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翌日天光微亮, 郑衍早便醒来了。 他侧躺支肘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小姑娘,嘴角眉梢挑起都显露着帝王以往未曾有过的好心情。 昨儿他虽已很克制,但到底小姑娘身子娇,又直到后半夜才得以睡去,显然还是给累着了。这会埋着脑袋紧闭着眼, 窝在枕被里还睡得很深。 长发如水铺撒交织在脸庞, 面向着他微微侧卧,依旧是虚攥着个拳头搁在脸侧, 睫毛间或颤动, 呼吸均匀。一副乖乖静静的样子。 全然不似昨儿的眼梢含俏娇娇嗔嗔, 一声声唤得他心颤。 虽说是帝王, 可到郑衍这年纪还未纳过妃的皇帝, 大夏朝从头数起, 估摸着也就他一个。 昨儿大婚他也与她一样是头一回,在此之前,他不曾想过姑娘家原来是如此娇软的, 如绸如水,轻不忍重不得。 也不知是否是觉察到边上人的视线,阮青杳忽地皱了皱眉头, 将身子又蜷起了些,蹭蹭枕又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才停下。 脸庞微仰, 却是离方才又近了几寸。光滑细嫩的脖颈露出被角,点点红痕未退,甚至白天瞧来还更显著。 郑衍呼吸顿时一重, 赶紧将视线移回到了小姑娘的眉眼上。 还陷在睡梦里的阮青杳全然不察,呼吸安稳,胸脯轻缓起伏,还挪动了下嘴角。 透着睡晕的腮帮微微一鼓又落回去了。 郑衍默默盯着,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软软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小姑娘不大舒服地低哼了声,吸了吸鼻子。 郑衍便又在她圆润小巧的鼻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紧张收手打量,见皇后没醒,唇角不由勾起。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趣味,又跟孩童得了个心爱的宝贝似的,停不下手地在阮青杳的脸上这儿捏捏那儿揉戳,爱不释手。 就在他正戳着她水润饱满的下唇时,阮青杳被碰醒了。 她喉间溢出声低哼后,睁开惺忪睡眼,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因刚睡醒,还水雾朦朦的,像被清晨雨露洗净的漆亮珍珠。 但很快,陌生的床与陛下极好的那张脸将她从睡梦里拉扯了出来。阮青杳清醒几分,还感觉到唇上留有一丝温温的。 她看着一下缩回手的郑衍,纳闷问:“陛下?你在干吗呢?” 一说话,却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声音竟是干干哑哑的,还含了一丝鼻音与娇妩。 昨儿从出阮府,入宫,大婚,到睡着前的记忆撒着欢地全蹦了出来。 阮青杳立马咬住了唇,面颊腾起羞涩红晕,往里缩了半个脑袋,眼眸里尽含恼色跟委屈。 瞪他! 入宫前,不知是谁咬着耳朵说会待她好呢。她才嫁他第一天,他却……却就这么欺负她! 郑衍见小姑娘一醒来,便红着脸往被里头钻,没再追问他的举动。于是也就装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眉眼弯弯笑道:“皇后醒了?” 陛下一轻声说话,嗓音便温柔低低的,而且一点也不沉闷,清泠如笛。阮青杳一下子就想起,他将她抱在怀里时,一出声胸膛便微微震动,相贴着传了过来,直让人骨子都麻了。 她忙清清嗓道:“陛下不要说话了!” 阮青杳声音闷在被子里,露在外头看向他的双眼频频眨动,卷细长长的睫毛扇动一下又一下。 跟挠在郑衍心尖似的,他勉力克制着,才没动手去将人捞过来。 他凑近了些,明知故问:“皎皎为何不让我说话?” “陛下!”阮青杳一急,支起身来要去捂他的嘴。 昨儿晚上,陛下压着她欺负时,便是用他这好听的声音不断喊着她小名。 可奇怪的是,偏他这样声声句句一次又一次地唤她皎皎。她就跟陷了迷晕似的,他说什么都点了头,什么都听他的了。 阮青杳伸出手后,瞧见自己光洁的胳膊时,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半道又重新钻了回去,把自己捂更严实了。 这一动,牵扯到身上,感觉哪哪都冒着酸疼,乏力得很。陛下还扬着嘴角在笑她,半点不遮掩,阮青杳更委屈了:“陛下在欺负人。” 郑衍笑着点点头:“就只欺负你。” 语气柔柔含蜜似的,阮青杳愣愣一下接不上话了。 昨儿的陛下,和她以前见着的陛下一点都不一样。跟最初面圣时的那个严肃正经的陛下,就更加不一样了。 咬着她耳朵,情话一句接着一句,好像说也说不完。 郑衍侧卧,握拳抵在脸旁,又小声笑道:“皎皎明明说了喜欢的。” 阮青杳一听,脸上快要冒烟了。 她想起那时的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是她从未感受经历过的。说不明也道不清,明明难捱却又想亲近。既讨厌又叫人心底生有一丝丝的喜欢。 特别是她从不知道,自己竟还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宛若不是自己的嗓子一样,直想将耳朵捂上不忍听。 皎皎把自己埋得跟小乌龟似的,直惹得人想逗她。可郑衍也知不好过了,把刚抱回窝的皇后给恼着了。 他想将人给提出来,又怕这种时候,他碰到她身子,反苦到自己。这时他突然察觉阮青杳半露出的脑门上,额前一小缕发丝飘出,随着她脑袋蹭动而独自晃晃悠悠的。 像是上回召她进宫时被风吹散出来的那小缕。 郑衍这一回想,才发现似乎自那回他揪过之后,期间都没再瞧见过了。他当是小姑娘梳发髻时梳服帖了,不过这会看来,瞧着像是短了一些。 郑衍指着叫了声皇后,问这是怎么回事。 阮青杳抬头,眨巴了下眼,然后磨磨蹭蹭地探出来只胳膊,伸手在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将其抚去了一边。这事不说还好,一说她肚子里就有小火团。 她一下钻出了脑袋声讨:“还不是因为陛下欺负人,揪我头发。我回去就给剪掉了。” 郑衍:“……” 皇后的脾气这么大的啊…… 阮青杳没留意这么快又长长了,她想了想,琢磨着起床时再给剪了。 反正她头发又多又浓浓密密的,剪掉几丝也瞧不出来。 “哪有欺负。”郑衍对上皇后眸中的不快,有些冤枉。 只是手欠而已。 “就有。”阮青杳想到什么,连脖子也伸出来,正色又说,“还有,陛下若是睡觉时也再欺负我,我就……” 阮青杳想说她就不把宝贵的床分享一半给陛下了。可话要出口时,突然想起来这是皇上的地盘。 陛下赐她的宫殿陛下赐她的床…… 阮青杳憋闷半晌,弱气地嘟哝着道:“我就睡小榻去了。” 郑衍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被气笑,眉头轻挑,心道这事是绝无可能了。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额前,又撩起她散在枕边的柔顺长发握了握:“那几丝不服管的,发丝似乎要硬一些。” 阮青杳缩了缩脖子:“是呀,从小就这样的。”说着把发梢从陛下手里抽了回来。 痒死了。 郑衍点头:“也对。” 他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记忆。 要算起来,其实他真正第一次见到阮毅女儿时,她才刚过百日。小小一只被奶娘抱在胳膊弯里,哭闹不停。 因为实在是有些久远了,只余零星印象。后来打定了主意要将小姑娘拐到身边后,这记忆才慢慢变得清晰。 那时候他瞧上了小姑娘的绒帽,就给摘来玩了。他将她抱坐起靠在大枕上时,她还只知道傻乐呢。 当初摘下绒帽后,她额前一小簇被帽子压乱了的头发,就是直翘起来的,他按了几下都没按下去。 阮青杳没懂陛下这个‘也对’是什么意思,纳闷地看着他。 但郑衍并没解释。 私心里,他并不想说这段。 怎么说?在你百日的时候我就抱过你了? 显得他很老似的! …… 郑衍念着他昨夜将阮青杳折腾到那么晚,她睡着时累得就连眼皮都挪不动,所以有心让皎皎多窝着休息休息。而帝后大婚,郑衍又休朝三日。所以两人起来时,巳时都快过了。 召了宫人洗漱更衣后,御膳很快也都摆了上来。 阮青杳早就饿了。要早知道会如此累人,她昨晚就应该再多吃一些。 陛下的母妃早逝,昨已依流程拜过,宫里头也就没有她需要去请安的人。而那些个太妃们,郑衍也说了不必去管。 不然她真不知自己这虚虚软软的腿脚要怎么走出景安宫。 阮青杳浑身都不得劲,更衣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竟到处都是红痕,顿时羞恼的就想重新埋回床上去。 于是坐下后,这次她不等陛下先动筷,就直接动手夹了块八宝鸭,咬了一口,使劲嚼动。 但边上毕竟坐了尊帝王。阮青杳虽气恼着越矩了,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于是她边吃着,边偷摸着打量皇上的脸色。见皇上没有为此不悦生气,才安了心继续吃她自己的。 皇帝眼巴巴等着,但皇后今天没有给他夹肉吃…… 郑衍只好认命自己给自己夹了。谁让他确实是罪魁祸首呢。 不过很快,他还是捕捉到了皇后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心内无奈好笑,嘴角不禁上扬。 还真是个小机灵…… 郑衍用膳时不喜人伺候着布菜,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原来,从今往后,都有人陪着用饭,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