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陆致把她放到床上, 看见她捂着小腹后,伸手碰了碰,“疼?” 不想理他。颜迟偏脸,不看他。 这坠痛比起上一次要轻了许多。躺着没有站着疼了, 她张了下嘴, 提高音量, “青染, 青染。” 在门外候着的青染立即入内。 看到王爷时,她诧异了下, 王爷怎么进来的?她一直守在屋外, 不曾见到他进来过啊。 “扶我去里屋。”颜迟道。 青染给王爷行了礼才去扶颜迟,颜迟看着好像有点虚弱。 可是她还没碰到颜迟,就被王爷冷声喝开。她为难地站在原处,不敢上前。 “我要去里屋换月事布。”青染被喝开后, 颜迟轻声道。 陆致沉凝的眉宇骤然一裂。 “青染,来。”颜迟伸出胳膊。陆致这会儿不再阻拦青染了。 换好月事布后, 青染去装了暖袋给颜迟,然后又去了膳房准备暖汤。颜迟平躺着,边上坐着陆致, 他还没离开。 小腹上的暖袋把坠痛冲淡,阿狸也用暖暖的身体烘着她。 她有些困倦, 没有管还把眼睛放她身上不错开的陆致,脑袋向里侧转过去,缓缓入了睡。 均匀的淡弱的呼吸声随着身体的起伏而起伏着。青染端着暖汤进屋时, 颜迟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把暖汤放下,退了出去。 暖汤不再冒热气时,颜迟微微咬住了唇瓣。 石化了一般的陆致立刻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把手探进被子里。 暖袋已经冷了。他把已经冷得硬化了的暖袋拿出来。 他又要把手掌放进被子里时,顿了下,低眼看着自己冰凉的手,继而合拢五指,运出热力,等到手指不再冰凉后才将手掌覆盖到她的小腹上去。 小腹处很熨暖,颜迟咬着的唇慢慢地恢复原样。 陆致看着她平舒开来的神情,空余的左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脸庞。甚至比她还白的手指从下至下,从左至右地勾勒着她柔和秀致的五官。 一觉醒来时,她的肚子已经不疼了。陆致不知何时离开的,空气中还留着他的气味。颜迟起身,发现暖袋竟然没在她身边,而是在床前的小木台上。 谁给她拿走的,陆致吗?她没下床,被窝里暖暖的,与睡梦中的那种熨帖的暖有些不同。她的视线被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的阿狸给挡住了。 阿狸两只肉掌撑在她枕头两边,张开小嘴喵呜着。 许是听到阿狸的叫唤,青染边进来边问着话,“可还疼着?” 颜迟摇摇头。 “这汤已经冷了,我再给你端一盅来。” “不用了。”颜迟起床,随即道:“青染,我需要纸笔。” “纸笔?我这就去给你拿。” 青染拿纸笔归来。颜迟把纸展开,蘸了墨后,缓缓地在纸上勾画起来。 小一刻钟过去,她撂下笔,吹了一吹纸面。 “青染,过来。” 青染走近,看到纸上画着的东西时,她眼里划过一道不明情绪,转瞬即逝,然而颜迟却捕捉到了,因为她本来就专门注意着青染的反应。 “青染,你认识画上的女子吗?” “不认识。”青染立刻回答。回答得太快反而是心虚的表现。 结合青染甫一看见画中人时的眼神变化,颜迟可以断定,青染认识她原来的身体。 “这样啊。”颜迟低喃,继而道:“你出去。” 青染颔首。 画纸被一截一截揉皱,直至成一坨纸团。她忽地将纸团丢出去。阿狸迅急追扑向纸团,咬住纸团后,用爪子把纸团扒展开。 它舔了下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人脸。 “阿狸,别碰!”墨水吃不得。 把画纸从它嘴下扯出来后,她把画纸放到灯烛火苗上烧掉。 还才烧到一半,阿狸猛地朝火苗扑去。颜迟迅速拦住它。 “阿狸!” 她边叱着它,边把它往火苗外边挤推。等到纸烧尽后,她吹灭掉蜡烛,这才移开拦着阿狸的手臂。 倏然之间,阿狸不动作了。它合着手掌,看着一堆灰烬,瞳仁里的光彩瞬间黯下去。 一张画而已。颜迟陷入沉思。 晚间入寝没多久,后背就拥上了一双铁臂。颜迟被紧紧地箍进他的怀中。白日里差些就被他强迫的恐惧重新回到了她身体里。 她使出全身力气要将他圈在她腰际的胳膊挥开。 “你能不能滚!”她已经记不清对他骂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在她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沉默着让她骂的时候,他贴到她的发顶,“不滚。” 话音落下时,颜迟的小腹被他用大掌覆住。她一震,想要蹬他时,却只觉得一阵舒惬的暖热在她小腹处散开。 一时之间,这种舒惬让她沉溺。但却不至于完全沉溺。她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上。 “拿开!” 他不拿开。 颜迟反正知道自己掰不开他,就又打了他一下,以此出气。打他时她就知道小腹会承受到她打他使下的力气,可是她却没有感受到反力。她掀开被子,垂眼一看。陆致虽还握着她的小腹,但是趋近于虚放在上空,且弓着手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没半点感觉。 她哼了哼,把被子拉上。没办法让他滚开的情况下,只要他不再乱碰她,他要抱就抱。 已经被抱过那么多次了,多抱这一次也不是不能忍下来。 她安静下去后,陆致把掌心贴合到她身上。 ———— “少爷,您……您也吃点儿。”阿福愁容满面,神色担忧。自少爷那日在顾府晕过去后,再次清醒到现在,少爷未进一丁点东西。 老爷夫人来劝了好几次也没用。少爷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任谁也劝不动他。他见少爷这样,也跟着难受。谁知道那顾家二小姐就这么去了呢!少爷之前对那顾家二小姐可是用了好些心思的,可见少爷他很是中意她,可她就这么没了,唉。 他提着装膳食的锦盒出去时,碰见了正好走过来的夫人。 江氏:“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少爷他还是不吃。” 江氏转着念珠,稍提裙摆,进入了房间。 “修玺。”江氏拍拍他。他仍旧抱着腿,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所有的事物都闯不进去,都打扰不到他。 一声叹息满溢出来。 没想到顾家二小姐没了对修玺的影响有这么大。她还没见到过她儿子何时有这般消沉过。 又喊了他好几遍,他还是未有回应。江氏要走开时,却瞧见他手上似乎捏着一样东西。紫金色的锦料露出一角。她刚刚触到这东西,修玺就猛然一弹,埋在膝盖上的头昂了起来,他紧紧攥着那紫金色的东西,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憔悴沉郁的面色以及不带生气的眼眸使得江氏心尖凛住。 “修玺,你不要太难过了。”安慰的话已经说了许多,但他却依旧是这副模样,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要拖垮的。 “那姑娘没了虽然可惜,但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日子还是要继续————” “她没有死!”江修玺像是受了刺激,突地扬声吼道。江氏被这忽然的吼声吼得半天不能动弹,她缠住念珠,“修玺,娘晓得你很伤心,但人死不能————” 又一次被他打断,“我说她没有死!” 江氏敛了敛目,“你好生休息。”她还是不要在这儿刺激他了。江氏离开后不久,阿福就立即从门边过来。他看着双眼发红的少爷,踟躇下,又踟躇了下,最后一跺脚,“少爷,今日就是那顾二小姐的出殡之日,您要不要再去见她最后一面。” 本来不提顾二小姐最好,可是不知怎的,他觉得少爷要是不能见到顾二小姐最后一面,定会比现下更伤心难过。 “谁的出殡之日,谁?”少爷眼光凌冽,直朝他射来。 “顾……顾家二小姐。” “我说了她没有死。”少爷声线沉静下来。他把紫金小香包放到鼻端,深吸着气。 阿福抓了一抓头发,少爷这状况不太好啊。他到底还该不该说。 还没等他斟酌好,少爷就侧躺下去,先是背脊弯曲着,然后是全身弯曲起来。阿福看着他的背部,最终还是没再出声。 是夜。 荒寂的野地里,一盏小灯发着惨白的光。冰冷的墓碑前站了一个人。 少年摸着墓碑上刻的字。惨白的灯光映得他的面容更加惨白。 寂静的夜色里没有一点声响,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堵住了声音。 许久后,他放下了手,望向搁置在旁边的铁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