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同风
只见字条上赫然写了四个小字。 七娘害我。 魏熙心中一紧, 抬头看向谢珏:“这木珠她要给谁?” “自然是她儿子。” 魏熙轻声喃喃道:“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她怎么会知道。” “她不知道。”谢珏接过纸条, 将它丢进身畔池水里:“她不过是想让宁王对你心生芥蒂罢了。” 魏熙嗤笑:“她果真是病傻了,无凭无据的, 六哥怎么会信, 还不如直接留个临终遗言, 让六哥杀了我。” 谢珏抬手给兰草浇了些水:“宁王不是李承徽, 他不会杀你。” 魏熙垂眸细细思量。 是了,魏潋便是打心底里相信魏熙,可同魏熙在一起时难免会想起他阿娘,长此以往, 便是对她有些好感,终是要被消磨掉的。 在季惠妃心里, 魏潋与魏熙是有私情的,她怕魏潋会耽于不伦之情而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从而耽搁了他的宏图霸业。 可若是情被消磨掉了, 魏熙又还有什么能耐去左右魏潋的心思。 魏熙想明白了关节,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明明是构陷之辞,她竟还当真了。” 她说着,微微一叹:“魏潋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耽于情爱呢。” 谢珏看着出落的娇艳夺目的魏熙:“未必。” “可他是个再清醒不过的人。”魏熙说着眼里有些讽意:“可笑她这个当阿娘的, 竟连孩子的心性都不了解。” 谢珏唇角一勾,不置可否,他侧头对在东墙下给木兰浇水的谢随道:“去把茶具拿来。” 谢随应是, 又问道:“阿郎要用什么水煮茶?” 谢珏道:“就用前几日集的木兰露水便是。” 魏熙随着谢珏的话往东墙看去,那儿开了一株极为繁茂的木兰,她不知怎地想起了去岁冬日里和魏潋一起闲话的场景。 魏熙心中一滞,魏潋待她真的是极好的,而且她能感觉到,这好大多是出自真心的。 恐怕在大多数人心里,她魏熙之所以能如此娇纵,皆是因为皇帝和魏潋的宠爱,若是皇帝和魏潋哪天不再疼她,那她就是一无是处了。 便是季惠妃怕是也是如此想的,皇帝无法庇护魏熙一辈子,而魏潋却极有可能登临九五,没了魏潋喜爱的她,不过就是没了利爪的瘟猫罢了。 可惜呀,季惠妃注定要失望了,便是那字条递到魏潋面前也伤不了她的筋骨。 魏熙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白嫩的双手,可她现在有的可不只是皇帝与魏潋的宠爱了,只要再给她些时间,她就真的有能力影响朝局了。 魏熙抬头看向正在碾茶的谢珏,唇边勾勒起一抹娇俏的笑,眼底的神色却是郑重的:“我也到了选驸马的年纪了,阿翁觉得谁合适?” 谢珏将茶碾成细细的茶末,闲闲道:“你看上谁家小子了?” 魏熙双手不自觉的扯着玉佩上的绦子:“阿翁觉得温绍延如何?” 谢珏摇头:“温绍延乃寒族胡人之子,仅这出身你阿耶就定是不同意的,开国之初,你们魏家可是没少因血统而被诟病。” 魏熙抿唇:“温轧荤节制三镇,封东平郡王,放眼大夏,没有几个比得了他的了。” 谢珏将碾碎的茶放进茶筛里,将细嫩的茶粉筛出,随后一抬手,便将筛子中的茶倒在了身畔池子里,细碎的茶经风一吹,飘飘洒洒如云雾一般:“温轧荤的权势多赖陛下垂青,太虚了。” 魏熙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茶末,眉头缓缓蹙起:“可他的军权却是实在的,他这人利欲熏心,让他长久的镇守一方终是祸患。” 谢珏勾唇一笑,笑里有几分对着异想天开的小辈的宽容:“所以你想嫁给好控制的温绍延,然后再想法子让他接替了他阿耶的职位,将北疆军权顺理成章的掌握在手中?” 魏熙看着谢珏的笑脸,心中有些不舒服。 她揉了揉额头,不知怎地便想起前些天在农家时温绍延说的话。 想我所想,忧我所忧。 魏熙面上挂出一抹笑,心中却有些沉闷:“不行吗?” “你太急躁了。”谢珏神色难得有些严肃:“军权可不比你举荐几个文吏,你真当你阿耶脑子糊涂了,什么都由着你?” 他说着,抬手敲了敲魏熙的脑壳:“我之前说过,陛下疼你,虽有阿皎的关系在,可更重要的却是你所表现出的,是他愿意疼宠的样子。” “他如今愿意给你些体面,你便细水长流的经营着,一气来个狂风骤雨的,你也不怕涝着。”谢珏说罢用帕子擦了擦手,继续煮他的茶:“时机未到,你就且耐心等着,反正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魏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忧虑:“可我不小了,到了该寻驸马的年纪了。” “原来是恨嫁了。”谢珏勾唇一笑:“这个你不必担心,你若是不想,谁都不能给你硬塞个驸马。” 魏熙闻言毫无羞赧之色:“阿耶有意让我嫁给表兄。” 谢珏点头:“从这里看,他倒是真心为你考量。” 谢宜安身份前程,容貌才学都是极佳的,再加上谢家的人都是真心疼魏熙的,魏熙嫁给他,今后必定是顺风顺水的。 从这方面看,皇帝确实是个一心为女儿的慈父了。 可这份慈心,魏熙却不想领受,因着血脉,她与谢家已经是捆在一起了,不需要再加一道绳子了。 她是个有志向的公主,以后的驸马必然是要找个对自己有助益的。 魏熙面上故作了些苦恼之色:“分明是要拘着我,若是我嫁了表兄,将来怎么好意思养面首呀。” “你想的还真远。”谢珏有些无奈:“就你和狸奴那见面就吵的德性,真做了夫妻也是怨偶,还是做兄妹好些。” 魏熙好久没听过有人唤谢宜安这个乳名了,眼下一听,莫名的好笑:“您当初怎么想起给他取怎么一个乳名了?” 谢珏淡淡瞥了她一眼:“若不是你阿娘不同意,你的乳名就是彘奴了。” 魏熙脸上笑意一僵:“您的文采也不差呀,怎么连名字都不会取。” 谢珏不理会魏熙的话,倒了一杯茶递给魏熙。 魏熙瞥了一眼面前的茶汤,无可避免的想起了谢珏煮茶的手艺,虽好看些,但真是无法下咽。 她不爱喝茶多半也是被谢珏磨炼出来的。 魏熙起身,笑道:“天色不早了,阿熙就先回去了。” 谢珏指了指茶盏:“咱们是有规矩的人家,你怎么也得饮杯粗茶再走。” “不了,耽搁了阿翁修道更没规矩。”魏熙说罢转身就走。 等到了门口,她一犹豫,回头道:“阿翁的茶堪称绝品,是要供起来的,你若是渴了还是让底下人准备。” 魏熙说罢,转身便走了。 谢珏看着魏熙的背影,摇头一笑,笑罢,他神色微敛,叹道:“长大了。” 魏熙还未走到谢家大门,便见谢宜安迎面走了过来,魏熙有些惊奇的笑道:“狸奴今天回来的早呀。” 谢宜安闻言面色顷刻间便沉了下来,魏熙见状噗呲一笑,也不再气他,带着人就跑了出去。 谢宜安看着魏熙绝尘而去的车驾,蹙眉道:“疯疯癫癫的,该不是中邪了。” 等魏熙回了公主府,方休整好,便见松籁上门送东西来了。 是一盒温家的厨子新制出来的点心,还有一卷画轴。 魏熙眉梢一挑,吩咐人将画打开。 画在魏熙眼前缓缓展开,并不是她以为的画像,而是一幅写意风流的春景图。 画中春和景明,让人看了便觉温暖怡然,而一眼望去,最醒目的便是一株梨树,在各色柔柔的绿中,独它洁白如雪,隐隐的,有一种不群的傲然。 魏熙看着画,面上不自觉的便露出一抹笑:“把这个挂到我书房里去。” 魏熙看向松籁:“这画我很喜欢,回去替我向你家郎君道谢。” 松籁笑道:“哪里还用谢,郎君只要知道公主喜欢就定是极为高兴的,他说了,若是公主喜欢,他便将夏秋冬三季一并给公主画出来。” 魏熙闻言唇角一抿:“想的倒长远。” ———— 季惠妃虽位分高,但到底也只是个妾,因此,她出殡那天魏熙是不必去的。 可不知是因着魏潋,还是其他什么,等到季惠妃出殡时,魏熙依旧送到了城门处。 魏熙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底下连绵的缟素,心中再也没有了波澜,沉闷闷的,宛如被封在不透风的盒子里,无端的压抑起来。 她不禁抬手抚了抚胸口,却见送灵队伍里的魏潋突然回头,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魏潋的脸,却觉得,他那双同她如出一辙的眼睛定是在看着她。 魏熙想对他微笑示意,但觉得不合时宜,于是她抬起右手,缓缓冲他挥了挥,白色的广袖随风扬起,如同要乘风而起的鹤。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我食言了,小公主明天才会再长大…… 同时,这一卷也就画上句号了,明天将开启新的篇章,小公主真正出风头的时候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