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顾长夺垂下眼睫,敛了眼中情绪:“放手。” 付屿松开了手,仍旧一眨不眨看着他。顾长夺放下药瓶拿纱布。 包扎的时候顾长夺用了力,付屿疼得闭气,锁骨处的凹窝更深。顾长夺不动声色地包扎,似乎全神贯注。 付屿眼神随着顾长夺的手,说:“你总是这样,我给你的喜欢你都没有回应。总是冷冷淡淡的,我怎么都捂不暖你。你回应我好不好,我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有点吃力。” 顾长夺不说话,只沉默给她绑好了伤口。 付屿看着他的脸,顾长夺再没有跟她对视。 收拾好药箱离开,顾长夺听到付屿轻轻叹了一声。 他脚步顿了顿,还是走开了。 吹了灯,付屿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明天他们会接着赶路。他们都是伤员,侍卫都死了,需要跟顾长夺一同上路。 黑暗中有微微的响声,付屿侧耳细听,轻轻叫了声:“楛?” “属下在。” 付屿看着黑暗,心情却很平静了:“你今天去哪了?” 楛的声音在低处,想必是跪下了:“今日来的刺客是江湖人士,领头的是浪刀,几年前他跟我曾经决斗过,当时我还在千鸦做杀手,要杀的是他的一个朋友,我输了,可他留我一命,如果我出手,会暴露千主的身份。” 付屿手在被子上轻点:“可是我差点死了。” “请千主责罚。” 付屿轻轻地说:“我的身份和我的性命,难道不是性命比较重要么?你如此置我于不顾,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楛的声音很沉:“属下通知了丞相,他们来的有些晚。无论如何,是属下护主不力,属下自当按鸦规自罚。” 付屿不知道鸦规是什么,她叹了口气:“也不怪你,我只是觉得鬼门关走了一遭挺冒险的,我以后多带几个护卫就是了。你以后,别再扔下我不管就好。” 这乱世,地位高又如何,还不是只有一条命。命如草芥,不惜命,如何活下去? 楛说:“属下遵命。” 付屿说:“你们的名字里,都有‘木’,是不是‘千鸦栖木’?鸦依木而活,你们为了千鸦,甘愿当‘木’?” 楛说:“大意是的。” 付屿问:“那你原来的名字呢?” 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属下……不记得了。” 这是楛难得的沉默,付屿也不追问,又说起另一件事:“木七是因轻凰而死,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木七。” 楛说:“是的。木七,当年为救千主而死,死状极其惨烈,之前,木七一直是千主很好的朋友,亦师亦友。” 明白了,所以才会捡了一个孩子,取名作木七。 “那为什么只有木十一她们了呢?” 楛说:“木杀十四人,其他的都死了,当年的木杀,如今只有木十一,木十二,木十三,木十四四人而已。” 付屿觉得似乎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隐藏着的珠子,付屿拿到,发现珠子都是可以串联在一起的,像是一个用生命赌博的游戏,刺激又危险。 付屿觉得还有最后一件事:“那浪刀为何要杀我?” 楛说:“是为财还是为人不可知。不过很快就能查到,千主只需等待几日便可。” “会死人吗?” “会。” 付屿翻了个身:“我累了,你下去。” “是。”楛离开了。 付屿右手抚着自己的肩,想,这里有几个人是真心,几个人是假意呢?又想到顾长夺。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从第一次中毒醒来看到他起?还是从宫殿的纱幔里出来的时候?不可知。不可知。顾长夺,你可知道我心意?你若毫不回应,我会很累的。 第二日一早,付屿一行人出发。付屿和顾长夺乘一辆马车,柳三伤了手臂不赶马车,跟其他人一样骑马。木七伤了腿,也在马车里。木七觉得气氛有些怪,自己出去坐马夫旁边。 顾长夺坐在付屿对面,付屿看到他的手已经消肿了。顾长夺坐的很稳,闭着眼睛。付屿坐的摇摇晃晃,她也不烦,就这么倚着车壁看顾长夺。 眉骨,眼睛,鼻子,付屿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他的样子,觉得这么安静地看着也很好。 生死之外,只有情最让人渴醉了。顾长夺是什么,是一杯酒吗?付屿慢慢想着,是冰? “长夺,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去江南做什么?”付屿说。 顾长夺没有回答,亦没有睁眼。 付屿继续自言自语:“我呢,这次是去寻找一个故人,是个美丽的女人呢。不过太歹毒,她伤了我。也不知道是找我去做什么,如果是折磨我,我可不想,生生死死的,好累哦。整天担忧自己活着死了,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顾长夺睁开眼睛:“你为何想死?” 付屿笑了:“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顾长夺重又合上眼,坐的很直。 付屿想说,我死了,没准能回到自己的过去。可是我又怕死了,见不到你。付屿觉得自己被轻凰传染了,对救过自己的人有着变态一样的迷恋。 “谢谢你救了我。”付屿真心说。两次都是。 顾长夺仍旧不为所动。 沉默了一会儿,顾长夺觉得自己脖子上有温热的鼻息,他猛地睁开眼。 付屿弯腰俯身,马车一个颠簸,付屿坐到顾长夺身上,顾长夺被撞得后仰,“咚”地倚到车壁上。 付屿手揽着他脖子,顾长夺拿住她的胳膊扯下来,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付屿被他按到对面,意图反抗,顾长夺一张脸却是异常冰冷。 付屿认命地坐着,一脸无奈又无助地看着他:“顾长夺,你到底是不是在意我?如果不在意,又为何一次次救我?” 顾长夺说:“你是长公主,臣子保护你是应该的。” “可是你明明很讨厌我,每次我碰你你都那么嫌恶。”付屿紧紧盯着他。 顾长夺不与她对视:“臣只是觉得长公主太不自重罢了。” 付屿自嘲地笑笑:“我也不过是对你不自重罢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破皮的几处已经结痂,她觉得自己似乎也开始迷恋伤疤了。伤疤,就是代表你曾经疼过,哪怕好了,它也提醒你它曾经在过,你无法否认它的存在。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是沉入时间海,有几个人知道,她付屿曾经在这里活过? 付屿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没有发现对面的顾长夺已经睁开了眼睛,带着探究打量她。脸色凄凄,带着惆怅伤心的,是轻凰吗? 付屿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心口一闷,觉得头晕,似乎,又来了…… 轻凰,轻凰,是你吗? 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坐在屋顶,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是残缺的,可是她看的津津有味。 如果能做月亮就好了,还有嫦娥陪着。 娘亲,你在哪里呀,我好想你。 …… “凰儿……凰儿……” “娘亲!娘亲!你不要死!你不要扔下凰儿!” “凰儿,以后顷端会和你一起的,你可以相信他,他什么都会为你做,他是你的奴隶……” …… 皇宫的屋顶,坐着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女孩说:“小灼,我娘亲死了。” 小男孩说:“不是的,只是去了一个地方。我的娘亲在一个大庙里,我要见她她总是不见我。你的娘亲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比我娘亲的要远呢。” 女孩说:“小灼,你不要离开我。” 小男孩说:“姐姐,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 木七在马车外面坐累了,想进去坐坐。一打开帘子,看到顾长夺侧对她坐着,低头看着付屿。付屿似乎又晕过去了,面色惨白,柔软地倚在顾长夺怀里。 像是一幅静默的画,木七不忍心打断它。 木七讷讷地放下帘子,又回到车夫旁边坐着了。 木七觉得自己有些不明白,丞相和长公主一直是敌对的关系,可是自己发现的却不是,像是……像是……像是什么呢?求而不得的东西?不太确切。木七不太明白,她看了一眼赶车的车夫,车夫是顾长夺府上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 木七小声地说:“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吗?” 车夫甩了甩马鞭:“小姑娘,你是喜欢上谁了吗?爱一个人,爱是很缥缈的东西啊。哈哈。” 木七不知道他笑什么,她看了看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吴飞,觉得那个傻大个子骑的马挺舒服的。她“哎”了一声。 吴飞转头,看了看她:“你叫我?” “对,就是叫你。”木七说,“你带我骑马。” 吴飞看了看她,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十七八岁的,瞪着一双眼。他跟木七实在不是很熟。 “你确定要骑?”吴飞有点苦笑不得。 “我确定,”木七说,“你要是不让我骑我就跳到你马上去。” 吴飞看了看她的腿,结果小姑娘要从马车上站起来,吴飞“哎哎”叫停:“行了行了,你坐好。” 木七坐好,吴飞降下速度,等与她平行的时候伸手一捞,小姑娘就到了他怀里。吴飞一个起身,木七就坐到了马背上,吴飞坐到她身后,扯住缰绳。 木七说:“你别抱我。” 吴飞:“……我没抱你。” 木七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可是比马车上舒服,她倚靠着吴飞:“啊……终于不用坐着了,还有倚着的。” “……” 吴飞眨眨眼,再眨眨眼,怀中柔软,可是——他可不可以把小姑娘放下?她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这样,真的很乱人心智…… 木七全然不在意,还舒服的靠了靠。 吴飞整个人都僵硬了。 “快走啊,怎么这么慢?” 吴飞咬了咬牙,打了马一鞭:“驾!”