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结
在封蔷满腔的不屑与冷嘲热讽之下,“姜先生”被封霸天客客气气地请进了屋。 向南则不进屋,原地站着。 她神色不动如山,脸上仍只是笑——除了这般眯着眼睛的笑意盈盈,这张脸或许就真的再也摆不出什么其他表情来了。 一双如钩月牙眼,两弯秀长柳叶眉,启唇间嘴像菱角,说话时声似摇铃。 倒真不怨封薇夸她长相好看说话好听,因之颇有好感。 只因为向南此人就是这般—— 若说惊为天人,仙女下凡之类的境界,她必然是够不上的。 浑身市井味道,好打官腔,纵然平易近人,未免小家子气太过,实在难称大雅。 若是只论“讨人喜欢”这么一层,面前这位向姑娘若说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不然以为她十九岁便得皇帝圣眷,青眼有加,犀角蹀躞带都赠了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讨巧的本领搁谁身上都照样儿管用,皇帝老儿也招架不住几句好听的甜言蜜语。 假使封蔷早没见识过向南究竟是如何道貌岸然的一个主儿,肯定也要被这张脸,这张嘴,还有她脸上常挂着的笑模样给骗了去。 一个人,一辈子,骗她一次就够了。 没人敢骗她第二次,敢的人都死了。 “封四小姐。” “嗯?”环起双臂,封蔷扬了扬下巴,“怎么了向捕头,上回与我打得不够,今天还想再败一回?” 说着,并非儿戏。 目光移动到向南腰间那把花哨短匕之上,奚弄一笑。封蔷道:“我不拔刀,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场?” 等等等等…… 向南她可不是一般的人。 她是京城的、刑部的、皇上的人! 光凭这等身份地位,或许封蔷不惧。 只是向南姜帏二人,一个礼数得当,待人友善,说话也轻声慢语;另一个不爱说话,却也端正温和,尽显文人风骨。 他们一路策马来到麟关,尚未待够一天,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 到了封蔷这里,却也是说骂就骂说打就打的么? 封薇心中琢磨着,更加笃定了封蔷果然是个仇官症患者——不但仇官,而且还越来越狂躁了!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看封蔷手握刀柄,眼中战意浓浓,果真不假。 “不打一场,看来也不行了。” 向南神情未变,只是眼睛又弯了弯。她笑道:“我辈武人出身,不玩那些客套的,平白无故没道理叫四小姐给我放水,那成了什么事了?” “不是不是,向姑娘你不知道,封蔷一旦拔刀就要见血,一般比武,她都是不拔刀的!” 封薇见状,生怕向南不知道封蔷一贯的规矩,忙普及道。 夜叉出鞘必见血,也就代表着只要封蔷拔刀,这一战就必然是死斗。 不是点到为止,没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样一说。 一定要见血,要让夜叉刃下饮到鲜血方能罢休。 封蔷很少拔出夜叉,这规矩并非用作吓唬他人,而是拿来约束自己——不要轻易拔刀,不要总开杀戒。 拔刀前,要想好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该血常其债,这一架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打,有没有可能殃及旁人等等…… 往往一圈儿想完,她也就改变主意,觉得没必要拔刀,用不着见血了。 “无碍。”向南抬手,示意封薇不必多言。 她足下轻点,与封蔷拉开一段距离,笑道:“请四小姐亮刀。” 刀鸣入耳,夜叉出鞘。 封蔷倒退几步,掌中拉开的寒光尤其凛冽,明镜似的刀身映着,颠倒了天地间一切颜色。 与此同时,向南这边珠光宝气四处回转。 那柄镶金嵌玉的短匕掂在她手里,把子被那刃光一笼,足添几分贵气。 乍看这把短刀还真咋呼,金光灿灿的像那么回事。 可在封蔷眼里,它不过就是一把玩具而已。 ——说是玩具都抬举它,倒不如说成不伦不类的四不像才更合适些。 用这把刀和夜叉对抗,无疑便是以卵击石。 向南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求她直接亮刀,真是活得太腻歪了,死都不晓得怎么死好! 二人下盘定稳,步法乱中有序,速度都是一样的快。 刚开始,封薇还能看清她二人大致的走向如何。到后来,眼花缭乱的只剩了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交互撞击。 除却利刃交相时发出铮铮震响,封蔷和向南两个人皆是一言不发,一刻也不停步。 刀气凌厉,比划间这二人和外界之间,隔开了一层气阵。 封霸天和姜帏也闻声赶来,二者神色肃肃,略带还有些惊疑,只是他们却又无法阻止这场打斗。 ——刀光剑阵里的一个封四小姐,一个向大捕头。无论哪个受伤,这事都不好办。 “封老爷,我不希望向南出半点差池。”姜帏目光沉沉,语调平静像死水一般。 可怜他一个不谙武道的门外汉,哪怕这两个人打到眼跟前儿来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唯独向南之前说过一句,说那封四小姐武力远远在她之上,一旦对方起杀心,她是逃不了的。 这话恍若降蛊魔咒一般在姜帏的脑袋里徘徊不去。 因不知道谁在上风,也不知道向南究竟什么情况,好在周遭并无血腥之气,应该没人受伤。 强镇定着,背后冷汗直冒。 “姜先生且放心,小女她……有这个分寸!” 封霸天说得实在是不很有把握,姜帏何其人精?这话听了,脸不由得更黑几分。 比武最忌打扰,要是封霸天这时候提刀杀进气阵,说不定反帮倒忙,多此一举,节上生枝。 若是他们在旁边喊停,让她们别打了。这两个人杀红了眼,听不听是一回事,叫停的声音能不能传进阵去,又是另一回事。 如此看来,此事真乃一团死结,乱麻不知何解! 姜帏想了想,又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人,封四小姐听他话,特别听的那种?” 这话他说出来不要紧,可触到痛点,真愁死了封霸天。 听他讪讪而笑,却道:“这个恐怕没有,姜先生不知道,小女她不太懂事,她从来……” “诶!有,有的!” 正当封霸天冷汗淋漓,不知道如何措辞才能把封家无人制得住四小姐这种丑事说得好听一些,一旁封薇蓦地恍然,击掌惊喜道: “有的有的,最近有这么个人,他说话封蔷是很听很听的!” 言罢,封霸天闻即色变,姜帏也眉心一松。 二人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