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
听着他们在里边说些没头没脑却似乎意有所指的话,黎玥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继续贴在门上听着,眉头却不自觉蹙了起来。 一旁的翠芜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变化,心里正犹豫不决,却听到屋子里的柳原和白许年丝毫未注意到外边的情况,二人仍在继续说着。 这次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的人变成了柳原,他颇有些惋惜地看着棋盘感慨道:“既然大势已定,那白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走呢?” 白许年轻笑了一声,“既然都已能看到结局了,柳大人何必再问呢?” 柳原从棋笥中取出一枚棋子,也不下,只在指间夹着,意味深长地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 白许年的眼神倏然肃立,原本只是平放在膝上的手登时按住了膝盖,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关着的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两团阴影。 心思飞速转动,他不知道门外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自己又被柳原摆了一道,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得到的是一个虚伪的笑容。 回忆了自柳原来沟自己与他的对话,确认并未直接说出些什么,白许年这才虚虚松口气,从棋笥里取出一枚棋子,将其放在棋盘上。 “白大人赢了,我甘拜下风。” 虽然输了面前的这盘棋,但柳原却是笑意盎然地恭贺着白许年,完全看不出半分不悦。反倒是作为胜利者的白许年,面上不见丝毫笑意。 他冷冷地“谢过”柳原的恭贺,一字一句,咬着字眼道:“既如此,柳大人可愿同本官一同出去走走,看看外头的景色?” 外头的黎玥当即慌了神,登时往后退了几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看到翠芜退到自己身后,这才装模作样地往前挪了几步,示意翠芜敲门。 来开门的白许年诧异地看着她们,视线在翠芜和黎玥之间来回扫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忙不迭地作了一揖,恭敬有礼:“公主殿下莅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听他这么一说,黎玥愈发心虚,毕竟是她不让人通报,还让送她们过来的小童提前离开了。但她依旧维持了公主的架子,应了一声让他先站直了说话。 白许年抬起头,看了看她们身后,问道:“公主殿下……是一个人过来的吗,怎么会突然来鄙人府上,府里的仆从们呢,怎么也不过来通报一句?” 这一连串问题让黎玥心里抖了几抖,她就轻避重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本宫只是想着许久未见若雁了,就顺道过来看看,只是一时兴起所为,也未让侍从过来递拜帖,白大人不会生气?” 这种场面话白许年自是不落下风,“公主言重了,若雁能蒙公主记挂,是她的福气,在下怎么会生气呢?” 这种虚伪客气的话说了半天,柳原才慢悠悠地从房间里出来,见到黎玥站在门口的走廊上,笑眯眯地开口:“我还以为是白大人府上的侍从来敲的门,却未料到居然是贵人驾到,公主殿下怎么有空过来了?” 又被问及为什么过来,黎玥刚往下放了放的心又吊起来了,她看着对方一身常服,灵机一动:“本宫闲人一个,反倒是舅舅,能在操忙之中匀出时间来拜访白大人。”她顿了顿,才继续说:“舅舅和白大人的关系很好。” 即便是被这样反问,柳原也未露出丝毫慌乱局促,黎玥紧紧地盯着他,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柳原神色平静无波,依旧是她最常见到的温柔模样。 “还行,今天刚好有空,就过来和白大人下下棋。”他一边说一边往白许年身边走来,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感慨道:“白大人不仅年少有为,就连棋艺也是格外精湛,令人钦佩啊。” 两人的视线接触,双方皆是一派温润公子的模样,落在黎玥眼中倒像是惺惺相惜的知己一般,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听到的他们的对话,终于反应过来——难怪总觉得他们似乎有些针锋相对的感觉,原来是在下棋啊。 恰好这时有侍女端着茶水从院门口路过,白许年便将她叫进来,让她带着安娴公主去夫人的院子里,侍女点点头,低着脑袋说:“殿下请跟奴婢来。” “有劳你了。”黎玥顺势和二人告了别,带着翠芜跟上侍女的脚步。 只是她没注意到,翠芜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了看柳原,眼里似乎是压抑着什么,而柳原回应她的却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着黎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子里,白许年头也未动,“柳大人觉得,猫和狗,哪个比较忠诚呢?” “自然是狗。”柳原答道。 “呵。”白许年笑了笑,“那如果一只狗,在它的主人身边待了一年,然后被送到另一个人身边待了三年,柳大人觉得,在它眼里……谁才是它的主人呢?” “白大人给了我一个难题啊。”柳原不甚在意地说。 “这人,似乎也能用这个道理来解释。”白许年转头看着柳原,后者却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安娴公主离开的方向,没有答话。 卷携着寒意的冬风吹动二人的衣袍,常青树的枝枒在风中微微摇晃,就在白许年以为柳原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抬头看着苍茫的天空,“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 柳原注视着白许年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将家禽走兽与人来作比较,白大人似乎有些天真呢。” 白许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柳原,一时间也怔在了原地,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抬脚往院外走去。 ※※※ 黎玥终于又见到了李若雁。 相比于上次见面,她现在的气色看起来十分红润,就和曾经她还未出嫁时,总跑到公主府的时候一样。黎玥和她在房间里聊着天,视线在环绕了房间一圈之后,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房中的香炉上。 黄铜的香炉造型古朴,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这在冬天是每个有钱人家的常态,本不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问题是——这个味道……和她用的熏香的味道……好像。 “若雁?”黎玥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问道:“你这熏香是哪来的?” 李若雁有些缓慢地转头,看了一眼她说的香炉,摇摇头,说话的速度也比以前轻缓了许多,“我不知道,是许年拿来的,他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熏香,好多贵族小姐都在用。” 黎玥这才点点头,她与其他的贵族小姐们往来不多,加之冬天本就不想动,连进宫都要皇后她们三番五次地喊才肯动,更别提去拜访别人了,自是不知道那些贵族小姐们用的什么熏香。 所以李若雁的回答成功解答了她的疑惑,她的生活起居都是翠芜在掌管,既是贵族中流行的熏香,在她房里点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快到午时,李若雁留她在府里用膳,黎玥摇了摇头,“我本来是要去宫里见母后的,路过这边想着许久未见到你了,甚是想念,就顺便进来看了看,午膳就不必了。” 见她如此推辞,李若雁也没再挽留,动作轻柔优雅地起了身,只将黎玥送到了屋子门口,便捏着帕角,轻掩口鼻,语气细细柔柔地说:“我前些日子又生了病,不大能吹风,就不远送了,让小萍送你们出去。” 黎玥的脚步一顿,点点头,“那你快些进里屋。” 小萍将她们送至大门口,侍卫们依旧笔直地在站在门口守着,车夫坐在马车上,见她们出来,忙跳下来搬了垫脚的凳子。 进宫只是黎玥面向李若雁编出来的说辞而已,她的本意也不是来见李若雁,而是白许年和柳原,但今天与李若雁的见面,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有哪里很奇怪,但一直又说不上来,直到刚才李若雁来送她们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哪里奇怪了。 ——这个李若雁,太温柔了。 一举一动都堪称贵族小姐的模范,黎玥以前也被皇后逼着学过礼仪,但也只是在母后面前做做样子,尤其是她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之后,更是完全不想管这套虚的。 但今天的李若雁,却从骨子里能看出这种优雅却束缚本性的礼仪,和曾经那个活泼却带着点狡黠的李若雁完全不像一个人。 黎玥自上了马车之后便一直在想着李若雁的事情,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严肃又认真,殊不知这让一直盯着她看的翠芜产生了误会,翠芜以为她是在想着柳原和白许年……以及她。 ——因为公主自出来之后便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翠芜神色恍惚地低下了头,脑海中柳原最后的眼神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