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到住处天已经彻底黑了, 付屿把书房的灯点上,在书桌坐下。 笔墨纸砚。 付屿拿着毛笔,突然觉得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笔尖墨汁落纸, 在纸面慢慢晕开, 晕成一个“死”字。 付屿手一抖,几乎要拿不住纸。 死。 是她死吗?还是谁死?木七突然推门进来, 付屿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笔。 “主子你怎么了?” 付屿深吸一口气:“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我以为主子还没回来书房没有灭灯, 过来看看。”木七走过来, “主子我吓到你了吗?” 付屿“嗯”了一声, 低头看时,纸面上的“死”字已经不明显了,越晕越开。 “木七。” “啊?” “如果, 我是说如果我出现不测,你……”给我收尸吗?付屿卡住。 木七突然严肃起来:“主子,我们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付屿看着晕成一团的墨迹,咬了咬嘴唇:“在这里的一个月, 记得小心些。” 接下来的几天十分平静,付屿没有感受到杀戮的气息,梅三娘极少露面, 只是弟子教她护理梅树。 难得一个好天气,师姐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她一个人看新开的山梅林。有的梅树结了青梅,有的还在开花, 品类很多。 她转了两个时辰,上上下下,很累。江南的气候很湿润,她的关节在下雨天会疼,她揉着自己肩膀,觉得这么年轻真的不应该得这些病症。 —— 顾长夺看到付屿的时候她在梅树下睡着了。 顾长夺以为她晕倒了,忙给她切脉。付屿的脉象微弱,顾长夺俯身轻轻摇醒她:“付屿,付屿?” 付屿睡得正沉,呢喃了一句醒过来,看到顾长夺,她喃喃:“顾长夺,这是梦么?” 顾长夺站起身:“不是。” 付屿还有点迷糊,新伤旧疾,劳累几日,没想到坐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睡着了。 她扶着梅树站起来,顾长夺说:“你舅舅回来了。” 付屿还有点懵:“嗯?” “我收到传信,他意图谋反。” 付屿终于反应过来:“不可能。” 顾长夺双手背到身后:“他一直有这个心思,你不知道么?” 付屿终于清醒了,她直起身直视着顾长夺的眼睛:“我不知道。” 顾长夺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付屿说:“为什么?” 顾长夺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如果他回京之后做出什么,那就是死罪。” 付屿接过:“他还有几日能到京城?” “七日。” 【速速回京】。 黎灼的密旨。 “我要怎么做?”付屿问。 顾长夺低头看她:“不是一直知道怎么做么?” 付屿突然抬头:“梅三娘。” 付屿和顾长夺找到梅三娘的时候,梅三娘正在酒窖中。门人引他们进去,昏黑的酒窖中,有着淡淡的酒香和特殊的潮湿味。 梅三娘站在一个酒缸前,拿了一个酒杯品酒:“不错。” 付屿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三娘,你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梅三娘慢悠悠转过身,嫣然一笑:“当然是,请你来做客啊。” 酒窖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付屿上前两步,低声道:“你是不是,认识我舅舅?” 梅三娘摇摇头:“我只认识筑玑。至于你舅舅,我只知道他很不甘心。” 付屿抓住了她话里的话:“为什么不甘心?” 梅三娘看着她:“轻凰,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做天子吗?” “什么?” 梅三娘笑了:“你只需要在这里待着,一个月后,回到京城,你会有惊喜的。” 付屿觉得自己似乎被蒙在了鼓里:“什么意思?你是说,舅舅谋反,是为了我?” 梅三娘笑笑:“不赖吗,这么早就猜到了。” 付屿说:“我才不要做什么天子,你们到底在胡闹什么!” 梅三娘走过来,看着付屿的眼睛:“难道顷端没有告诉你,你是别国的遗腹子吗?你的舅舅,这次灭掉了他们好几个将领,收了好几座城呢?” “什么?” 梅三娘将手里的酒杯递到她手上:“一切都快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你说是吗,付屿?” 付屿猛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梅三娘笑而不语,往酒窖外走,到了门口,回头说:“啊,你那个不听话的暗卫,被我关起来了,你要去看看他么?” 楛! 付屿愤怒:“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梅三娘看了看从头至尾不发一语的顾长夺:“丞相大人应该比你清楚。啊,为了防止你们现在逃走,在这里待几天。” 从暗处出来十几个人,把付屿和顾长夺团团围住。 “小心些,别伤了。” 付屿被带到自己的院子,房屋四周都是守卫。 “主子,这是怎么了?”木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付屿说:“要变天了。” 先是顷端知道她不是轻凰,然后她受伤,顾长夺不知道为什么被派来,看似无意,实际上却是一步一个陷阱。让她和顾长夺住到这里,相当于另一种程度上的软禁。 不过为什么梅三娘不让她回去呢?既然筑戎早就有谋反的心思,为什么一定等到现在,她是一个关键点吗? 奇怪的是,梅三娘没有软禁顾长夺,是因为他做不了什么吗?似乎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她是敌国遗腹子,可是也是跟黎灼同父异母的姐弟,不至于为了皇位厮杀。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忘了,是什么是什么?付屿在房里转,咬着自己的手指。 付屿转头,突然看到木七躲到了角落里,目光瑟瑟。 付屿走过去:“木七你怎么了?” 木七躲到柱子后:“主子,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付屿没听懂,一步步朝她走:“你说什么?” 木七拔出一把匕首:“主子你不要靠近了,木七还想伺候主子。” 付屿停住:“你也是奸细?” 木七仔细看了看付屿的眼睛,没有狂躁癫狂:“主子?” 付屿向后退了几步:“你竟然——” 木七扔了刀子:“不是,主子,我不是,我是怕你杀了我。” “什么?” 木七跪到地上:“主子,你以前狂躁的时候杀过人。” 付屿胸口闷痛,吐出一口血,血染红了前襟,她低头看了看,觉得不可思议。 木七扑上来:“主子!你怎么了!来人啊!长公主晕倒了!” 【轻凰,你真的愿意放弃皇位么?】 【嗯。】 付屿觉得心口很疼,醒过来的时候光影重重,木七探过头:“主子你醒了?” “嗯。”付屿口中发苦,似乎是被灌了药。 已经掌灯了。 木七扶她坐起,付屿问:“我怎么了?” 木七说:“大人说你是急火攻心导致的。” 付屿奇怪:“大人?” 木七说:“丞相大人给你开的药,现在还在外间写方子呢。” 付屿说:“给我杯水,你让他进来。” 喝了水,付屿觉得口中的苦涩淡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这么苦。 顾长夺进来:“你好些了吗?” 付屿点头:“我可以阻止他。” 顾长夺似乎还要给她探脉,付屿伸出手,她的手腕很细,青色的血管透过皮肤,像错乱的线。顾长夺手指敷上去的时候,觉得指腹的血管跳的太微弱了。 她的面色苍白,低垂着眼睛,睫毛下一圈阴影。看着似乎是瘦了。 “你,一直在苦恼什么?” “嗯?”付屿茫然抬头。 顾长夺收了手:“你很烦躁。” 付屿说:“估计这是轻凰不想做皇帝的原因。我还能活多久?” 顾长夺不防她一问:“能活多久?” 付屿“啊”了一声,说:“随便一问的。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顾长夺说:“嗯,已经处置了几个官员。” “我做了个梦,可能是真的。”付屿说,“你能不能带我出去?我想回京。” 顾长夺说:“可以。不过你的身体受的住吗?” 付屿低头摩挲着杯子:“不要紧的。” 付屿说:“就今晚。” 顾长夺说:“好。” 付屿不记得的东西,顷端一定记得。当初是他交给她竹简,难不成,这也是他计划的么?总之是要找到顷端。 “你能不能先把楛救出来?”付屿问。 顾长夺犹豫了一会儿:“我尽力。” “有人还在追杀我,”付屿说,“你知道是谁吗?” 顾长夺看她眼睛:“江湖人。” “有点难办啊。”付屿说。 夜半,护卫换班的时候付屿换了木七的衣服出去,低着头端着药碗。 虽然说是软禁,但是只付屿被限定自由,木七还是能进出的。 付屿一气走到跟顾长夺约定的地方。 顾长夺和吴飞在了,楛也在,饶是光线昏暗,付屿也看到了他的脸上几道深色的伤痕。 付屿走过去,楛转过身。 “他们为难你了?”付屿问。 楛说:“是属下无能。” 付屿说:“别自责了,我们快点回京。” 付屿看向顾长夺:“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人救出来了?没有惊动别人吗?” “都死了。”楛说。 付屿的话哑在喉咙里:“那走。” 顾长夺站在原地没动:“柳三会接应你们的。” 付屿转头看他,语气里满是惊讶:“你告诉柳三了?” 顾长夺说:“他不是你的心腹么?” 柳三,可是千鸦里的人,至于被囚禁的楛,也许楛并不是跟顷端一道的人。 “没有时间了,我们快走。”付屿说。 楛停顿了一下,说:“主子,你们走,我去解决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