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欢宴
莲子倒是比魏熙想象中的要好剥些, 没几下的功夫,魏熙便从一片青碧中剥出一粒莹白, 魏熙将莲子放在鼻端轻嗅,见请淡淡的, 没有什么异味, 便欲尝尝看。 莲子入口, 方一嚼, 便是一阵苦涩,如此魏熙才算想起来,原来她没有将莲心剔除,魏熙勉强将口中莲子咽下去, 对冯氏笑道:“今日才知道莲心有多苦。” 冯氏勾唇轻笑,笑意浅淡, 有种笼在轻纱后的晦暗感:“这算不得苦。” 魏熙见冯氏面色不对,脸上的笑意亦淡了下来:“六嫂吃过更苦的?” 冯氏不答,却看向魏熙的玳瑁钗:“七娘这玳瑁钗成色极好, 便是每年底下供来那么多玳瑁,都没有这般好的, 是在哪里寻得的?” 魏熙抬手抚了抚头上钗子,直言道:“不过是六哥给的个小玩意罢了。” 冯氏没想到魏熙回答的这样爽快,一时面上有些僵硬, 索性道:“玳瑁确实风雅,我幼时读《乐府》,便读到过一句, 何以结相思,双珠玳瑁簪。” 魏熙眉梢一挑,眼里隐着凉意,她抬手便将钗子摘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六嫂身为冯家女,没想到还读过这些怨妇诗。”魏熙说着,将发钗递给冯氏:“六嫂若是身有所感,便拿去烧了,左右不过一支钗子,免得六嫂抓心挠肝的难受。” 冯氏扫了一眼面前的发钗,面色有些难看:“七娘,你是记不得你的身份,还是记不得我的身份。” 魏熙神色一沉,将发钗放在桌上:“我看怕是六嫂只记得身份,却忘了其他,皇后母仪天下,理应端庄守正,为六哥分忧,而不是在这里胡乱猜疑,败坏皇家声誉。” 冯氏只问道:“败坏皇家声誉的是我吗?” 魏熙反问:“污蔑皇帝与公主私通,这不就是败坏皇家声誉吗?” 魏熙说罢,扫了一眼桌上的玳瑁钗:“若仅凭一个发钗,六嫂实在不必,六哥是看着我长大的,从我幼时到如今,送我的东西各式各样,怕是一时都难以清点,一支发钗实在算不得什么。” 魏熙说着,突然笑道:“六嫂不会是觉得我嫁不出去了,和六哥?真是好笑,我身为嫡公主,身份贵重,封邑优渥,连外家都是一等一的显赫,只要我想,不说驸马,面首都会是一等一的好儿郎,我又何必做那见不得光的事,担惊受怕不说,稍有不慎,我先前说的那些可就都没了。” 冯氏不语,只静静看着魏熙,似在判断魏熙的话,又听魏熙道:“我与六哥,就算真有什么也要问六哥,你和他可是夫妻,理应无话不谈,六嫂何必来敲打我。” 魏熙说着抬眸对着冯氏盈盈一笑:“我的性子可不是多好,若是被烦得很了,可就要闹开了,六嫂你猜,到时候六哥是气我还是气你。” 冯氏心中一滞,自然是她,她如今能安安稳稳的当着皇后,也全赖她省心,不给魏潋添堵,若是真有什么事,魏潋便是直接废了她都有可能,毕竟她可没有能依靠的。 冯氏想到此处,似被当头泼了一身冷水,心中瞬间就清明了,寒气也紧跟着冒了出来,她心中暗恨自己浮躁,不过当了大半年的皇后,就连分寸都忘了。 冯氏面色一变,脸上带出笑意:“自然是气我,方才真是着了魔,竟说出那般混账话,如今清醒过来,连我自己都气的很。” 冯氏说着,拿起发钗替魏熙轻轻戴上:“不过是兴之所至,念了一句诗罢了,谁知竟扯出这许多胡话,真是不该。” 魏熙任由冯氏替她将发钗插进发髻里,笑道:“六嫂的品性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最是端稳贤淑,我知那些话定不是你的本意。” 魏熙说着,悠悠扫了眼廊外碧湖:“方才那般失礼,怕是惹了什么脏东西,毕竟水里最易生秽物,这安阳行宫又少有贵人来,那些魑魅魍魉钻了空子,自然就张狂了。” 冯氏闻言,面上笑意一凝,复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瞧你这话,传出去了,怕是又要惹人诽议。” 魏熙轻笑:“这些污糟东西自然是不能随便说的,也就是你我姑嫂亲近,才没了这些避讳,这里有没有外人,咱们说些闲话,怎么会传到外边去。” 冯氏亦笑道:“可不是。” 她说着,拉了魏熙起身:“不早了,快些回去,这里怪邪乎的,弄得我身上都发凉了,以后是再不来了。” 魏熙任由冯氏将她拉走,关怀道:“平白惹上那些脏东西,六嫂回去还是抄上十卷八卷的经书烧了,好歹去去晦气。” 冯氏笑意一凝,却仍道:“这是定然的。” ———— 临近八月,天已经凉快下来了,魏潋也有了要回宫的意思,却想着来行宫这么久了,都没正经的宴饮过,便命人在月华台设宴。 酒过半酣,正是兴起时,也不拘什么礼节,谢宜安输了酒,在同僚的起哄声里拔剑起舞,正是半醺时候,他意态洒脱,将剑舞的宛若游龙,翩若惊鸿,剑影粼粼,令人目眩。 谢宜安正舞着,却觉身后劲风袭来,他回身一格,是千牛将军季廉之携剑而来。 谢宜安朗声一笑:“早就听闻季将军剑术超群,今日定要将军指教一番了。” 季廉之亦朗声笑道:“英雄出少年,今日我倒要看我这老胳膊老腿还顶不顶用。” 二人说罢,便闻两剑相击之声,季廉之年过四十,却高大非凡,身姿灵活,一点都不逊于谢宜安,两人交缠,一时剑影相接,很有些气吞山河之势。 宴上众人见了,纷纷叫好。 魏潋亦起身拿过乐师的琴,当即便坐下弹了一曲《将军令》。 高台宴饮,君臣共乐,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魏熙见了亦是手痒,到了乐师席上,抢了一把琵琶便与魏潋合奏,琴声幽沉,琵琶清脆,二者相和,更觉巧妙。 魏潋听得琵琶音,抬头看向魏熙,笑道:“弹的好。” 魏熙一笑,眼里闪过狡黠之色,弹着琵琶的手默然加速,魏潋心知魏熙脾性,面上笑意越发浓了,手下动作也随着魏熙加快。 场中舞剑二人自琴声起后便随着琴声而动,眼下乐声加快,他们也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没过多久,季廉之方转了个圈,便被自己绊倒,跌坐在了地下,宫人见状忙要来扶,却见季廉之笑呵呵的一挥手,对谢宜安道:“别停!” 谢宜安含笑舞了几招,便似脱力一般跌坐在他对面,季廉之笑道:“你不行呀。” 谢宜安擦了一把汗,看向魏潋和魏熙:“是奏乐之人使坏。” 魏潋二人早在谢宜安脱力之时便听了弹奏,眼下魏熙用帕子擦着手,笑道:“分明就是你自己本事不济。” 她说罢,起哄道:“还不快罚他酒。” 众人闻言,忙去给谢宜安灌酒,一时场面很是闹腾。 尚坐在乐师席上的魏潋看着眼下的景象,笑道:“此次之宴足可载入史册。” 他说罢,指向坐在一角的画师:“可画下来了?” 画师笔走龙蛇:“臣定画一幅传世之作献给陛下。” 魏潋一挥手:“画好了赏。” 魏潋说罢看向魏熙:“手疼吗?” 魏熙摇头:“就弹了一会,六哥呢?” 仍端坐在原处的冯氏看着亲密无间的兄妹二人,缓缓垂了眼睫,微不可查的轻吐了一口浊气。 正闹腾着,泉石神色紧绷的走到魏潋身边,附耳说了什么,魏潋听罢,颇为无奈的看着魏熙:“你倒是会挑时候。” 魏熙笑道:“这不过是小事而已,可若是再闹下去,他们能将行宫给拆了。” 魏潋被此宴气氛所感,又多饮了些酒,很想如前朝名士般,洒脱的道一句,拆了再建就是。 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憋住,眼下他可没建行宫的钱。 魏潋想到这,心中一闷,扬声道:“别闹了,神仙都看不下去了。” 众人虽闹得欢,可在皇帝的宴上,哪里有人真的无所顾忌,闻言皆静了下来,看向魏潋。 魏熙侧头对泉石道:“说罢。” 泉石道:“今日辰时,白马寺佛前供着的珍珠的盘子里,凭空变出了大半鱼目,却没有查出任何头绪,到了晌午,寺中有无故病了十余个僧人,也没有查到病因。” 众人神色一紧,郭适喃喃道:“莫不是瘟疫?” 这话一出,当即就有人反驳:“佛门清净地,怎么可能。” 众人闻言,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僧人就算了,那鱼目是怎么回事?” “鱼目混珠……”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是被人灌醉的谢宜安。 季廉之猜测道:“莫不是神谕?”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其实也是个风雅的皇帝~ 贴一首文中引用的汉乐府,emmmmm中二少女是特别喜欢了~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呔,兄嫂当知之。 妃呼豨! 秋风肃肃晨风飔, 东方须臾高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