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心迹
魏熙摇头一笑:“长不长见识另说, 可若是一辈子都待在长安,终究是有些遗憾。” 魏潋垂眸, 轻抚裘衣上被风吹乱的绒毛:“虽是如此说,可天底下哪里有比得上长安的地方。” 魏熙听了这话, 突然想起了温绍延口中的江南, 她转眸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 白的刺眼, 还带着浓重的冷意,好似吸一口气都能凉了心肝脾肺。 魏潋看着魏熙被雪光映出白瓷般润泽之色的脸,眼中有些晦暗之色,过了片刻, 他视线下移,看向魏熙的袖口, 不知何时,她已经将那封信收进袖中了。 魏魏潋心中有些怀疑,一个商人能写出那般遒美飘逸的字吗? 魏熙回过神, 对魏潋道:“六哥饿了吗,今日我吩咐厨房炙鹿吃, 那鹿还是我前天亲自去打的呢,回了之后也没来得及吃,今日才吩咐下去, 偏六哥就来了。” 魏潋抬眸看向魏熙,含笑道:“既然是阿熙打的,那我定是要尝尝了。” 魏熙遗憾道:“可惜不新鲜了。” 魏潋道:“无妨, 寒冬腊月的,放上十天半个月都无事。” 魏熙颔首,提议道:“不如我们去独春榭用膳,哪里的梅花开的极好。” 魏潋补充道:“再烫些酒,那样才算合契。” 魏熙点头,回身交代了,便与魏潋一同慢悠悠往独春榭去,独春榭周围遍植红梅,远远看去,蔚然如霞。 魏潋负手站在一株梅树下,抬头看着枝上疏落的梅花:“我记得我当年从弘农回来后,你便是站在梅树下折花。” 魏熙摘了一朵梅花放在鼻端轻嗅:“可惜折的太多了,精挑细选出来的梅花,大都白白进了肚子里。” 魏潋低头看着魏熙:“能填你的口腹,也算是它们的福气。” 魏熙闻言一笑,胜却满园嘉卉。 魏潋牢牢看着魏熙,视线再未从她面上离开过:“当年弘农雪灾,满目冰雪疮痍,连带着心里都生了苍凉之意,直到回来见了阿熙,我才觉得暖了,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鲜活绮丽的了。” 魏熙听了魏潋的话,从心底泛出古怪之感,面上的笑意也慢慢淡了。 魏潋看着魏熙的神色,双手在袖中握紧再松开,面上的专注之色,也化作了温和笑意:“脸冻得都红了,还在那闹腾,堂堂公主,竟是比平民女子更有烟火气。” 魏潋一笑,魏熙方才升起的怪异之感,便如同一粒颤巍巍的种子,还未来得及发芽,便被一抔土掩下,那土又厚又密,再也寻不得一丝异样。 魏熙抬步往独春榭中去,便是不回身也不忘反驳:“谁家小娘子不赏梅折枝,就算要染也是梅香,好端端的哪里来的烟火气。” 魏熙说着,抬手在鼻前挥了挥:“六哥这一说,我都要用不下膳了。” 魏潋在魏熙身后缓步跟着,悠悠道:“那便不吃了。” 魏熙蓦地回身盯住魏潋,只见得他面上一派淡然,她长睫微颤,却故作气恼:“还未听说过主人看着客人吃的。” 魏潋负手越过她:“这不就有了。” 魏熙回身跟上,方才的话只是说说而已,等吃食上桌,魏熙还是用了不少。 虽说是炙鹿吃,但桌上吃食甚丰,魏熙原本也不太爱油腻之食,只浅尝了几片,倒是吃了不少鱼虾。 魏熙和魏潋一面吃一面说,未过多久,便见酒壶空了,魏熙眉头一蹙:“六哥怎么饮了这么多?” 魏潋赞道:“你这酒倒是不错。” “不错也不能喝这么多,这又不是在宫里,若是醉了该怎么办?” 魏潋闻言一笑,他因饮酒,面上已经有了些薄红,此时一笑,显出些有别于常时的瑰艳散漫。 魏熙看着他,只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魏潋摆手:“难得松快一天,就是要尽兴的,怎么能喝到一半便停了。” 魏潋说罢,对夷则吩咐道:“去拿酒来。” 夷则有些犹豫的看向魏熙。 “真不巧,府中没酒了。”魏熙说着,提议道:“不如六哥先等半个时辰,我命人去买?” 魏潋闻言一顿,抬眼盯住魏熙看了半晌,复又摇头笑道:“你这丫头。” 魏熙微微一笑:“明日便是上元节,到时宫宴上定是少不了好酒的,六哥且忍一忍,等明晚喝个尽兴。” 魏潋抬手捏了捏魏熙的鼻子:“你想要我将丑出到朝臣那里?” 魏熙将魏潋的手挥开:“六哥可不会出丑。” 魏潋没有在意魏熙散漫的回复,他捻了捻方才被魏熙挥开的手,指腹上好似还残留着淡淡的凉意,魏潋问道:“可吃饱了?” 魏熙点头:“早就饱了。” 魏潋颔首:“那便回去,这里四面透风,待久了你怕是受不住。” 魏熙点头,随着魏潋起身往外走,经过梅林时,她相中了一枝生的秀致的梅花,抬手想要折下来,却没料到这梅枝生的结实,一时竟没折下来。 魏熙眉头微蹙,正欲松手让家仆来,却觉手上一暖,魏熙一怔,下意识就要躲开,可随即便响起了咔擦一声,是魏潋折下了梅枝。 魏熙心中有些乱,抬眸看着魏潋:“六哥……”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手中却一空,竟是魏潋将梅枝从她手中抽走。 魏熙很是惊愕,只听魏潋道:“这支梅花生的不错。” 魏熙点头,抬手示意魏潋将梅枝还给她,魏熙对于自己看上的东西向来是极为执拗的,梅枝虽小,被人白白夺走了,她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 魏潋不理会魏熙伸出来的手,继续道:“我殿中有个甚是古拙的陶瓶,配这枝梅花倒是合适。” “六哥这是在抢我的东西?” “这是我折下来的。”魏潋说罢,对魏熙安抚一笑:“我回头送你一支一模一样的。” “金的。”魏潋补充道。 魏熙摇头:“不稀罕。” 魏潋轻笑:“那也没法子。” 魏潋说着,用梅枝悠悠指了一圈:“朕是天下之主,大夏的所有都是我的。” 话音未落,那支梅花便轻轻指在魏熙肩上。 魏潋的神情是前所未见的强势,让魏熙一时忡愣在原地,只觉得肩上那枝梅花似有千钧,压得她欲要往后倒去。 魏熙微微往后挪了一步,肩上却一松,魏潋将梅枝从魏熙肩上拿起,微微俯身对她笑道:“阿熙不必躲,你喜欢就给你。” 魏熙稳住身形: “六哥是何意?” 魏潋反问:“我说的不对吗?” 魏熙看着魏潋握着梅花的手,那只手修长白皙,曾教过她弹琴,也曾为她画过画像,不管曾经如何,如今他这双手最大的意义,却是执掌乾坤生杀。 魏熙矮身一礼,正色道:“六哥说的是,我所得皆赖陛下,是我一时忘了分寸。” 魏潋听了魏熙的话,面上的笑意倏地散了,他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熙道:“不论是何意,都是阿熙忘了规矩。” 魏潋抬手将魏熙扶起:“你我之间,不必谈规矩。” 魏熙站直,并不答话。 魏潋低低一叹:“是我醉了,一时说了许多胡话。” 魏潋看着魏熙垂下去的长睫,又道:“我说过会将你喜欢的都给你,我不会食言的。” 魏熙神色微动,抬眸看向魏潋:“阿熙也不会食言,会一直陪着六哥,敬着六哥。” 魏潋微微一笑,将手中梅枝递给魏熙:“好了,不闹你了。” 魏熙接过,垂眸看了片刻,复又将它递给魏潋:“我就借花献佛,将他送给六哥了。” 魏潋顿了片刻,终是抬手接过:“多谢阿熙惠赠。” 兄妹二人说了几句,便似风过了无痕,魏熙将魏潋送走后,垂眸思量起来:“六哥今日有些怪。” 一直跟着魏熙的夷则道:“许是因为多饮了些酒。” 她说罢,安抚道:“陛下一直都是疼公主的,公主不必忧心。” 魏熙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应答。 ———— 魏潋抬手轻轻碰了碰梅枝上的花瓣,惹得花瓣轻颤。 他眉头一蹙,今日是他太心急,失了分寸了。 魏潋抬手轻按眉心:“去查一查崔哲手下有没有谁给阿熙写信。” 他说罢,又嘱咐道:“勿要让崔哲知道。” 方才还想着直接去问裴斯的泉石无奈应是。 魏潋回了宫,刚走到甘露殿门前,便见冯氏从一侧走了过来。 他停住脚步,看向冯氏,问道:“皇后过来所谓何事?” 冯氏看了一眼魏潋手中的梅枝,若无其事般道:“明日宴席妾已经大致安排好了,特意拿了单子过来,让陛下看看还有何疏漏。” 作者有话要说: 辣手摧花不是我本意,爱护花草,人人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