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明大人为了金子 是真下得去手
婠婠将地下那条甬道报予延圣帝知晓。延圣帝却只是吩咐玄门好生探查。他走下来,亲自看了看展笑风的尸体,沉声说道:“拖出去,弃市。” 下了这道令,延圣帝便往殿外行去。 婠婠忙出声道:“官家,连翘恐是因其母之事为人所胁迫,请官家念她至孝之心、念她过往功劳,从轻发落。” 延圣帝很是乏倦的挥了挥手,“我已赦了她,不必多言。焕生,你代我在这里看着。” 说罢了,他便在一群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出了大殿。婠婠显然还有别的话的想问,但看着延圣帝这般状态终又将话吞了回去。 楚王等人已然不在殿中,便连夜远朝也向许内侍微一致意,离开了这饮宴殿。殿里除了天、玄两门的人和凤卿城外,也就只剩了两名医官和几名内侍。 殿中的事尽都交移了玄门,锦衣捕快们开始收拾东西撤出殿外。婠婠同凤卿城向许内侍打过了招呼,也双双的步出殿外。许内侍一直送到殿外来,见婠婠一脸心事,便开口道:“明总捕是否还有事要说?” 婠婠十分客气的向许内侍询道:“官家说我若能斩杀展笑风,那罚俸三年的事就免了。劳许大官指点,此事我该何时再问方才合适?” 话才说了一半,凤卿城拉着她的那只手便就微微一僵。 许内侍很是愣了一愣,然后笑着道:“何时再问才合适,这个老奴不知。不过官家一言九鼎,既说了便一定会作数。” 言罢许内侍向凤卿城和婠婠微微一礼,便退回到了殿内。 因着展笑风的背叛,延圣帝有心震慑,便未曾叫殿外那些人回去。此刻大家都还在夜风中候着。 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发生了许多件事。 先是殿中乍然响起“护驾”之声,但没等他们这些人冲进去,就被内卫拦了下来。只除了定北侯仗着那好轻功,先于内卫拦人前就冲进了饮宴殿中; 接着玄门、黄门的两位监正被传进了殿,不消片刻玄门和黄门的人就被急召进宫; 然后楚王和楚王妃被内卫护送出宫,那情形说那是护送不如说是押解更恰当; 之后殿中传出了三道旨。降洛贵妃为修仪。贬去天门坎捕连翘的官职,赐予楚王为侧妃。着楚王半月内离开京都往封地长居,无召不得入京; 再之后洛家父子一脸颓然的出了殿,不发一言的疾步出去,看方向是出宫了。 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下来,诸人虽还弄不清楚内情,但也猜出了个大概。许是楚王的动作太大,手太长,触碰了天子的逆鳞。 如此处置了楚王和洛贵妃,洛家居然就这么认了。 延圣帝的雷霆动作,叫他们皆是有些畏然胆寒。 但这些都不及方才锦衣捕快们拖出的尸体叫他们颤然生惧。那几位锦衣捕快是从他们中间穿行过去的。是以,那尸身是何人的,死状又是如何的惨然,他们皆都看的分明。 恐是展将军也贪了那从龙之功,站了楚王的队。叛了官家固然是大罪,但这死状何其之惨。 展笑风武功之高,诸人皆知。这样的高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这一点比之弃尸于市更教众人清晰明白的认识到了延圣帝的雷霆手段。 诸人心中的思虑各不相同,但心中的畏惧是一致的。 鸦雀无声中,夜风将殿前的对话吹过来,很容易就听得清晰分明。诸人的情绪就开始分化成两种。 一种越发的觉得瑟瑟发寒。 另一种却是微微放松了起来。他们在想:便是犯了再大的罪过,可那是展笑风啊。明大人为了银钱,是真下得去手。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婠婠当然不会知道。她安顿好余下的事务便随着凤卿城行向宫门。 延圣帝的目的达到,也就下了口谕叫饮宴殿前的这些人回去。诸人无声的向外行着,虽然速度有快有慢,但都远远的落在婠婠和凤卿城几十步外。具体的说,他们是在同婠婠拉开距离。 插了一刀不算,还捶碎了头骨。看那刀伤不在要害,显然展笑风是被她活活捶死的。那痕迹之大,一看就知道并非捶了一拳。 煞神果然还是那个煞神。就是外表变成了个美人样子,那心手也都还是狠辣的。 上了马车,婠婠便道:“恒之是什么时候进殿的?” 凤卿城看着她道:“我什么时候进殿,与你无甚差别。你是想知道你被困在里面时,殿中发生了什么?” 婠婠点头:“恒之好生聪明,我就是想知道官家那赦免旨是如何下的。” “罢去官职,赐予楚王为侧妃。” 凤卿城的声音很是平静,婠婠的心却是不能平静。 “赐给楚王?” 她噌一下离了座位,欲要站起身来,凤卿城忙拉住她,“当心撞头。” 他用的力气很大,不仅仅是消了她站起来的劲力,更阻住了她冲出马车的势头。婠婠想要出去,以凤卿城的力气是拉不住她的。但她被他这样一拉,脑中便稍稍的冷静一些。 那件事就是查明白了,连翘也已犯下了欺君之罪。能全身而退已然万幸。 欺君之罪就是免了一死,也都逃不过杖责流配。杖责流配和嫁给楚王,对于连翘来说许是后者更好。 但楚王是个断袖,不知这于连翘来说究竟是痛苦还是幸福。 马车开始缓缓的走动,凤卿城拉着她重新坐下,缓声的道:“楚王的事情有些能公之于众,有些却是不能。连翘的事情不可再言。” 婠婠叹了一声,良久无言。 凤卿城伸手在她头上轻抚了几下,道:“官家像是不欲再查楚王的事情,却仍旧要追究沉香匣一案。你向他呈报的时候多少避讳些好。” 婠婠想了想,道:“八成是展笑风那厮的话起了作用,官家果然放过了楚王。” 凤卿城问道:“他说了什么?” 婠婠道:“他故意摆出一副认罪良好的模样,又看似不着痕迹的将楚王的罪状的夸大。我倒是没看出什么来。那两位洛大人立刻就捉了这一点为楚王脱罪。还差点把水泼到我身上,想通过我拉秦王表哥下水。” 凤卿城默了一阵,说道:“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官家心中有一丝的疑虑也会选择保下楚王。” 婠婠摇头一叹,又道:“这些人可真是一脑袋的刁钻。” 凤卿城笑道:“官家信重婠婠就是因为婠婠的不刁钻。以后再有人说些什么,婠婠莫要回辩。觉得不痛快,打上一顿,官家也不会如何你。最多,罚你些俸禄。” 婠婠点头道:“我明白,官家的信重才是我立足的根本。但是罚俸禄......” 凤卿城搓了搓她的鬓发,笑道:“婠婠,我养得起你。” ☆、番外一 爱而不得 我便活成了你加更 番外一一一明婠婠番外《爱而不得我便活成了你》 ---*---*---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没有风,没有光,没有一丝丝的响动和颜色。放眼望着,除了茫茫的虚无再无其他风景。 我也不知道时间是否还在流逝着。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凝滞着的。 除了发呆,我没有任何的事情可做。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也曾这样什么也不想的长时间的发着呆。那一日我初到汴京,暮春的杨花柳絮轻飘飘的飞了漫天。 街边的点心摊子上才做好了一屉云片糕。那清甜的味道吸引了我全部的心神。我买了很大的一包,正准备要吃。无意中的一抬眼,就见到了那个青衫疏阔,丰神俊朗的男人。 他从长街之上打马而过,神色姿态全然不似他那些同伴的春风得意。便是他腰间的木酒壶都带着一股疏阔气息,那般的与众不同。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叔父、完全的不同于我之前见过的所有男人。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只剩了一句话:所谓男儿当如是。 然后我的思维便都停止了,就那样的呆在了京都街头那漫天的杨花飞絮里。长街的繁华,云片糕的香甜,再引不起我半分的注意。 那是我记忆中,最久的一次发呆。 我打听到那个疏阔俊朗的男儿是天门总捕,名叫展笑风。 我兴冲冲的对叔父说,我想要留在京都,我想要进天门。叔父一向顺我意愿,这次也没有例外。他将明月刀给了我,只嘱咐我说不要太卖命,该脚底抹油的时候,记得跑快些。 这就我的叔父。很多时候,我都怀疑那首长歌中的明二少究竟是不是他。 我记忆中的叔父并不像一个锐气无当的侠士,但他很重情义。所以在我考进天门,送叔父离开京都之后,我寻了机会亲自往栖梧岛退掉了我同凤寒的婚约。 我知道我们欠栖梧岛的情。这一番退婚,那情分又要欠的更大。 我应了凤寒一桩事,将来无论他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全力去办。 后来叔父知道了此事,他却也没有责备我。他只是独自立在树下沉默不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叔父如此的沉默,不吃东西也不休息,就那样站了一宿。 第二日,叔父同我说,欠了栖梧岛的情分他自去还。叫我安心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如今想来我那时候当真是中了迷障一般。背弃了信义,令我唯一的亲人为难。可那时候,我眼中心中竟只有那个疏阔俊朗的青衫男儿,除了他再也装不下任何一样事物。 我不会断案探查,我会的就只有刀法。什么样的案子最危险难办,什么样的人最凶狠难捉,我都会抢到手中来。我就这样用手中的刀一步一步的斩到了他的身边。 他疏阔豪迈甚有侠者之风,但他却没有我预想的那样粗狂,反而很是温柔细心。他唤我“阿婠”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像是近午的阳光,温暖而干净。 他记得我的生辰,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他会因我受伤而满眼疼悔,他会将困境中最后的生还希望给我...... 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 可我三番五次的示爱,他却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愚钝的好似是一块朽木。可我知道,他并非愚钝之人。 是他不喜欢我。 于是我越发的在意着他的话。他喜欢什么我就也喜欢什么,他说什么我都奉若神旨的去做。我以为当我活成了他喜欢的样子,他就会喜欢我。 ...... 那一日京都忽降大雨,我带了早已准备好的伞等在无名楼前。从初暮等到了半夜。雨停了又下,雨势小了又大,直到我等的四肢冷寒他才出来。 他果然没有带伞。 我谎称说恰好想起一件事情来没办,恐是先回不去,伞便送他用。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接过伞去便走进了风雨夜色中。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微微有些发慌。他好似没有看到伞上绘着的白茅芽草。不过待回去后,他便能看到了。 我在无名楼中待了半夜,坐立不安,心中猜测着千百种的结果。 第二日他回来上值,将伞还了我。伞上很是干爽没有水迹,显然是晾过的。我将伞递给他,同他说伞是送他的。他道了声“却之不恭”收下了伞。然后就如常的翻着卷宗,面色没有分毫的异样。 我忍了半日,终是没能忍住。我问他可曾看到了伞上绘着的白茅芽草。他怔了怔,说道:“阿婠喜欢的当真与旁人不同。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伞上绘茅草。” 他拒绝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到那次,我也习惯了。可我没有想到,几日之后他离开了京都。没有任何征兆,就那样忽然的调任了。 他是请旨调任的。却没有提前告知任何人知晓。 那把伞他并没有拿走,就在无名楼中的角落里搁着。这让我觉得,他是在躲避着什么。也许他躲的就是我。 那把伞我想要烧掉,又觉得不舍。毕竟是他曾经用过的。 我买下了他住过的院子,院中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便是仆妇我也请了他请过的那位。天门中的所有,大到理事规则小到物件摆设也都保持着他在时的模样。 我开始喝他最喜欢的酒,吃他最喜欢的东西,去他喜欢的地方,做他喜欢的事情...... 爱而不得,我便活成了他的模样。 我忘记了我自己。 我是谁,我原本该是一副什么样子。 经年再见,漫漫黄沙,滚滚热浪。 他说:“阿婠,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阿婠,你将它吃了。” 许多年前他对我同样的话。那一次他是阻止我冒险出手,那一次他给我的是活命的食物,而这一次他是要我死。 命而已,我自是愿意给他。 但我拿了官家的俸禄,如何能对官家不住。便是明知不敌,我亦不愿俯就。 他说:“你吃了它,我将沉香匣还回去。我只要天门总捕的位置空出来。” 他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这总捕的位置设下如此大的一场局,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说话从来都是算话的。 我进天门本就为了他。既他应了将东西还予官家,我便也对得住官家的信重。他要我的命,我便拿给他。 他掌心上是一粒淡绿色的药丸,浑圆可爱,一点不像是夺人性命的剧毒。倒更像一颗果子糖。这药没有什么味道,吃下去也没有觉得哪里疼痛,只是觉得困的厉害。 待我睡醒了,眼前就成了这样的一片虚无。 没有风,没有光,没有一丝丝的响动和颜色。放眼望着,除了茫茫的虚无再无其他,就连时间都像是凝滞不动的。 ☆、番外二 一步踏出 百年过 上 番外二 明婠婠番外《一步踏出百年过上》 ---*---*--- 我不知道我这样发了多久的呆。 我发现偶然的时候会有一两人飘过,或是猩舌垂颈或是浑身水淌,又或者是脑浆横流,血肉模糊。他们的衣饰多半奇特,看起来浑然不似我大宋之人。 也许这些偶然飘过的都不能称之为人。他们都是鬼魂,我也是。 仿佛亘古的虚无不变中,这些偶然飘过去的鬼魂便是我唯一的期盼。就算他们不会停留,也不会与我交流,我亦是盼着它们的出现。 只要眼前的风景有一丝丝的变化,于我来说都是欢欣的。 这一次,我又盼来了两条鬼魂。一条是人,看装扮生前是个邋遢道士。另一个却是奇特,浑身青蓝魁伟异常,像是话本子上的妖怪。 那像妖怪魂魄紧追着那道士魂魄不放,看起来甚是热闹。 我正看的兴味浓浓,那道士魂魄竟向着我这边奔来,那像妖怪魂魄乍然变化起来,一颗头颅瞬间涨大数百倍,巨口如漩涡样吸附着一切——包括我。 便是这里无趣,我也不想这样束手的被妖怪吃掉。于是我伸出手来握住那妖怪的一颗獠牙,拼力的一甩。 没想到,竟然就真的将那妖怪魂甩脱出去。 身后那道士魂立即蹿过去,在那妖怪魂身上贴了几道符咒。青烟飞散中,妖怪魂缩成了巴掌大小被那道士魂塞进了一只小瓶里。 然后,我听到那道士魂长出了一口气。 多久了,我是有多久没有听到声音。 我还在疑心着自己是否幻听,那道士魂就向我奔了过来。他围着我转了几圈,然后从肩上的褡裢中翻出一本书册来对我说:“这位女鬼,我看你资质绝佳,魂力无双,实乃是万中无一的奇才。我这里有一本极其适合鬼修修练的绝世功法。只要你跟我走,它就是你的。”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能有声音听我便觉得开心。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我就看着他开心了很久。 许是因为我没有接那本书册,他忽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虚空中自言自语起来,“居然是只傻鬼。” 我一拳打趴了他。 他哀嚎一声,竟直接伏地痛哭起来,“天道啊,我怎么这么倒霉!被妖怪追也就算了,还被鬼打......” 我打哭过不少男人,可还没有哪个哭的如他这样特别,像是个喋喋不休的怨妇。 我蹲在虚空中,看着他哭。他发现了我的举动,抹了抹泪一翻身坐了起来,“女鬼我也见过不少,这么冷血的倒是头一次见。” 这个道士有眼泪、能喘气,更有那用符咒的本领。他不是魂魄。 道士喘匀了气息,看着我问:“看你这样子不像是能自杀的主儿。你是怎么到了这里?” 我试着张了张嘴,终于说出来到此处后的第一句话,“你不是魂魄?” 道士一脸得意的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是仙人,如假包换的仙人。” 我明了了,原来是个有真本事的神棍。 他见我这表情,好像是明白了我在想什么,立即絮絮叨叨的解释起来,“世有三千界域,三千界域可归为五种,神界、仙界、魔界、妖界、人界,五界生灵寂灭则为鬼,由此便又有了鬼界。你生前该是来自人界。我......” 他顿了顿,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来自仙界的——仙人!你别看我现在狼狈不似,我这是被人给阴了。” 道士脸上的自得消失了,表情又变得哀怨起来。他拍着膝盖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说起来可真是乐极生悲。那一日我才赚得一笔横财,正在虹廊处撒欢儿高兴。忽就见有人飞升。飞升的那个还是我的旧友。 旧友重逢,我高兴呐。我一高兴就上去抱了抱,然后拉着她痛饮长谈了几个日夜。旧友重逢嘛,这也是仙之常情。谁知道旧还没有叙完,我从前那些旧账在一夜间全被翻了出来。逼得我只能四处躲蹿。一躲就是几百年,几百年啊我不敢回仙界去。 仙要倒霉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儿。我躲的那么严实,没被任何一位寻到,偏就被那只狐狸给逮住了。欺负我不会打架,硬是让我娶刚刚那个妖怪。至于吗,我不就坑过他几件仙器。真是能追,追到这地方还不放我。 这还不是最叫我难过的。你是不知道,背地里翻那些旧账来坑我的是谁。亏我一直拿他当亲哥,他是真下得去手。我琢磨了一百多年才琢磨明白,我这到底是被谁给阴了。又琢磨了两百年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阴我。” 道士捶胸顿足,看起来甚是难过。“我拿他当亲哥啊,他就为了那么一丢丢、一丢丢的小事情来阴我。我心痛啊,好痛啊,痛的就好像被一千把刀子同时的剁,活活的给剁成了饺子馅还得拿油煎......” 他言语不着调,可神情却难过的厉害。我心中微触,问他:“神仙也会心痛吗?” 道士的表情立即变了,像是连绵的雨忽然就收住了,云开见日般的清爽。他同我说:“你这样问,看起来你是个伤心鬼。罢了罢了,既然已经死了,生前的尘缘就都同你没了关系。 做人呢得往前看,做鬼呢也得往前看。与其沉溺于生前的伤心,不如为将来做做打算。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是哪里? 这地方是六界的缝隙,不属天地,不属阴阳。像你这样自杀的魂灵只能在这里等到原本的寿数尽了,才能离开此处到鬼界去。去了鬼界又是一轮投胎,又是一世的苦楚。 不如同我走。我给你鬼修的功法,叫你修成鬼仙拔升仙界,成仙成神万世不灭,逍遥快活自在悠哉。” 道士双臂高展,语调越来越高甚是煽动人心。我却不全然信服。且不说他这话的真假,难道仙界就没有苦楚吗?瞧他这倒霉催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多么快活。 但这地方实在是叫我难以忍受。若这道士没有出现还好,他这一出现我便再难继续的待下去。不管是那柳绿花红样样鲜妍的人世,还是传说中森然恐怖的地府,任是什么地方都好过这里。 我这一死,叔父不知该要如何伤心。我很想要去瞧一瞧叔父他如今过得如何。 于是我对道士说:“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尽我全力护你周全。” ☆、番外二 一步踏出 百年过 下 番外二 明婠婠番外《一步踏出百年过下》 ---*---*--- 道士一楞,而后一拍大腿,伸手过来向我竖起了他的大拇指,道:“这位聪明的女鬼,爽快!侠气!” 他把先前那书册递给我,说道:“这是从我那位旧友手里弄来的,虽是她早年搜集而来,可这功法却为极品。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他那些话,但我清楚我的实力越是强硬,就越能完成我刚刚许下的承诺。这册从没听过的功法我收下了。 道士笑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他搓了搓手,又说:“你是自杀之魂灵,要在寿数完尽前离开此处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同我定立契约。我这个仙虽然是坑遍了仙、人、魔、妖,但我只坑财,我不坑人不坑仙、不坑妖不坑魔,当然我也不会坑鬼。 契约之事我绝不会坑你。常见的契约有两种,一种为主仆契,你需得绝对从属于我,我有损伤你就得灰飞烟灭。另外一种就是互惠互利,咱们各求所需,平等相同。我与你就定这第二种,咱们做愉快的小伙伴。” 这个道士不似厚道之辈,但他说话时的眼神很是明亮干净。 管他是不是坑我,先离了此处再说。于是我点头道:“好。” 道士眉开眼笑,清了清喉咙说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的‘忽’,意迅速、短暂。悠悠万世亘古以存的‘悠’,意长久、遥远。‘忽’、‘悠’二字矛盾对立又相辅相成。连在一起极富哲理,极有道意。我的仙号就是:忽、悠、上、仙。”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忽悠道士倒是不觉什么,他认真的说道:“这是我师父赐下的道号。我成仙之后,就自然成了我的仙号。我许是再见不到师父了,这道号虽然可笑,却也是他给我的。” 倒是没看出来,这个道士还有此心。比起他来,我只觉自愧弗如。我向他抱拳道:“抱歉。我不应该笑。” 忽悠道士笑了笑,挥挥手不以为意的说,“不提那些,先定契约。你叫什么?” “明婠婠。” 忽悠道士拉了我的手,微闭着双目,口中念念有词着。他说了什么我没有注意听,我全部心神都在与他相握的手掌之上。 很温暖。 因为那温暖,我没有在搞清楚他想做什么之前将那只手甩开。 无数金色的微光,如萤火虫般在我们身畔飞舞,渐渐的没入到我的身体。待那最后一点微光散了,忽悠放开了我的手。 我有些眷恋那温暖,抬眼来就见他满面的灿烂笑容。他说:“我俗姓岳,你以后叫我岳哥哥就好。” 我嘴角一抽,看了看他那张脸,“叫姐姐!” 忽悠很是得意的说:“我生的虽年轻,但我肯定比你大。你生前是个凡人,就是寿终了又能活多大?” 两个巴掌后。 他谄着脸说,“姐,咱走。” 我说,“可否能先带我去人间,我想要看一看我叔父。” 忽悠面上露出些为难。 我问,“你是神仙,带不得我去人间吗?” 忽悠道:“人间是能去,但不知是不是你要去的那个。世有三千界域,三千界域各行其道。虽界域之间有相通之路,但这样一点点的找下去,不知道得找上个几百几千年才能找到你生前所在的界域。 而且此处没有时间。你如今跟我定了契约,出去就只能到我所在的那个时间。” 我愣了愣,很是消化了一番他的话,“你可知道大宋?” “大宋?”忽悠挠了挠头,说:“知道是知道两个,但是......”他的眉头一挑,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那个黑心的小白脸好像是去过一个叫宋的界域,不知是不是你想寻的那个。你快些修炼,你有本事护住我了,我也好带你回仙界去找那个黑心的小白脸儿问上一问。” 我翻了翻手里那本书册,这上面的文字我皆不识。要认全这些字,又要学会贯通,不知要等上多久。 忽悠拍了拍我的肩,“莫要发愁,愁也没有用。还是先出去再说。” 忽悠拉起我的手来,飞快的向着一个方向奔去。不知道奔了多久,也不知道忽悠做了些什么,眼前的景色忽然就变了。 黑木荫荫,红月照泉。 虽是阴森可怖了些,但这景致总是胜过那六界的缝隙。在我眼中,这便是美景。 忽悠放开我的手,四肢大摊的躺在地上,说道:“这地方隐秘,又极适合你待。不是我吹,满仙界里就只有我走过的界域最多,方能找到这好地方。” 我贪看着这景致,忽然一阵风起,围着我打了数个漩。待那风停了,我身边多了几座小山样的金银财帛、美酒佳肴。 我问忽悠,“这是给我的?鬼也能喝酒吗?” 忽悠爬起来翻了翻那些东西,“这都是你的。是你八十余年的祭品。” 我心中顿就失落非常,“在你的时间里,我死了有八十余年了?” 忽悠摸了摸下巴,摇摇头道:“是烧祭这些给你的人祭了你八十余年。你已经死了几百几千年也说不定。” 会烧东西祭给我的人,唯有叔父了。一百几十岁这样的长寿,叔父他该是过得顺心快活的。 我随手拿起一坛酒来,这香气......竟是内制的流香酒。 宫里酿的东西,叔父他是得不来的。我在朝中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几个人舍得用御酒来烧祭死人。是官家祭过我,还是......他。 我抱着酒坛子久久的发呆,忽然一股醇香入鼻,盖过了流香酒的香气。顺着香气望过去,是忽悠的脸和一只玉制的坛子。 “姐,喝这个。这是我仅剩不多的醉梦仙霖,里面的灵气非是一般灵酒能比。对你大有助益。” 那香气诱人非常,我接过来仰颈痛饮了几口,忽就后悔了。此般美酒实不该牛饮糟蹋,该要小口小口的品啜才是。 醉梦仙霖。 人生一世,也不过一场醉梦罢了。梦醒了,梦里的执念也该散了。 忽悠凑在身旁问我:“是不是很好喝,前所未尝的好喝?” 这是事实,我自然点头。 忽悠一拍胸脯说,“好姐姐,跟着我有肉吃。跟我定契约,你不亏。 我藏在仙界的好酒还有很多,酿这酒的仙人也在仙界。她手中的好酒又何止这醉梦仙霖。所以,我的好姐姐啊,你得要努力修炼,早日保我回去。” 这酒水果真的不凡,喝下去便觉心神通明,浊气顿消。 忽悠好似说过他不会打架。所以他在我身上费这些力气,就是想让我替他打架的罢。 既受了他的好处,我自当要尽我全力的完成我应下的诺言。 ☆、番外三 痛而狠舍 终是负了她 负了我自己 番外三 展笑风番外《痛而狠舍终是负了她负了我自己》 ---*---*--- 眼前的人墨发雪肤,明艳娇俏。 原来,阿婠原本是这个模样的吗。 记忆中的她,有些瘦削,肤色如寻常的习武女子一样,健康却不白皙,些微的粗糙。多数时候,她面上神情是冷厉的。只有看向我时,那冷厉才会消融,换做一片浅笑。 她待我是何心思,我自是知道的。 但命不由己之人,如何有资格去喜欢一个人。 我以为她待我的心热过一阵,过了兴头也就作罢了。却没有想到她那心意非但没有淡去,反而愈加浓炙起来。我随口的几句话她就当真跑去举石锁练力气,当真的常着藕紫色的衣衫。 她数次的向我表达爱慕之情,我不忍拒绝,只能装作不明白。 如今想来,我该早些拒绝她,断了她的心思。如此不明不白的拖着,不过是因为我心中那阴暗的不甘。 明知道不可以拥有,偏还不肯放开手。 我做的事情,本就令我负罪日深。因为她的出现,因为那不该有的牵念,因为那自私的不甘,我便越发的痛恨自己。我想,若是就此死在哪次差事中,岂不干净痛快。 绝境中,我将生的机会留给她。不仅仅是想让她活下去,也是因为我不想再活着。我曾有意的失手,想要死在对手剑下。可我没有想到,她会扑过来为我挡住那些杀招,为我刀剑加身而一声不吭。 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同我表达爱慕之情,我也装着不知道,麻痹着自己,放纵着自己来待她好。 我常常会想着,若是时间就此停留该有多好。 我们就这样一起上值,抬起头就能够看到她。就这样一同办差,将后背放心的交给对方。就这样一起用饭,看着她吃的饱足,我亦觉得满足...... 有她在的时候,每一寸光阴都是温暖的。任天气如何恶劣,任情势如何紧张,有她在我便觉得开心。 可那时光终究是偷来的,我有我的使命要完成。 若非程老祖,如今的大宋不会有这样辽阔的版图,若非程老祖当年继位的也不会是太宗,不会有那传奇的天命一朝。 我是遁四门的人,我需得搅乱这河山社稷,我需得为程老祖复仇。 可我心中是万般不愿的。朝中虽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厉害,但施政清明,官有官道。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乐。为什么要搅乱这局面? 遁四门在不住的催促,我只得下手寻机。 我其实不想寻到什么机会,可偏偏楚王自己送上了门。利用夺嫡之争,利用人对权位的贪欲来搅乱这朝局、搅乱这天下,容易非常。 楚王有断袖之癖,可只有拿到他绝对的信任,我才能够施行计划达成目的。 他戏着半真半假的情,我便装着陷落。 他拉我欢好,我忍着恶心与他做戏。之后,我将自己关在无名楼中,整整一日。直到第二日的半夜里,我才出去。 早已经过了下值的时间,阿婠却等在门前。她佯说是想起事情要办,故才回转。可她的手指冰冷,衣衫发丝间尽是水汽,显然是站了许久的。 我有些不敢看她,从她手里拿了伞,逃也似得离了此处。 因是她的伞,回到家中我小心的用绢巾擦拭。借着灯烛,我看到伞面上绘着一丛白茅芽草。 白茅芽啊...... 我从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慕,不配拥有她的心。我决定明日就绝了她的念头。就此桥归桥,路归路。如此她才能好。 可这伞,我舍不得还她。 我冒着大雨潜入一家伞铺,挑了一把相同式样的素伞,拿了些桐油,将银钱往柜上一丢便又潜了回来。 我一点一点的描摹着那伞上的白茅芽草,仔仔细细的刷好桐油,点了炭火将伞烘干,又用药粉祛去了那新伞的味道。到天明十分我终于将伞摹好。 我将那新摹的伞充作她的伞还予了她,可那早已想好的绝断之言,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口。 罢了,便不说了。时间总是会淡去一切的。 官家在愁着西南之事,我请命调任,官家思索了半日终是允了。 我对楚王说,我去助他筹划西南兵权。顾不得楚王是信还是疑,我慌忙着逃离了京都。 在西南,远离了京都远离了她。心却还是不能平静。 她没有予我一封书信,便是只言片语也不曾有。我想,她终是能放下了罢。 这样也好。 倒是楚王常常会与我通着书信。他是个很喜欢冒险的人,总是喜欢做些履冰而行的刺激事情。有次,他设法叫人给我带了一幅画像。 是阿婠的画像。 画中的她紫衫黯肤,壮若莽汉。 楚王这是何意我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我越发的觉得对不住她。我这样一个人,怎值得她如此。就是我不在她眼前,她也还记着我那些无意的话语。竟生生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还要被人拿来别有用意的嘲弄。 一切都是因着我。 阿婠曾说她钦佩我的义气疏阔。她曾赞我有真侠者的风度。 可她说的那个人、她爱慕的着的那个人不过只是一场假相。那并非是我,却又是我自小便万般向往的。 若我没有被遁四门的人救起,没有那些束缚,我会活成她喜欢的样子。可若我没有被遁四门的人救起来,我早已经冻饿而死,没有遁四门教我本事,我也不是今日的我。 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要痛恨懊悔。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吃她最喜欢吃的云片糕,即便我很是厌恶甜食。云片糕的清甜味道会让我觉得她犹在身畔。 一盘糕点,一把伞,是我能给自己的所有。 我的计划在一步一步的实现,我联系到了西夏遗族,我拿到了沉香匣。眼看着遁四门的使命就可以完成。这个时候,我却必须要除掉她。 计划不能够停止,唯有杀了她才能继续。 我不忍心,我下不了手,但我必须要做到。再是疼痛也要狠下心去。我准备了一颗毒丸给她。那是难寻的奇毒,不会有一点点的痛楚。 她就像是睡着了。 只有等她闭上了眼睛,我才敢拥抱她。我那样抱了她很久,直到她气息全无,四肢僵冷。 触着她冰冷的肌肤,那一刻我忽然后悔了。 世间一切的风景,再无颜色。 遁四门、程武、天下......那些同我有何关系?倒是我一再背弃的天门、一再背弃的她,给了我这人世间真正的温暖。没有利益、没有利用,纯粹的因为我是我,而对我付出着。 她说过,她喜欢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我没有埋她,就那样将她安放在荒漠中。我转了身去,不敢再回头。我知道,风沙很快就会掩起她的身体,不留一丝的痕迹。 这世间也再没有阿婠这个人。 若是可以重来,我宁愿被她杀死。如此我还了恩情,她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不负那一场恩情我却负了更多的人,负了她,负了我自己。 ☆、番外四 我只想着再看她一眼 就只是看她一眼 番外四 展笑风番外《我只想着再看她一眼就只是看她一眼》 ---*---*--- 那般缜密完美的计划,终是毁在了两颗霹雳弹上。 谁能知道玄门一个毛头小子会对连翘起了爱慕之心,谁又能知道那毛头小子竟私下搞出了霹雳弹,又拿了它来讨好连翘。而连翘又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当做谢礼收下了,并随身带到了这沙洲来。 更是没有谁想到,阿婠她竟又出现了。 燕王赶来的很快。这一场计划,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却弄丢了我记忆中的那个阿婠。 楚王一再的疑我没有对阿婠下手。我知如何解释他都不会信,便也不解释。 我确认阿婠已经死了。 我又期着她并没有死去。 我被这矛盾折磨,却是连去京都亲眼看一看都不能。我不可以因为私情而妄动。我需得谨慎再谨慎。我想尽了一切能用的办法来打听着京都的消息。 官家为那个不知真假的阿婠赐了婚。将她嫁予定北侯世子为妻。 那个纨绔,阿婠最是厌恶。可京都的那个阿婠却是欢欢喜喜的嫁了。 官家忽然调我回京,乱了我全盘的部署,可我心中是愿意的,我恨不能立刻肋下生翼飞回到京都去。我想要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阿婠。 才一踏进京都,我便见到了她。 她的模样与我记忆中的阿婠相差甚远,可我认得这是阿婠。 或者说,这身体是阿婠的。 那样直白露骨的话,阿婠便是再醉也不会说出口。当街亲热之事,阿婠亦做不出来。 我暗中观察了她很久,心中的希冀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她......不是阿婠。 不管如何,我要拿回阿婠的身体。她的身体,怎可叫一只孤魂野鬼给占了去。 楚王心中有疑虑,借着情话将疑心做醋言,迫着我再杀阿婠一次。我自欣然,设局引了那野鬼入局,将毒丸投入酒中诓她饮下。 竟然无事...... 我知寻常毒物奈何不得阿婠。心中又渐渐的起了些希冀,或许当初那毒丸并没有毒死她,反倒叫她不再畏惧这种毒物。 希冀归是希冀,我清楚那不过是我内心的自我安慰,减轻罪恶感的安慰。 这只野鬼倒是厉害,也或许是她运气好。我的布下的局叫她莽撞的给拆了。 她跨刀入殿的模样,倒是很似阿婠。一时间我有些恍惚,觉得立在那里的就是阿婠。 局被撕开了口子,我与楚王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成,我不喜。败,我亦无妨。这些事情总是与我不相干。 因为这不喜无妨的心境,我的头脑倒还能保持明晰。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有利的安排。彻底的笼住楚王、假借行刺官家引那野鬼追我,待我退至暗道处,拉那野鬼一同下去,然后封断断龙石,驱走那野鬼,取回阿婠的身体。 这野鬼用的也是明月刀法,却与阿婠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甚至比起上一次的联手,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只几个交手我就知道,我很难压服她。但是很多时候,要压服对方并非只能通过武力。 我引着她走进甬道,放下断龙石。我知道这一动作会被她捉到漏洞。但是无妨,我手里早已捏住了驱鬼符咒。待她将我钉在墙壁之上,她必不会轻易撤手。那样的距离只要我伺机抬手,她是躲不过的。 一切如我计划的那样。 但我没有想到她当真是阿婠。 这符咒我曾亲眼见遁四门的人用过,不会有错。此符专门驱那借尸还魂的野鬼。 程祖曾遭遇过一次重挫,自那以后他便搜罗着仙玄之术。虽然时间短暂,但总也有些收获。这符咒非同一般的驱鬼符。 附身的野鬼神魂不稳,寻常符咒一拍便能离体。但也有那碰巧魂体相契的,那些寻常符咒就奈何不得它们。而我手中这符咒用的非是人间符语、非是法道仙术,而是鬼印之纹。这符咒之于游魂野鬼便等同地府的缚魂锁。 眼前的她没有事,就只有一种可能,这身体本就是她的。 她是阿婠。 她当真是阿婠。 原来没有我,阿婠会活成这般的模样。 阿婠她原是个美人。娇俏玲珑,明媚可爱。 我却还是喜欢她从前的模样、从前的神情、从前的举止...... 眼下我还有脱身的机会。我的玉带中有着一个暗扣,里面设着飞针机关。只要我扣动那机关,便能立即脱身出去。无有意外的话,我的计划还是可以继续的部署施行。 可我不想再伤她第二次。 我也不想再这样不人不鬼的活下去。 不偌让她将我杀了,便如我曾在那片荒漠中希冀的那样。 便是她已然忘记了我,我也还是将我的无奈说与了她。她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既要“善言”我就给她“善言”。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只盼着她不再卷入遁四门的计划里。 她忘记我,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满京都都在传言,定北侯待她极好,便是她要天上的星辰,定北侯也会寻梯子往天上爬。传言固是夸张,可我亲眼见过的。定北侯待她当真是好。 她对着定北侯时直白而热烈,欢喜的神采飞扬。 终究,她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阿婠。 可现在的她是欢喜的。 ...... 明月刀在我的身体中旋了又旋,我却再感觉不到那痛楚。我身上唯一的痛意自心中而来,痛的窒息...... 我只是想要隔着空气,描摹一下她鬓发的形状,她却警惕的阻住了我。 我不该如此的。我不配再碰她,便是隔了空气我也不该妄想。肮脏如我,怎好再触碰她。 那我又何必要她杀我,平白脏了她的手。 骨骼的碎裂声分外清晰。 眼前的容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没有风,没有光,没有任何的响动和颜色。就是时间也好像是凝滞着的。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这里待了多久。直到一条锁链将我卷离。 定神再看,原来已身在黄泉。 我没有去轮回投胎,而是一直一直的等在奈何桥头。我想再看她一眼,就只是看她一眼。 可我等了很多很多年,却都没有等到她。 人的寿命能有多长呢。 六十年。 八十年。 一百年。 ...... 我已经忘记了我究竟等了多久。 一日没等到,我就多等一日。一月没等到,我就多等一月。一年没等到,我就多等一年。 终有一天,我会等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