西在老街区阴影处慢悠悠地走,似乎还没有回家的打算。 “还不回去吗?” 他都走到公园了,这个时间点还有些热,公园里的石凳被一整天的太阳晒得滚烫,有一些孩子在杂草丛中的摇晃矮矮的秋千,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公园里有个小广场,也许不能叫广场,只是一大片嵌了五色瓷砖的空地,可以预见太阳落下后这里的热闹,大妈们一起跳广场舞,大爷们坐在石凳上摆副棋或者闲聊吹夜风,孩子们跑跑跳跳,或许还有一拨捧着手机的年轻人,时不时傻笑。 傅礼臻走到树荫底下,不走了。 “怎么啦?”容悄站到他面前看着他,“在生奶奶的气吗?” 傅礼臻摇摇头,他出来后就不生气了,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容悄陪着他待了一会儿,又出声:“那为什么不回家呀?” 傅礼臻放下袋子,蹲下身,手扶住额头:“我们想办法把高格送走,和裴修一样。” “哦~”容悄明白了,她也蹲下,双手托腮看着他,“他在家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傅礼臻点头。 所以下午刚出来的时候,才连服装店都去逛了吗?容悄无奈地笑了笑:“但是不是所有灵体都想走的,他没有尝试过那种极端的寂寞就遇到了我们,目前肯定是不想走的,又或者他跟我一样有想留下来的理由,那也就不会走。” “对于想离开的人来说这是解脱,可对于不想离开的人来说,这就是再死一次。” 他们这种灵体的存在,无论开始还是结束,都挺难过的。 傅礼臻放下手,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处,容悄眨了眨眼。 “你之前不是说你是走不了吗?为什么你现在又说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容悄僵硬,呵呵干笑:“走不了是事实,想留下来也是事实。” 傅礼臻低头。 大概是因为将军。 再怎么不想回家,夜幕低垂的时候也是要回到那个遮风挡雨的房子里。 傅礼臻开门的声音一响,高格就和包子馒头们一起冲了出来,态度相当热情。 “你、你们终于回来了。” 容悄看着他:“没出去走走?” 高格笑:“不习惯。”穿墙穿门出去什么的,他真的还适应不来。 以前整天宅在家里也不觉得有什么,虽然没有直接和人说话但是在手机和电脑使用过程中,总是不断地在发生交流的。可今天这一天,除了面前一集一集不知疲倦往下放的电视剧,没有任何地交流产生,他感觉太寂寞了。 傅礼臻给四小只的饭盆里添狗粮时忽然发现,原来能够一起抱在怀里的四小只也长大了,现在一口气肯定是抱不起来,三只凑活。 他洗了手之后坚定地把高格和容悄隔离在了两个地方,关上了厨房的门才开始做饭。 容悄趴倒在对面的桌子上,侧脸看他系着围裙的背影。 礼臻最近好像胖了一点了,原本他系着围裙时那身板着实干瘦地让人心疼。 那身体各方面也应该好一些了,以后……应该完全没有问题了。 傅礼臻将锅里的面条盛出来,一转头却发现趴在桌子上的人闭着眼睛,他放轻动作把面端到了桌子上,容悄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次,是睡着了吗? 他想凑近仔细看一下的时候,那双眼睛又睁开了,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茫然。 容悄坐直身体,她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 “悄悄,你累了吗?” 面对傅礼臻的询问,容悄振作精神:“没有啊,我就是闭一会儿眼睛,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会饿不会累的!” 傅礼臻依然看着她,皱起眉头:“可是你最近不爱动了,以前你总是飘在房顶上,在墙与墙之间穿来穿去……你已经很久不那样了。” 他眼里满是怀疑,容悄和他对视了三秒,败下阵来:“好,我是累了。” 他问:“怎么了?” 容悄揉了揉脖子:“不知道啊,感觉身体好重,飘不太起来了。” 她站起来给傅礼臻示范了一下:“本来我这样上去轻轻松松……”她比了一个高度,然后再自己慢悠悠地往上飘去,“但是现在,你看我这样虽然还是能上去,但是很吃力,觉得被什么拖住了。” 傅礼臻的眉头蹙地更紧:“那要怎么办?” 容悄摇头,这种状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索。 叹了口气,她落下来坐回到椅子上,笑道:“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傅礼臻想说点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具体又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低下头,拿起筷子默默吃面。 他吃完面时间还很早,刚过八点,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走到画室里坐下。 之前画好的油画用布小心地遮盖起来放在了墙角,他在画板上重新铺上纸,继续练习水粉画。 他今天画的是豆沙,脖子和肚子上的肉一圈一圈堆起来,四条腿短短粗粗,很快大体的模样就出来了。他正要处理细节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强行冲到了耳边。 “咚咚咚锵——” “咚咚锵——” 傅礼臻握紧了手中的画笔,笔端的红色在洁白的纸张上慢慢晕染开来,逐层变浅。 “咚咚咚咚咚!” “锵——”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架子鼓发出的激烈乐声依然气势汹涌,穿透坚硬的玻璃厚厚的墙壁,在寂静的画室里横冲直撞。 容悄被这忽然爆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她想出去看看,然而手指伸出玻璃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凝滞感,她最终还是缩了回来,没敢尝试。 傅礼臻忍了很久,终于放下画笔,抿紧唇往外走,然后拨通了物业的手机,开门见山:“339的住户干扰了……” 大叔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别着急,我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呼……我已经接到两个住户的投诉电话了,你是第三个……不说了我挂了,我马上就去协调。” 周边的住户里,傅礼臻还是最后一个投诉的,其他住户早就炸了。 物业大叔是真想不到,新搬过来那姑娘这么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隐藏着这样撼动天地的力量。 是的,339的户主前两天换人了,原本的一家四口搬了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直接拎包入住。 他敲了很久的门,女孩才磨磨蹭蹭出来,隔着保险栓防备地往外看。 “小姑娘,你这是在开演奏会呢?” 杨珞小小惊呼一声:“你们都听到啦?” 物业大叔叹气:“是啊,小姑娘你能不能小点声?都十点钟这么晚了,大家都要休息,明天都是要上班的。” “明明都隔了这么远了,原来这小区的隔音效果这么差啊,我本来就是看中了这里房子与房子隔得挺远才买的,没想到这距离一点儿用都没有……”杨珞不是很高兴,“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呢!” 她原本住市区,就是因为三天两头被投诉一直不停地搬家,才决定找个郊外的房子的。 “就是因为房子隔得远才没有在隔音上下功夫……”物业大叔摇摇头,“小姑娘你能量大,另外一头有个户主开趴体都没能让大家一起投诉呢。” “小姑娘,你这么折腾肯定是不行的,要不你就把声音放小一点,音响什么的别开这么大了,要不你就花点钱在房间里弄点什么隔音设备。” 杨珞不乐意:“说的容易,声音放小了没有嘶吼的感觉啊,而且我的钱都花在这个房子上了,已经没钱了。” 物业大叔急了:“小姑娘,那这样也不行啊!你让大家——” “嘭!” 门被重重关上,物业大叔懵了一会儿继续敲门,也再没有回音,音乐声重新响起,震耳欲聋。 杨珞带上耳机继续嗨,手上的鼓槌敲得万分激烈。 架子鼓前面放着一台电脑和摄像头,屏幕上绽放出朵朵礼花,一曲完毕,她伸手比了个心:“谢谢二万哥哥的缤纷礼花!是的我搬新家了,所有的钱都花光了嘤嘤嘤,接下来就要吃糠咽……谢谢心伤哥哥的大火山!!!” 门外的物业大叔都敲累了,做的全是无用功。 敲门声还不如她的音乐声响呢。 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傅礼臻坐在画室平心静气,希望能将外面所有的声音都屏蔽掉。 他的房子跟女孩的房子离得最近,重灾区现场,窗户玻璃都震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